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在刻碑老人家裡住下,但始終都沒有問出這件事情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第二天早上,我也隻得依舊揣着滿腹的疑惑上路。
回到家中,蔣毅峰正滿臉惆怅的坐在家門口的門檻上。見我回來,也不說話,反倒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我上前問道。
蔣毅峰對我說道:“還能怎麼了?昨晚,招魂又失敗了。”
我聽他說得落寞,仔細看他整個人也好似一點兒精神都沒有的樣子。
正想說點兒什麼安慰的話,他卻突然接着說道:“九嬌,你到底為什麼不肯幫他?古家已經夠可憐的了,你是沒看到,昨晚,古嬸和大嫂兩個哭天搶地的。如果再不把這件事情了解了的話,那大概又不知道要賠上幾條人命。”
“晚上我去一趟。”從刻碑老人那裡回來,我也已經是想開了,有很多事情,不是我想逃避就能逃避的掉的。比如眼前的事情,順其自然,往往隻能有最壞的結果。而努力拼一把,也許結果也會最壞,但到底有好的可能。
果然,蔣毅峰在聽說我晚上去的時候,臉上頓時就興奮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他說完,便興沖沖地起身進屋了,顯然,在這裡等我,為的也就是我答應他這一句話而已。
為什麼招魂術一定要在晚上進行?一種說法是晚上陰氣較重,利于鬼神活動。而另一種說法則是一句諺語,‘白日見鬼,晚上蹬腿’,大白天都能見到鬼的人本身陽氣已經很弱了,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散去,也成了鬼。
總之,白天招魂不是好時間,招魂一定要等到晚上才行。
夜漸漸深了,我和蔣毅峰一塊兒來到古家。
和我前幾次來的時候截然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古家,竟然是安靜地如同一個人都沒有了一樣。一股子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我連忙敲響了房門。
還好,沒敲幾下,古大哥就跑着過來開門了。
見門外是我,他眼中還明顯流露出了一點欣喜的色彩,開心地對我說道:“小棺爺,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們家的!你一定會來得!快進來,快進來!”
我走進屋裡,才發現古嬸和大嫂也在,她們兩人坐靠在一起,就在進門的桌邊上。隻是兩個人眼神都有些呆滞,看見我都不說話。
古大哥沖我抱歉的笑了笑,走過去跟她們兩個低聲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兒工夫,兩人同時起身,朝着屋中走去了。裡屋的門關上,沒過多久,燈也熄滅,估計是睡下了。
我看了看古大哥,古大哥便對我解釋道:“小棺爺,你别見怪。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女人家總是承受能力差一些,這也是難免的。再說了,事情又是我們疏忽造成的,别說她們,就算是我,現在也很難原諒自己。”
說完這些,他已經請我和蔣毅峰坐了下來,而他則走向壁櫥,從裡面拿出了他準備好的東西來。指着那些東西,他對我說道:“小棺爺,你看看這些,這都是小蔣師傅讓我準備的。你看看這些對不對,如果還差什麼的話,我再幫你去弄。”
我仔細的看了一遍蔣毅峰叫古大哥準備的東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上一次我給厲鬼招魂的時候用的法子,那時候别說生辰八字,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能把魂招來兩次。而這一次,他顯然還是想用那個法子來招魂。
準備好的東西我都檢查過了一遍,包括香燭、引路米、往生紙、冥币、香爐在内的等等所有東西都沒有問題。
蔣毅峰畢竟是跟我做過兩次的,對材料的選用記得很清楚。而古大哥救子心切,當然也不會做什麼偷工減料的事情,看得出,每一粒引路米都是他親手一粒一粒的挑出來的,完完整整,細細長長。
但這次的事情很蹊跷,光有這些如果能夠找來人的話,那想來蔣毅峰也不會輕易失敗。那麼我就必須要多家一樣東西了,我讓古大哥拿了一枚縫衣針來,點破指尖,取了幾滴心頭皿。
所謂心頭皿,在我們這個行當裡,并不是說直接捅破心髒去取皿。畢竟我們是幫人,而不是害人。不是醫生,也不知道從哪裡紮能夠取到皿又死不了人。
自古以來,都說‘十指連心’。指尖也就連接着心髒,捅破指尖取皿,本身也就代表着取到了心頭皿。
那孩子與古大哥是親生父子,将每一粒引路米都沾上古大哥的心頭皿,父子連心,這樣找回來的機會會大一些。但一旦失敗,古大哥很容易會因為被取皿用在施法上,而造成法術對他的反噬。
關于這一點,我自然也是跟古大哥說得清清楚楚的,但古大哥明明白白的對我說:“小棺爺,我這輩子,行得正,坐得直,不求誰辦事,也不覺得虧欠了誰。但有一個人,我是真的欠他的,那就是我兒子!我跟他父子緣淺,就做了一個月的父子,我都沒來得及多抱抱他,他就……我覺得現在隻要能把我兒子的屍體和魂魄找回來,讓他能夠好好的去投胎,投個好人家,要我怎麼樣都行。小棺爺,你就放心去做吧。所有的後果,我可以承擔。”
見他如此堅決,我也不再勸他,招呼蔣毅峰幫我。
我們兩個按照既定的程序又做了一遍,比起前兩次,都娴熟了很多。
引路米拿在手中,我一邊念着咒語,一邊将米按照方位灑下。心中卻還不禁祈禱,一定要成功。
不知道到底是心頭皿起了作用,還是我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抑或是有什麼别的原因,法事做到最後,隻聽‘噗’的一聲,燃起的蠟燭不滅反而燃燒的更加旺盛了,我紮起來的稻草人上,隐隐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古大哥看着那影子,手指哆嗦的指過去,口中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緊接着,我就覺察出了不對。
那人影确實是一個孩子的影子,但孩子卻并不像是不受束縛一般靈魂附在上面,而好像是靈魂被什麼東西給捆住了,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而就在這時,蔣毅峰和古大哥兩人也同時發現了異常。
“兒子!兒子!你在哪兒?告訴爸爸,你在哪兒?”古大哥歇斯底裡的喊道,“是誰害了你,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那人影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又或許是根本就開不了口,也動不了。
冷風之中,我仿佛聽到了嬰孩啼哭的悲戚聲音。
盡管古大哥很急切,但他到底還是記得我的囑咐,沒有撲上去,直接将孩子的魂魄擊散。
可一切都是沒用的了,我們無法與孩子交流,更無法從那道淺淺的人影之中看到更多的東西。
突然,我紮起的稻草人四周燃起了藍色的火光,稻草人呼得一聲燃燒起來。
古大哥再也控制不住,邁步就要撲過去。
我和蔣毅峰連忙攔住他,一邊一個将他死死抱住。
稻草人被藍火引燃,轉眼間已經燒掉了一半。那道人影發出幾聲極為壓抑的慘叫,之後一忽閃,便不見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