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鎮。
那座小山丘一般大小的土石堆前,一道大石碑豎立,再往前一道石門連接了那小山丘一般土石大堆,他們似乎本來就是長在其上一般,毫無雕琢痕迹。此時已是午後時分,驕陽似火。土丘左近一片甯靜,連蟲鳥之類也是靜寂無聲。也沒有風,那草枝樹葉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忽然便是一陣風兒吹來,那風正是從清水鎮劍川破明房所在吹來,吹得沿途樹葉草枝亂動,四圍氣機似乎漸漸動蕩不安。便在此時,土丘前石碑所在小空場上突兀現出數道人影。若是清水觀道士在此,定然可以識出,那數人赫然便是弄死了道觀衆高功大德的仙家一衆。領頭者便是那所謂師叔,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一聲白袍,玉樹臨風。飄然灑脫,一派仙家風範,着實了得。
“譚師侄等便是死在那處明房左近,而此地便是埋葬了那村鎮上蝼蟻之所在!”
那師叔冷冰冰道。
“惡賊!殺我譚師兄,必讓你粉身碎骨、魂魄不歸!”
一修大聲怒喝,而後對了那身旁石碑一掌擊去。此一掌加了仇恨含怒攻擊,威能驚人,便是那領頭者元嬰大能師叔也是不經側目。
轟!
一聲山響,石碑轟然粉碎,化為煙塵,随了其掌力催動噴射而出。沒有碎石,隻便是塵埃一般煙塵缭繞飛出消散!
“啊呀,令狐師弟掌上功夫更其驚人了,如此威勢,大約有半步元嬰之能了吧!”
一修笑道,那師叔大能頻頻點頭,大為欣慰。
“啊呀,這是什麼?”
忽然一修大吼一聲,聲音夾帶了驚恐。衆回頭直視不遠處随了令狐掌力飄散而去的粉塵,那粉塵亦是散開,化為煙塵漸漸消散,可是其中卻乎飄出七顆金光燦燦的大字。大字凝固如一,似乎渾然天成,神聖而堂皇。衆修仔細瞧視,卻見其乃是那道碑上碑文。
“清、水、鎮、父、老、千、古。”
那七顆字中似乎蘊含了莫名的玄機,随了那浩大金光閃爍,令得此地一衆不由心驚。便是那領頭的元嬰大能也是心下裡不安大生。此雖尋常碑文,然其所蘊含神聖大異尋常。
“哼,怕什麼!蘊道于物罷了!看我來破他。”
那令狐大約是氣惱了自家居然生出懼意,此時忽然大聲吼道。
“令狐師弟!不要!令狐・・・・・・”
有數修急急喝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令狐惱羞之下對了那七顆大字全力一擊,乍看起來似乎一擊,實則乃是刹那間出手七擊,一顆字兒一擊,合共七擊。
那七顆字轟隆隆接連響起,似乎隻有一聲,卻然七響連了在一起,聽起來似乎一聲稍長一些罷了。
“碎了?消失了?”
其一修一下愣住。明明那威勢了得,居然乃是一場誘騙虛景!
“哈哈哈・・・・・・不過如此!”
那令狐哈哈大笑,語氣中飽含譏諷、輕視、與自傲。
“呵呵呵・・・・・・令狐師弟果然了得!此中威能連我等都是驚懼,卻遭了令狐師弟一擊得手。”
有修贊道。那元嬰師叔也是微微而笑。
“不錯!不錯!一擊之中蘊含七招,且招式各異,攻擊之勢大拙而藏巧,卻又不掩其鋒銳。雖則破滅五字,呵呵呵,确乎・・・・・・”
轟!
衆家修家術士正含了微笑聞聽其師叔言語,那令狐也是面上泛了紅色,顯出難以壓抑的得意神情,便是此時又複一聲響,似乎青天白日卻憑空裡炸響了一道驚雷,毫無征兆!隻是驚倒了此地數修,忽然持械四顧,嚴密防範。
“怎麼回事?”
一修驚呼。
“啊呀,這是大陣麼?”
另一修顫抖了聲音發問,因其突然覺察的殺伐氣息濃密到了令其心驚肉跳的地步。而眼前一道炸雷巨響後,一片閃電般光芒慢悠悠四下裡散開,漸漸淹沒了此地方圓。那閃電非是耀目亮澤,反而似如七彩雲霞一般,隻是蘊含了雷霆之力,令人無從感覺其溫和與美麗,唯有那一絲絲毀滅神能充斥心間。
“諸位師侄彙集一處,萬不可分開!”
