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崖。
此地乃是一個高台一般山崖,獨峰屹立,與周圍群山不連不接,突兀獨立,如同遭了神力攝來此地,又複遭人削去了山巅峰頂,獨獨留了一個平台在此。那崖上一間石殿,模樣與大石殿相類,不過小了許多。石殿似乎本就長在此石峰上,與峰上平台渾然如一,毫無異處。在晴藍無垢的天幕之下,望海崖猶如卓然獨立的神女,驕傲而不屈于天宇之覆壓。
此時崖上獨立之修一身修袍随風獵獵,仰面眺望遠山處雲海者,正是與那山崖融為一體,成就了那山崖上一道風景,其人正是那劍川,其仔仔細細觀視一番變幻莫測的雲海,又使了勁,其目力似欲更向遠方,欲瞧破眼前層層落落的群山與那邊無盡的海域!似乎過得許久,其深吸一口氣,回轉了身形,邁步入了那座古樸厚重的石殿,一邊卻是自家開口道:
“十八師姐,小弟知道你已是遠去了,不過還是來此拜訪。不為别的,就是來追尋你的步伐,尋覓我心中的一片淨土!”
随即劍川入了小石殿,内中空空如也,唯一張低矮的石質案幾,側旁一道蒲團,那案幾上一道黃色符箓閃耀靈光。劍川行過去,将那符箓輕輕撿起,黃色符箓迎風化為一團皿紅也似的火焰,随之一道人聲傳出。
“劍川師弟,見符如晤。師弟當仔細修行,他日相會于别家洞天再叙離情。”
便是這般一句,再無其他!劍川聞言,臉上顯出一絲苦笑。
“是上洞天麼?唉,那等地方豈是小可可以染指?便是有此一日,也不知在何時呢!”
随即喟然長歎,别離此地而去。
老林,也便是劍川初入下洞天的地方,正是當年曦如雲與洪大師賭鬥輸了一介凡俗妻室之身份的地方。
“啊呀,過了此地便是凡俗世間了,也即所謂紅塵中啊!可是這老林斜谷中結界怎麼如此了得,破解了半年許,居然愈加難纏,毫無頭緒了!可是我進來時卻是那般容易,毫無絲毫生澀啊!啊呀呀,老天啊,我去舊地為父母叩頭祭奠也沒有機會麼?可是因何那時候初入此地時,我明明凡俗肉體時尚可,如今元丹修為卻是無力脫出,難道是冥冥中遭了天數算計麼?”
那劍川徜徉在此地半年許,然而先時尚覺得破解此地大陣有了一絲絲心得,可是愈是深入,愈加不知如何了,到了今日已是完全沮喪,頹然感慨!無可奈何,唯有就地跪伏,三拜九叩,哽噎而回。
返回的路暢通無阻,再也沒有當年一樣生死之間故事發生,便是那般平平淡淡穿過老林,而後靜靜兒站立在一處高地上,便如當年一樣向那遼闊的大地洞天望去,景色還是如同當年一樣,可是卻然再也沒有了那時候的一身畏懼與忐忑的一顆赤子之心了。
“啊,還是去大地洞天邊城,看一看那君如一是否尚在吧。無論如何得需尋了君如一,得了那密地,好悄然偷渡去那蠻荒洞天避難!”
劍川拿出手中一塊玉簡,将自家神念入去内中探視,裡面一張山川河嶽地理圖躍然眼前,劍川仔細搜尋那處大地洞天邊城之地。
“嗯,從此地經過數十大城倒可以轉進過去,可是這樣一來路途遙遠,二來無盡海洞天衆家勢力怕是布了天羅地網預備了擒拿我呢。還是走荒涼捷徑的是。不過此一道路途雖則近切,然怕是危險不在人修之追殺呢!可是有的選擇麼?”
劍川仔細選取了路途,别了那道當年入去修家天門派的土丘山林,一邊歎息一邊卻是施展了步步生蓮神通往内山一側疾馳而去。便在此時忽然山道路旁飛身而出了數十修家術士攔阻,當頭一修正是海魂道宗追蹤劍川多年的元嬰大能。其冷冷觀視了正踩了聖蓮迎面而來的修士,喝一聲道:
“小子,你身為我海魂道宗子弟,豈能這般叛門而去?難道便如這樣躲躲閃閃一輩子麼?”
劍川本來心無旁骛,隻是一心往内山去,冷不防數十修阻路,直接喝破了其身份,知道再裝模作樣也是無有意義,便停身在聖蓮上,對了那大修嘲諷道:
“爾等道貌岸然之輩,厚顔無恥之徒!有何顔面呵斥與我?讓開!或者死!”
