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拓困意不濃,李春宵已經差人給他送來了一應用具,比如茶壺茶杯還有一罐子茶葉,還有洗臉的銅盆和手巾,還有晾曬好的被褥,他就在桌子前吃了一杯茶,然後于房中散步。
山中之夜,靜得仿佛不在人世,連鳥兒撲棱翅膀都聽得清清楚楚,他索性将窗戶推開邀一輪明月進來,頓時,房内亮得如同白晝,亮得可以看清床鋪上那被子上的花朵顔色。
這樣的節氣,不必用冰,山裡卻也是非常之涼,難得有如此夜晚可以安睡,公輸拓索性脫了外衣,僅僅穿着中衣倒在床上,隻是房内太亮,他又不想辜負如此皎潔之月色,複又起來,站在窗前欣賞了一會子,覺着不過瘾,于是直接出了房門,在院子裡溜達起來。
涼月,又起了涼風,整個人通體透明的舒坦,他深深一呼,又重重一吸,甭提多舒服,當即決定,當一切都結束了,他就帶着蘭猗和兒子來遊雲觀多住幾日,讓蘭猗和兒子也感受一下這仙境之美。
正胡思亂想,耳畔掠過什麼聲音,不是鳥兒撲棱翅膀,而是人走路的聲音,他巋然不動,然後閉上眼睛用心的聽,習武之人聽力超常,何況他這樣的功夫高手,聽見果然是腳步聲,極輕,也就是說離此有段距離。
大概是外出的道士,他這樣想,剛松懈下來,突然聽見有人慘叫一聲,他才明白方才的腳步聲并不一定是道士,亦或者……來不及細琢磨,轉身奔出月洞門,循聲聽了聽,慘叫聲像是來自醉月軒,那裡可是住着宮裡的某個娘娘,他忽然想,難道是觀裡的道士知道有女人在此,動了凡心?他繼而又想,這種事自己該管不該管?善良占了上風,他拔腿往醉月軒奔去。
兩處距離不甚遠,他輕功極高,轉瞬即到,見一蒙面人正手握短刀逼着那宮裡來此思過的娘娘,而那娘娘,手捂腹部,分明是已經受傷。
“大膽狂徒,竟敢在此行兇!”
公輸拓高喝一聲撲了過去,人到掌到,那蒙面人本能的一躲,沒躲利索,給公輸拓的掌拍在肩頭,他身子晃了晃,知道自己不敵此人,就擇路而逃,公輸拓想追,卻聽那娘娘,即繡鸾喊他:“侯爺救我!”
公輸拓隻好放棄追兇,轉身過來相看繡鸾,見她捂着腹部的手上都是皿,管不了男女授受不親,說了句“冒犯了”,抱起繡鸾就跑,跑回自己的住處,發現沒有包紮用的繃帶,就順手拽下床鋪的幔帳,三兩下撕開成一條條,然後對着繡鸾的腹部比量下。
不成,隔着衣裳看不清傷口,他忙道:“娘娘,我要給你包紮傷口,可是隔着衣裳……”
沒等他說明白,繡鸾搶過去道:“我乃棄婦,苟且活着,還管其他作何,侯爺動手吧。”
得了她的首肯,公輸拓迅速褪下她外頭的衣裳,夏日裡穿的本就少,所以繡鸾此時隻剩下一件亵衣,痛的恍惚自己都已經死了,哪裡還知道計較其他呢,由着公輸拓給她包紮。
公輸拓卻停了手,沒有止皿藥即使包紮上,也怕她會失皿過多,公輸拓就道:“娘娘稍等,我去找李道長要些草藥來。”
剛轉身,就發現桌子上的茶具,茶壺茶杯,還有一個裝茶葉的陶罐,聽蘭猗說這種東西可以應急,他就掀開陶罐的蓋子,抓了把茶葉放入口中大嚼,嚼成糊糊狀,然後把茶葉糊糊敷在繡鸾的傷口上,包紮好,等了一會子,他試着問繡鸾:“娘娘你怎樣?”
繡鸾感覺了下,道:“好像沒有那麼痛了。”
公輸拓稍微松了口氣:“如此就不必打擾李道長了,這時辰大家都在入睡,我已經看過娘娘的傷口,不大,隻是娘娘方才慌亂下使勁按着,手下之力過重,才使得皿出的太多,茶葉能止皿,娘娘大可以放心了。”
此時月色鋪滿繡鸾的身體,除了亵衣包裹住,一雙手臂雪白,公輸拓才發現她沒穿好衣裳呢,趕緊抓過繡鸾的衣裳想幫她穿好,繡鸾頭一低,害羞道:“不勞侯爺,我自己可以。”
公輸拓也就下了床鋪,故意去看外頭的月亮,背對着繡鸾道:“娘娘怎麼會來此居住呢?又得罪了什麼人?以至于讓人家追到這裡。”
繡鸾小心翼翼的避開傷口處,慢慢的系着帶子,歎道:“我進宮之前并無得罪過什麼人,我進宮也沒有多久,更談不到會得罪誰,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侯爺别再叫我娘娘,我已經離開皇宮,皇上也沒說準許我再回去,我也不屑于娘娘這個身份,所以請侯爺喚我的名字繡鸾即可。”
繡鸾,她叫繡鸾。
公輸拓認真回想着這段日子來宮中發生的事,突然想起好像張貴玉新收了個養女,然後那養女給宇文佑看中,召進宮去,還冊了安嫔,想到此他問:“姑娘可是張公公的女兒?”
直呼她的名字公輸拓是不會的,于是這樣稱呼她。
繡鸾嗯了聲:“是養女。”
公輸拓感覺到她已經穿戴齊整,就回過頭來看她,嬌小玲珑的一個女孩子,雖是宮裡出來的,身上完全沒有後宮嫔妃那種養尊處優的驕橫,反倒多了憨實樸素和楚楚可憐,公輸拓難以理解的是:“張公公何等人物,又受皇上恩寵,怎麼姑娘你卻給皇上罰來這裡呢?”
若不是他問這一句,繡鸾幾乎快忘記自己來遊雲觀的目的,都因為公輸拓仗義救了她,還因為公輸拓惡名之下,真實的為人竟然是彬彬有禮,頗有君子風度,繡鸾已然欣賞他,不想他突然的一問,讓繡鸾想起自己的任務。
繡鸾仰頭看他,月華如水浸潤在他身上,那一雙眼睛更加的深邃,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那樣的狐蘭猗。
繡鸾想,沒來由的心一沉,幾分羨慕嫉妒狐蘭猗了。
他好歸好,他俊歸俊,自己可是身負着宇文佑的命令,然身上有傷,勾引他并做下那種事是不可能的了,又恐他此後不來,自己便再無機會,在恩人和姐姐之間權衡一番,她的心還是傾向于姐姐绮羅了,于是心一橫,哀聲慘叫,之後倒在床鋪上,做昏迷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