那元嬰師叔似乎一下驚醒,大喝一聲。此一聲合了驚神術法,威能不凡,衆家弟子門人雖盡數元丹巅峰修為,一聲入耳,也是霍然驚醒,積極靠攏。然而一動之下,衆修方才知悉,此大陣早已是發動,明明心裡知悉衆師兄弟皆在一處,可是六識感觸卻然遙遙不可及!到了最後連相互呼喚的聲息也是杳不可聞了!
令狐此修此時雖然面上一副冷酷惡相,然而内心裡的真實情形又複如何言語呢?雙目泛出的驚容與恐懼,連同那微微顫抖的身體,令其不由虛僞的張開嘴巴,自家為自家打氣而自欺道:
“啊呀,此小賊手段不錯啊!這等大陣居然某家從未得遇,意欲破陣卻不知從何下手呢!哼哼!不過老子不怕!咳咳咳・・・・・・”
不過觀其眼前似如一個封閉的萬裡大空間,而自家師叔連同數位師兄弟盡數不見,唯有一個個聖佛端坐吟唱。那身影一層層似乎彌漫了整個天空,大佛爺唱出佛音浩蕩,直入人心,似欲毀殁自家獨有的靈魂。其中萬佛各具神态,各有法印佛咒吟誦,各個佛陀一雙雙眼睛微眯,一道道金光泛出,直直兒盯視法陣中央那微小若匹鼠的令狐。其自家身在此一方天地,四圍大佛恢弘,各個皆有百丈大小。而自己小小身影較之不過區區塵埃一般。莫說那震天撼地的萬佛吟唱法音意欲洗滌魂魄,焚毀生機,便是那等宏大氣勢已是壓得其不由跪伏土地上。
“啊喲!啊喲!・・・・・・咦!不對!此似乎乃是佛家淨世大陣!”
令狐忽然驚覺,而後猛可裡渾體顫抖,進而嚎哭大吼。
“啊・・・・・・救命啊!佛爺饒了我吧!”
那令狐已是覺察的此大陣不凡,仔細一思量,似乎與門中法陣典籍中所描述佛門法陣神通淨世大同,不由駭得魂魄不穩,大聲嚎哭。
淨世神通是何?乃是佛家滌蕩紅塵污穢,淨化大千世界的佛門大神通!便是真魔入了大陣也是一樣難逃度化之功!不過此大陣該是有萬佛催發,威能可以洗滌淨化一方天地世界。奪對頭靈識,度化敵修魂魄,使之狀如行屍,甘為佛道信衆,隻以戒律為規,不複再有獨家思緒,終止于存了佛家大我,失卻了獨立小我,不複真我!甚或魔頭兇悍,遭了大陣洗滌,焚毀體格魂魄,不入輪回,永生永世消失湮沒于茫茫六道中。
令狐連半絲兒抗争之心都不存,隻是嚎哭等待度化!此便是佛家之功,奪人意志,去人勇氣。
說起來那師叔元嬰大能,的确有其不凡之處。其最先覺察的不妙,将身騰挪,卻是慢了半拍。此時受困一座大陣,急急出手強攻。他也是資質一流,聰明的緊,一入大陣卻早想到此或者乃是那嫌犯邀請了大能布陣,算計衆家修衆術士的。而那厮據說元丹中階最多不過高階之修,相距大圓滿該是還有不少距離,又是沿途逃亡而至,能有什麼高人相助?大約也就與其境界相若罷了。于是施展了渾體法能強攻,意欲破陣而出。其一番攻擊隻是撼動的大陣内地動山搖罷了,卻是無能阻止其合攏後威能外放。
那師叔攻擊的半晌無功,漸漸喘了粗氣收手。呼哧呼哧立定身形,擡眼四顧,仔細打量此大陣。隻見大陣中煙霧淡淡而開,彌漫四野,那遙遠處山巒隐隐約約,其上大約有森林密植,猛禽盤旋,隻是遙不可及,無可視清。晴空裡一輪大日,非是煌煌然金光四射,卻乎是漆黑如墨,散發了濃重的黑光萬道,觀之令人心驚魄動!天幕上黑日四圍延展而去者七彩群星閃爍,似乎有仙家點綴,其狀妙不可言。
“啊呀,不對!這個大陣怎麼似如一個小世界一般?”