那大修等聞言幾乎愣住,小小元丹之修,居然敢于呵斥······
“不對!其人有大能之才,諸門大佬莫不關注!我還是不要惹惱的好。”
那元嬰大能剛欲作色呵斥,忽然想起自家身負大佬之托付,不由陰沉了臉,幹咳一聲道:
“兀那劍川小子,你随了我去門中面見老祖,必有意想不到的好處!怎能這般口出狂言,欺淩長輩?難道你不知目下身在何等險境麼?無盡海洞天諸家勢力早已是紛紛差遣得力人手搜尋于你,更有諸家修道門閥甚或散修四下裡圍攏了捉拿你,好去大派邀賞呢。随了我,自然有我海魂道宗護佑,無人敢于對你生出叵測之心!”
“哼!海魂道宗之内除卻修獄,怕是無有寸土可以容得我身吧?那裡我是久有經驗了,爾等也不必瞞騙了吧!”
那劍川冷哼一聲,而後慢悠悠望前腳踏聖蓮而來。
“難道以我堂堂元嬰大能,還會騙你不成!雖則你身在妖境之地,可是難道就能避開諸家門派麼?便是那些甘願冒了奇險的野修,為了得到拜入大門大派的機會,也會不遺餘力,追殺與你!何去何存?請一言!”
那大佬一邊言語,一邊暗示了手下準備動手。劍川觀視其小動作,心下裡明了,知道此時若非死戰,根本無有一點出路。随即不再猶豫,大喝一聲道:
“避開,或者死!”
而後飛身而上。其手上掐訣,口中神咒大起,吚吚嗚嗚吟唱不住。随了其手法如閃電疾雷,其身影漸漸消散,終是無可能再親眼觀視。海魂道宗諸修正欲搶在其前面動手,便是此時那周邊數座山丘隐蔽處忽然飛出數十人來,對了此地一通法術道訣法器轟殺而來。此一刻,那元嬰大能不由收了法訣,望了一眼早駭得面無人色的那一衆海魂道宗修家術士,無奈何不得不急急調遣人手,分出大部人手攔截如雨般飛馳而來的殺人靈光,卻留下小部飛身隻取劍川其修。便是這般一下猶豫,襲取劍川的一絲兒最佳機會卻是稍縱即逝。
“啊呀,小心!這小賊布了‘古父’大陣在此地,意在滅殺我等呢!諸位遠道而來者衆家師兄弟,快快沖擊破陣,萬莫使之将那大陣布成功!”
待得那元嬰大修觀視得劍川手中法印狂飛,口中法訣符咒轟轟,驚恐醒悟,随即怒喝道。
劍川聞言詫異非常。
“什麼古父大陣?”
那疑惑在劍川心中一閃而逝,自家手中印訣,口中神咒卻是不懈,不過刹那時候,數十海魂道宗弟子門人,兼之沖殺至近旁的别家修衆,連同那元嬰大能一同已是靜靜立在一方天地之中,四圍三百六十天柱鼎立,雲天上下黑雲密布,炸雷電閃肆虐。一絲絲炎火無可目視,唯可神念探知,隻是那炎火非是灼熱,卻乎一縷縷透過天門入了泥丸宮九宮神界中,其内神魂受了炙烤,似乎焦黃欲焚;一絲絲微風非是陰涼森人的自然之風,卻是滲入神魄,将那神界魂燈上魄力之火焰吹動,搖搖曳曳似欲熄滅;一道道雨幕毫無阻隔,直入靈識之海,淅淅瀝瀝灑落,洗滌靈智漸趨混沌,人卻乎似如癡傻,不知所以!
此乃是淨世大陣!有簡陋至極的三十六天殘破而浮起,端立蒼穹虛無中,成就了物在之世界中天際!那漫天萬佛端坐三十六天,層層落落,高聲吟唱普度衆生之經文,滌蕩諸天神魔心神,度為信衆,從此失卻自我,便如行屍走肉一般再無自家獨有靈魂!
此乃是誅神大陣!七十二座大地之上,那太上正一都天大符箓浩浩然斜挂中天,七十二座破爛流丢大地間錯落于三十六天之下,四圍萬千神劍森然,泛出滅世誅神毫光,誓将這塵世肮髒斬絕!
此乃是祭天大陣!浩然正氣充斥三十六天與七十二地之間,以三百六十天柱支撐那天,那地,億萬無盡的雷罰之光漸趨形成,此乃是替天行罰,寂滅萬古異端,天地終将重生!
大陣中元丹及元丹以下低階修衆方一現身七十二座大地之上,眼前忽然便是毀滅萬物的滅世業火,熊熊烈火突兀從地底湧出,便是如同熔岩一般,炙烤大地上一切生機,便是天地元能,在此方天地之中也是漸趨焚燒殆盡!非但如此,那一縷縷業火一般火焰居然将諸修體膚丹田中元能一縷縷抽出焚燒!最先中招者,一個個斜倒睡歪,口角流涎,俄爾漸漸面色癡傻,如死屍倒地!命絕!
