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張貴玉是也。
張貴玉新收了個女兒,皇上不惜連夜過府,蘭宜瞬間什麼都明白了,沒來由的感覺到渾身發冷,冷的直抖,突然從炎炎夏日回到數九寒天一般,冷得心都結了冰。
婵娟發現她身子簌簌,忙扶住了問:“娘娘怎麼了?”
蘭宜神情呆滞道:“風有些大。”
目光飄向裕泉宮,想着此時的宇文佑正在張家尋歡作樂,她冷冷一笑,是自嘲,亦是自我诘責,告訴自己,在這個毫無人情的宮裡生存,必須要先死了心,死到無法複燃,才可以快樂,不然,就是枯守無數個黑夜,數着無數個傷口,疼也沒人憐惜。
轉身回宮,翻出從娘家帶來的一本書――《毒略》,上面羅列了很多制毒用毒的方法,有中原的,有苗疆的,有西域的,也有東海的,狐彥看就是醫書,蘭宜看就是兵書,她通讀了一夜,學會了很多,天亮時揉着通紅的眼睛,想着昨晚宇文佑同張貴玉的那個女兒颠鸾倒鳳之事,她自言自語道:“别急,咱們慢慢來,一個都跑不掉。”
其實,昨晚宇文佑并非她想的那樣是為了尋歡作樂才來的閑逸侯府,而是為了見一個人,這人不是繡鸾,卻是從瓦剌才來的圖娜公主。
圖娜與蘇赫是同母兄妹,蘇赫當初護送肅敏來了天朝,貪玩的圖娜沒有跟過來,她最近才來亦不為追随哥哥,更不是探望身在宮中的堂妹,而是特特為見宇文佑來的。
圖娜雖是女流,素有雄心,不滿父汗把汗位準備給了毫無能力的異母大哥,哪怕給了同母的哥哥蘇赫,她不會有異議,幾番同父汗據理力争,非但沒能為哥哥蘇赫争來繼承權,還讓大哥對她心生忌恨,為了鏟除她,甚至不惜手足相殘,圖娜有幸逃脫,卻深知再不動手,不單單哥哥蘇赫的汗位争不來,自己的性命亦是不保,遂溜出瓦剌跑來京城,以張貴玉為中間人,她要見宇文佑。
于是,宇文佑刻意讓工人宣揚,他來張家是沖着張貴玉新收養的這個女兒的,以此蒙蔽衆人。
待到了張貴玉家,見圖娜正坐在廊上看繡鸾煮茶,小茶爐燒得正旺,茶壺咕嘟嘟冒着熱氣,這時節,雖然到了晚上仍舊很悶熱,繡鸾拿着蒲扇一邊為茶爐扇風,一邊也順道給自己扇幾下,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聽張貴玉喊了聲:“聖駕到!”
繡鸾慌忙跪在廊上,腦袋伏于地面,一動不動。
宇文佑路過她身邊時,随意的看了看她,即便是看到的隻是個後背,也是曼妙至極。
掠過繡鸾,宇文佑對圖娜道:“你也喜歡吃這種茶?”
圖娜是男裝打扮,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多了幾分穩重道:“皇上以為我隻喜歡喝馬奶茶?”
宇文佑哈哈一笑:“你們瓦剌人是喜歡吃那個膻味的馬奶茶嘛,還吃牛羊肉,所以身上總是帶着些野獸的味道。”
他知道圖娜想暗中見自己必然是有什麼交易,為了擡高自己的價碼,就故意貶低對方,好使得等下的談判讓自己處于上風。
圖娜聽出他的輕慢之意,滿不在乎,還幾分驕傲道:“我們瓦剌人當然是野獸,是極其兇猛的野獸。”
宇文佑乜斜她,頗有些瞧不上眼的意思:“不知公主是野獸還是馴獸?”
圖娜略一沉吟,道:“皇上需要我是野獸,我就是野獸,皇上需要我是馴獸,我就是馴獸。”
這話說的好,說的宇文佑心花怒放,既然是交易,也不必兜兜轉轉,直言:“公主想讓朕幫你什麼呢?”
圖娜不答反問:“皇上想讓我幫什麼呢?”
她覺着,宇文佑這個人貪得無厭,必定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若不先給點好處,怎麼肯答應自己的要求呢。
投其所好,宇文佑正中下懷,看着繡鸾端了茶具進來,至他面前小心謹慎把茶杯放在黑漆描花的茶幾上,然後躬身退後,一直退出湘妃竹的簾籠外,隻餘一個嬌小的模糊的身影,宇文佑收回目光道:“公主快人快語,這樣,朕想讓你幫朕殺一個人。”
殺人?這太簡單了,圖娜五歲習武,縱橫草原,實乃脂粉英雄,所以她成竹在兇道:“不知皇上要我殺誰?”
宇文佑丹鳳眼上挑,姿态閑事的看着對面牆上的字畫,淡淡道:“公輸拓。”
圖娜聽了這三個字,就像給針紮了,按着腰間牛角彎刀的手突地抖了下,這個名字太響了,如雷貫耳,既是瓦剌的敵人,也是她崇拜的男人,可是宇文佑要她去殺這個男人,她躊躇着,在心裡比較公輸拓和哥哥誰更重要,最後覺着還是一奶同胞的哥哥更重要,就爽快的答應道:“好,三日内,我拎着公輸拓的人頭來見皇上,可是我的事……”
宇文佑聽得龍顔大悅,無論成功與否,聽到這樣的話他還是非常高興,截住圖娜的話道:“三日後拎着公輸拓的人頭來見朕,你就是當之無愧的瓦剌汗王!”
自己稱王?
圖娜沒有想過,她是想給哥哥謀個好前程的,所以道:“我是女人,不屑為王,希望皇上能助我哥哥一臂之力。”
宇文佑卻緩緩的搖着頭:“蘇赫,七王殿下,有勇有謀,可是他有個緻命的缺點,懷有婦人之仁,他不足以成大事,朕覺着他不如你。”
這話是真是假圖娜來不及研究,隻是覺着無論自己稱汗王還是哥哥稱汗王,都是一樣的,既能保住兄妹的性命,又能給當年慘死的母妃報仇,想到此,她鄭重道:“你們中原有句話,叫什麼,哦,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皇上記住今晚說過的話。”
湘妃竹的簾籠再次挑起,繡鸾又走了進來,手裡拎着茶壺,是準備給房裡的人續茶的。
宇文佑的目光追着繡鸾的身影,話是對圖娜說的:“朕是天子,金口玉言,你大可放心。”
圖娜心滿意足的笑了。
交易談成,各忙各的,圖娜去準備刺殺之事,宇文佑喊過張貴玉:“你女兒的手怎麼樣了?若沒有痊愈,朕讓太醫來給她治一治。”
皇上關心女兒,張貴玉知道基于什麼,謝恩道:“繡鸾的手好了很多,在成親之前,應該能痊愈了。”
成親?宇文佑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