候得那霧霭漸漸淡去,天地一片詭異。四圍高山聳立,錯落有緻,地上河道密植似乎大異尋常。更有那一絲絲撼人心魄的氣機流動,鎮壓的自己漸漸萎縮,似乎愈加縮小,到了最後幾乎小到了家犬般大小。
“啊呀,不是我小了,乃是四圍萬物大了!”
那師叔觀視山巒一點點長高,沒入九霄,再不可視,忽然心驚肉跳!急急意欲飛起,卻似乎自家法體重逾億萬鈞,哪裡能夠跳起半尺!再回頭觀視那山巒,仔細清點其數目,三百六十之數,不多不少!
“似乎是湮滅大陣!不!不!不!較之那等法陣威能猶重億萬倍!到底是何法陣?上古神陣?或者中古仙家大陣?”
其心頭忽然驚懼到了震撼!一絲絕望的感覺忽然呼呼燃燒,終至于蔓延開來,烈火燎原!
“滅世大陣麼?以這等大陣屠戮我,高看我了!哈哈哈・・・・・・也好,死在這等大陣下也算死得其所!”
那師叔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似哭似笑狀若發狂。然而其連一點對抗的心思也是失卻,便那樣癱軟在大陣中,觀得那山巒位移,生出一道道湮滅氣息,化而為一座浩大湮滅場,其内中大陣所封閉圈禁諸般萬物,皆随了那氣機波動,撲簌簌化為塵埃随風流散,便是那等活物也是如同那師叔一般流散而去,再無一絲兒蹤迹。
還有三修,一修遭了焚魂,身體發膚完好,唯泥丸宮中識神之魂盡數焚毀,體格僵硬,早為死物!
還有一修遭了魄滅,泥丸宮中識神之七魄消散,體格完好,人卻是癡傻不複慧智!
還有一修遭了滌靈,身體肢解,一塊塊部件整整齊齊排列,一顆頭顱,一塊五髒,一片六腑,外加四肢,盡數洗滌的幹幹淨淨,一字兒排開在地上,而那人卻是活着,哼哼叽叽不停息**!
那雷罰未能觸發,靜靜兒密布大陣中所成九霄上,隐隐散發了毀滅天地的威能。再其外有一道祭天大陣安安靜靜,毫無異狀,不過便是一道道莫名青幽幽的雲氣盤繞罷了。
又是半日,忽然來了十數大修,衆觀視那煙霧彌漫所在知道乃是大陣之類,然那陣勢不顯,料想無虞其能,故而其中一位元嬰大能喝一聲道:
“入内探查!”
衆一聲諾,各個飛身入内不見。
如此有三夥修衆術士入了此間大陣中,然皆是悄然無聲,仿佛水滴入了池水,再無可尋覓!
太陰城中城主府城主戰山與城防軍主理大人商大将軍相對飲酒,堂下十數美嬌娘子随了那飄飄渺渺的絲竹之聲輕歌曼舞,其各個玉體玲珑,嬌豔美麗,散發了誘人的肉體氣息。四圍無盡海洞天聖域與厚土宗來客酒肉入腹,皆癡癡盯視了那等凡塵中美嬌娘子玉體,欲色不掩。
然而正堂上二修卻是低聲傳音相聊,面上略有憂色。
“商兄,雖則太陰城你我兩家勢大,然海魂道宗畢竟了得。若非兩家合作,與其一争,赢面不大!隻是此數十年追尋,本該早得手了。可是每每遭人壞去線索,也不由我不憂心忡忡啊!”
“呵呵呵,戰城主勿憂,此次我等非但有太陰城好手,兩家宗門中也是差遣來了不少曆練小輩,加上帶隊大佬,捉拿一位元丹之修,還是不在話下的!再說前邊亦是傳來訊息,那厮蹤迹亦是有了線索,此一次你我二人合力算計,決然不會再出差錯!”
“商兄好自信啊!不過那厚天袋制作法門若是到手,你我功在門派,利在千秋啊!”
