“我乃習武之人。”
幼嫦說着,還煞有介事的比劃起來,車廂内逼仄,她施展不開差點打到蘭猗,方作罷。
習武的女子比比皆是,蘭猗所聽聞的都是來自于茶樓說書人的口中,今天真個遇到了習武的女子,她甚為好奇,想想老夫人那一臉橫肉,她猜度幼嫦大抵是偷着學的,問去,幼嫦卻道:“我娘知道。”
老夫人知道,隻剩下一種可能,她對這個幺女無比寵溺,一物降一物,想想老夫人或許經常給這個寶貝女兒弄得焦頭爛額,蘭猗覺着,此後于侯府過活少不得麻煩這個小姑的地方,能把老夫人弄得束手無策,這個小姑可是價值連城了。
姑嫂兩個年紀相當,一路說着笑,彼此感覺一見如故,幼嫦道:“日後嫂嫂悶了,可去鳴鳳院找我頑。”
她嘴裡吃着炸糕呢,說的比較含糊,蘭猗沒十分聽明白,問:“鳴鳳院還是鳴風院?”
幼嫦咽下最後一口炸糕:“鳴鳳院,我自己取了個名字叫風香院的,娘說不好,像妓院,所以改為鳴鳳院,風香院有什麼不好呢,我感覺很是詩情畫意呢。”
蘭猗輕聲嘀咕:“是有點風塵味。”
忽然想起衛沉魚來,踟蹰下,還是問:“你可認識衛沉魚?”
幼嫦嗯了聲:“京城頭牌麼,婦孺皆知,但沒見過,聽說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王孫公子數不勝數,嫂嫂你懂琴棋書畫嗎?”
蘭猗多了個心眼,模棱兩可道:“不十分懂。”
幼嫦如釋重負:“那就好了,我娘最不喜歡女子懂那些了,也不讓我和姐姐讀書識字,說那些勞什子都是魅惑男人用的。”
蘭猗慶幸自己方才沒坦白說出。
此時聽外面的人喊着徐府到了,蘭猗想起自己想見顧緯天的事來,若在徐府不得方便,該當如何呢?
轉頭看見幼嫦,想這位生在福中的小姑心地純良,或許可以借助她的力量,遂計上心來道:“雖然你會功夫,到底是個女兒家,恐連璋少爺都打不過,有什麼用呢。”
幼嫦正想下車,折回身道:“你說璋表兄?我能打的他喊娘。”
蘭猗撇撇嘴,表示不信。
幼嫦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瑩白的手臂,得意的哼了聲:“嫂嫂不信,咱們可以打賭,就賭一頓飯的東道。”
正中下懷,蘭猗點頭應允。
外頭的車夫從車轅上拿下長凳放好,秋落春喜還有幼嫦的貼身丫頭鳳喜皆過來,先後攙扶幼嫦和蘭猗下了車,老夫人那裡見小女兒從媳婦的車裡下來,剛想喊幼嫦過去,就見幼嫦左右的找,突然發現後頭剛從馬上下來的徐寶璋,她沖過去一拳打在徐寶璋腦袋上,徐寶璋猝不及防,一個是驚吓,另個是疼痛,抱着腦袋高喊:“哎呦我的娘啊!”
幼嫦笑得前仰後合,指着蘭猗:“嫂嫂請我吃飯,萬寶樓。”
蘭猗不語算是默許,若真可以去萬寶樓,便可以離開侯府,那時會會顧緯天,便如探囊取物了。
老夫人先訓斥了小女兒一番,然後狠狠的瞪了蘭猗一眼,料定是媳婦教女兒這麼做的,不過那徐寶璋也着實該打,無論見了女兒還是見了媳婦,眼睛總是賊溜溜的亂轉。
萬畝良田一根苗,徐家僅徐寶璋這麼一個兒子,當然金貴得很,徐姨媽心疼兒子忙過來看兒子有無受傷,氣那外甥女兒下手太狠,譏笑道:“公輸家也能出個江湖女俠。”
老夫人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瞪了眼幼嫦示意她别再逞強,一臉愧色道:“小孩子,鬧着頑的。”
徐姨媽嘴上笑着心裡發狠:“這麼刁蠻,不知誰家敢娶。”
心裡卻是在詛咒,這母夜叉一輩子嫁不出去才好。
老夫人憐愛的理了理小女兒鬓邊的亂發,淡淡道:“豐大人已經遣了媒人來,區區三品官,與我們并不門當戶對,倒是魯國公家可以考慮,怎奈他那兒子不成器,我給推了。”
豐大人,即大理寺卿豐隆,掌管全國典獄,來頭不小。
魯國公,即三朝元老洪行良,而他的孫女,便是熙貴妃,來頭更大。
所以,老夫人這麼一句話,就把徐姨媽噎得啞口無言,讪讪一笑,往府裡請人。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衆人紛紛回頭去看,見是侯府管家薛慶,快到老夫人跟前了,他翻身下馬,先看了眼蘭猗,後對老夫人道:“少夫人家裡來人了,說狐夫人病重,要少夫人回去一趟。”
聽說母親病重,蘭猗心裡一驚,瞬間明白大抵又是姐姐的事給鬧的。
老夫人滿心不高興,覺着狐家事多,哪有出閣的女兒三頭兩頭回娘家的,但當着徐姨媽的面她也不好發作,隻叮囑蘭猗:“早去早回。”
蘭猗尊聲“是”,又向徐姨媽作别,然後直奔自己的馬車,剛上去沒坐穩呢,卻擠進來幼嫦,她嘻嘻一笑:“嫂嫂欠我一頓飯呢。”
蘭猗心急火燎無暇顧及她,喊車夫快走。
幼嫦樂颠颠的坐在車裡,任憑外頭老夫人喊破了嗓子就是不下去。
一路急行,回到槐花裡時,管家狐祿等在門口,見蘭猗來了,愁眉苦臉道:“大小姐出了事,夫人茶飯不思,再這樣下去,恐要出人命。”
蘭猗說句“我知道了”,下了車進了家門就到上房看母親,剛至門口就聽裡面賀蘭氏哭天搶地的數落着:“都是那個蘭猗,若她好好的嫁進宮去,蘭宜怎麼能出事,她出生時那個遊方道士就說,此女降生而不哭,實乃異人,将來若不是個大富大貴之命,必然是個天煞孤女,現下看來應驗了。”
此時蘭猗方明白,為何母親一直偏愛姐姐,且原來是為了這麼一樁,天煞孤女,便是克父克母毀人敗家之意,十六年前蘭猗降生時,非但不哭,還睜開一隻眼睛鎮定的看着圍着她的人,偏巧來了個遊方道士,狐彥忙求教女兒為何不哭,那道士便有了以上的說法,于是,賀蘭氏對這個二姑娘,忽而慈愛忽而冷漠,今個給蘭猗聽見真相,心裡的酸楚自不必說,還暗想,我克父克母,能不能克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