先時,那般獵捕劍川的諸多低階修衆死絕!那些修衆法力孱弱,防護無力,大多直接遭了烈火焚燒,體膚化為灰燼而亡。而後便是那元丹修衆,法能不弱,防護有力,雖則焚魂之烈火熊熊煎熬神魂,魄滅之陰風呼嘯意欲吹散七魄、滌靈之行雨入了泥丸宮,其内靈智遭了洗滌而為混沌,然那些修衆畢竟神通境界不弱于劍川,一時半會兒卻是不能奏效死亡。然而待得雷罰于三十六層大羅天上降下,肆虐于七十二座殘破大地之時,那些元丹修衆終究是一個個從初階到中階再到高階接連倒地隕落。
大陣中隻有那元嬰大能死死相争。
“啊呀呀,劍川啊,老夫也是一片好意,你可否饒老夫自去?從此再也不會與你為敵了!”
其使了勁兒呼救,先時尚有一絲兒傲氣,待得其後情況不對,便低三下四,一個勁兒告饒!
“哎呀呀,劍川大師,老······我知錯了,請求你饒恕則個!在下當真悔了!”
然而那劍川似乎毫無所覺,隻是恨了心将那‘古父’大陣催動。其實此時那劍川自家也是一片懊惱!雖則那大陣乃是他自家悟得,然而大陣之力逾越,豈是他小小元丹可以操控?隻是那般順了大陣自家演化,便如同随波逐流一般,完全無可奈何。
“啊呀,惡賊,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奈何這般心絕啊!”
元嬰大師終是不堪,破口大罵。
其實此确實是那元嬰大能錯怪了劍川!
劍川大陣發動,雖竭盡全力操控,可是大陣天成,卻是由了天道演化,無可奈何,唯有眼睜睜瞧得大陣自家演進,那一衆數十修家術士一個個倒地上死去。
此中情景隻将劍川自家驚得目瞪口呆,癡癡傻傻站立聖蓮之上,不知時候漸趨黃昏。天邊皿色雲霞如燃燒了天幕,一團團炎火一般熊熊。連同大地山川草木林地一同鋪上了皿色金光,這便是如同那日老林中父親獵捕野豬時的那天黃昏時候天象!鮮紅若金!殘陽似皿!蒼山若夢!
“啊!‘古父’大陣?此便是修界所謂古父大陣麼?怎麼可能?······”
大陣演化未歇,那劍川雙腿一軟,口角留了皿水,駕馭不得佛門神通,忽然掉下了足下聖蓮!雖則其勉力催動流風訣,亦是摔得七葷八素,渾體鮮皿。那劍川猛可裡吸了一口氣,靜一靜心,然而口中鮮皿卻是不能忍,一口噴出!而後其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十數萬裡之外,那一道莫名小鎮裡一座尋常客棧,後院單獨一間小樓内,有十數飄逸灑脫之修家術士,其一人豐姿卓越,傲然獨立。其獨坐蒲團上,一衆數人圍攏了躬身求問修行之疑惑。忽然一修悄悄行過來,對了那中央端坐大修傳音道:
“門主大老爺,辛師叔與其麾下魂燈破滅,無一僥幸!”
“嗯,曉得······什麼?什麼?······”
那大修先時随意不在意,俄爾便是忽然起身,幾乎驚得呆了。門下不知何故,隻是覺得眼前大修神仙一般人物,居然失色,一衆諸修各個魂魄大動,吃了驚訝,對了眼前大修目瞪口呆。那門主大老爺轉來轉去半時,看一看門下驚懼,忽然歎一口氣,似乎興緻索然,隻是略略一揮手,繼續落座,為麾下弟子解疑答惑。又過去了半日,一道青鳥傳信符飛來,入了那門主大修的手中,一道耳語般話語傳出。
“天門山遠郊,橫截山脈左近,有大陣湮滅痕迹,我海魂道宗數十修大約便是在此地亡殁。老祖傳來令谕,着令門主盡快趕赴該地,查詢劍川此修蹤迹,盡快将其捕獲,萬萬莫要讓其他門派得了先手去。”
“哼!為了這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修,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古父大陣,死了我幾多弟子門人?耗費了門中幾多錢财?還要捕獲!門中還要不要門主,到底是誰做主?”
等那青鳥消失,座下一修乃是門主寵溺的弟子,其觀視此景忽然怒喝道。
那門主微微一笑,揮一揮手道:
“莫要急躁,就按老祖法旨辦吧。爾等幾人前去查視一二吧,如有什麼發現,盡速報來既是。隻是萬莫要親身涉險便是了。”
“是!”
幾人應聲而去。門主揮一揮手,打發了衆人離去,觀得座下幹淨,再無人修,自家卻是忽然忍不得陰冷了臉,惡狠狠吐了一口水。
“哼!要死幾多弟子才罷?老祖宗?我呸!難道這般多低階弟子都是私有的不成?為一己之私任其滅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