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田正陽的父親能夠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裡就準備好了一口棺材,我并不覺得奇怪。根據他前一天跟我交流時的表現,我已經能夠輕易的判斷出,為了保證田正陽可以盡快火葬,他并不介意做任何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然,這急切的态度看上去固然很怪異,但既然他真的弄到了棺材,我也就理所當然的要履行前一天的承諾。
鄰村原本就有八仙,但我還是比較信得過跟我配合多次的我們村那一隊,所以既然田正陽的父親請了我擡棺,那麼我就也把我們村裡的八仙一塊兒帶了過去。
田正陽的父母在鄰村并沒有住處,而且也并不打算把田正陽葬在村裡。由于到鎮上的路途算是比較遠的,擡着一口棺材走過去,再加上沿路的各種禮節,怕是要走一整天都未必到。所以,他們夫妻提前向村裡雇了牛車來拉。
盡管他們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并沒有跟我商量,但由于這樣的做法并沒有讓棺材落地,不算是破壞了規矩,而且我本身也不願意跟他們多打交道,所以,對他們的安排,我采取了漠視的态度。
在把大緻的情況給我解釋……或者也可以說是通知了一遍之後,田正陽的父親催促地問我道:“小棺爺,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啊?我這邊可是都準備好了,随時都可以啟程。”
我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看我身後的八仙,沒有說話。
但在我身旁,一向脾氣不算好的蔣毅峰此時已經是忍耐不住了。他走上前,對田正陽的父親說道:“田先生,從來都沒有這麼辦事的!是你們家請小棺爺和八仙幫你兒子擡棺,講道理也是你們有求于人,難道你就打算讓小棺爺他們一直這麼站在外面喝西北風嗎?”
蔣毅峰的話固然不客氣,但說的是實情。
田正陽的父親再怎麼着急,我都可以不管,但讓八仙餓着肚子擡棺,卻是什麼時候都沒有的道理。
可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沒聽明白蔣毅峰的意思,還是對我們的規矩實在不了解,抑或是他天生就隻知道圍繞着自己考慮事情,反正在蔣毅峰說過這番話之後,他非但沒有趕緊張羅準備酒席彌補的意思,反而好像是很有道理似的,對我說道:“從這裡到鎮上也不算是特别遠,我也已經雇好了車,那邊也已經準備好了道謝的酒席。小棺爺,如果你們嫌遠的話,隻要幫忙把棺材擡上車,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到底用不用得着我們?”八仙中一個身材最魁梧的漢子站了出來,對田正陽的父親吼道,“大清早從我們村跟着小棺爺跑到這兒來,難不成你是耍我們玩兒的?”吼完了這番話,他又轉頭看向了我,語氣中多少有些埋怨地說道:“小棺爺,你怎麼接了這麼個活兒啊?這家夥真是一點兒規矩都不懂。萬一要是出了什麼岔子,那可怎麼好啊?”
我明白他心中的顧慮,見田正陽的父親被他吼得愣在那裡,隻得皺了皺眉頭,走上前去對他低聲說道:“田先生,按照我們這行的規矩,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絕沒有半路上把人扔下的道理。那是在造孽,我們都信因果報應,那樣的事情絕不能做。而且,田先生,我要提醒你一下,給我們這些人的酒席,沒有後吃的道理。八仙們是你請來幫忙的,不可能餓着肚子幫你擡棺。”
或許是看到我有些急了,一直在一旁充看客的李村長這才慌忙站出來,打圓場道:“田先生,田先生,小棺爺說的有道理,我們這地方的習俗就是這樣。入鄉随俗嘛,來來來,也确實是快到吃飯的時間了,到我們家去,到我們家去。”
李村長一邊說着,還一邊對我打眼色。看上去,對于這個田先生,他好像心中很顧忌一般。
田先生這個時候也已經反應過來了,他畢竟也不是什麼笨人,弄清楚了事情,又聽了村長的話之後,就立馬對我說道:“對對對,李村長說得對,入鄉随俗,入鄉随俗嘛。小棺爺,那就先請小棺爺和這幾位兄弟先去吃飯,等吃飽喝足了,咱們就上路!”
上路?
這話怎麼這麼難聽啊?
我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伸手拉住要跟他急眼的蔣毅峰,轉頭安撫我帶來的八仙道:?城裡人,很多規矩不太懂。我一會兒會給他講清楚,大夥兒路上多留神也就是了。?
聽了我的話,雖然八仙們臉上依舊帶着憤憤不平的神色,但到底還是沒有繼續鬧下去。
衆人往李村長家走去,到了地方,李村長已經早早的安排他媳婦準備酒席了,還叫了幾個村裡人幫着在廚房忙活。
李村長張羅着讓八仙上座,見我沒有往桌邊靠,就又轉身來找我和蔣毅峰。我讓蔣毅峰先跟着村長過去,我則站在門口,堵到了後一步進來的田先生。
他看我站在門口還愣了一下,随後問道:“小棺爺,你怎麼不進去啊?”
我拉着他走到門外,問道:“該準備的東西都不差了吧?等會兒吃完了飯,就要用上,到時候我再提醒你可就真來不及了。你虧待我,我可以不在意。但沒有那幾樣東西,失了禮節,八仙不肯動身,我也沒辦法。”
“準備?”田先生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傻看了我幾眼,這才對我問道,“棺材我準備好了,就停在胡家那裡。至于牛車,我也已經雇好了。哦,還有,你們說的酒席,也都算在我這裡,怎麼?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嘛?”
我看他又是一副不懂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煩躁其起來。盯着他又多看了兩眼之後,最終還是什麼都不想跟他多說了。我轉身進了院子,将他遠遠地扔在了身後。
就在我往院子裡走的時候,李村長匆匆迎上前來。
“怎麼了?怎麼了?小棺爺,沒出什麼事情吧?我看那……”他急急地對我說,見我隻顧着往前走,便停下了腳步。看着我走出幾步,然後才快步走向了田先生。
身後,我聽到他和田先生說話,但具體說了什麼我卻不得而知。
我歎了口氣,在李村長媳婦的張羅下,坐在了八仙那一桌。沒過多長時間,菜就差不多上齊了。我遠遠地看到李村長帶着田先生從門口離開,不多時便已經走遠了。
“九嬌,你跟他說什麼了?”蔣毅峰湊過來問我。
“沒什麼。”我搖搖頭,并不想多說。
好在蔣毅峰見我搖頭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不想說話,八仙們也都埋頭各吃各的,沒有太多的交流,一頓飯竟然就這麼吃得靜悄悄的。直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我才看到李村長帶着田先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