“嘿嘿嘿・・・・・・”
兩人随意交談,一邊飲酒賞舞,那眼神卻是不停盯視一側屏風處。
果然,不一時二修匆匆進來,分别對了那城主與大将軍悄聲傳音,兩人幾乎同時驚起,而後對視一眼,那眼神中含了驚異與喜色。而後兩修又複同時落座。城主一揮手,有人呵斥一聲,一衆舞女齊齊退場。那城主觀視堂下兩側數位兩派門中大佬與門中核心弟子,咳嗽一聲道:
“諸位,獵物初現,目标已然鎖定。便是古林西南清水河畔清水鎮,距此八十萬裡之遙。諸位可以乘坐流風舟,大約月許時日便可以到了。現在出發吧。”
“是!”
堂下兩家核心弟子齊齊應諾,便欲轉身而去。
“大人!”
有一修急急從大殿外沖進來,滿面驚懼神色。戰山觀其毫無禮儀律法,令其不爽,随即大怒。
“混蛋!直闖大殿,作死啊!”
“大人!”
那修一驚,噗通一聲跪地上,叩頭如搗蒜。
“大人,屬下冒犯虎威,死罪!可是事情緊急啊!”
衆聞言噤聲,對了那堂下之修疑惑張望。便是預備退出去的衆修也是停下來,靜等那厮将緊急之事說出。
“何事?”
大人怒火未消,冷冰冰道。
“大人,我・・・・・・我・・・・・・我聖域外門大佬龍執事魂・・・・・・魂燈滅了!”
地上那修戰戰兢兢、結結巴巴言說。
“胡說!龍執事元嬰之修,何人可以擊殺了他去?”
城主大驚失色,呵斥道。
“其他人呢?”
上首另一修乃是那大将軍商大人,其聞言一凜,冷冰冰發問。
“龍執事屬下四大元丹長老中三人也是魂燈破滅,另有一人魂燈黯淡,料來怕是随時會破滅。還有就是商大人門下似乎也有修滅了魂燈!”
“查!徹查之!何人大膽,敢動我聖域之修?”
那城主咆哮道。而那商大人聞言也是一驚,急急告辭離去。
“戰兄,我欲親自去一趟。告辭!”
“也好!此事機巧詭異,商兄親去才好。”
衆随了商大将軍出了大殿,乘坐流風舟疾馳而去。看着那天舟漸漸消失天際,城主戰山回轉入了大殿,這時一道青鳥飛入其手中,其一指點破那鳥身,幾聲密文罷,那戰山忽然急急往内室而去。那内室中一間密室裡一修,年屆耄耋,靜坐禅修,感其門戶外來人,便開口道:
“戰山麼,進來吧!”
“是,老祖宗。”
“什麼事?”
“老祖宗,聖域差遣外門龍執事怕是死了!”
那戰山歎息道。
“哦?如何說?”
那老頭兒微微皺眉道。
“前邊傳來消息,乃是那劍川其修或者是有了強援,居然設局布陣,擊殺了諸修。死者怕是不少!”
戰山恭恭敬敬道。
“強援?嗯,有可能。劍川那厮雖不知其修為如何,然其心智了得,耐心遠過平素大修甚矣!數十年靜坐不出,多少暗探搜尋不得。若非偶遇搜魂,惹那厮動火,怕是其遠走他鄉,爾等也是無奈其可!”
那老祖宗贊歎道。
“老祖宗,我預備差遣八荒前去督戰,免得厚天袋法門落入他修之手。”
“不可!戰八荒雖心性不錯,可堪大任,然而我戰家卻是唯此子了得,将來可能修有大成就,中興家族。聖域中此事你還是另差遣人手去吧。”
那老祖言罷閉目不再語。戰山躬身一禮,而後悄然退出。
等戰山退出,那老祖又複睜開雙目,靜靜兒思量半晌,搖一搖頭,又複閉目。
“也是,便是得了那厚天袋法門,也是聖域所得,那些老東西定然不會将那等逆天之物給我戰家,我又何必差遣自家天驕呢!”
戶外那戰山冷哼一聲向外間大殿而去。忽然便見迎面自家兒郎戰八荒行過來,那戰山皺一皺眉頭道:
“八荒怎的來了?”
“爹爹,那等大機緣怎能少了孩兒?”
“哼,此事乃是老祖宗定下,老祖要你好生閉關,突破元嬰中階瓶頸,得償大圓滿之所願的是。至于厚天袋之事,聖域自有大計,何勞我父子操心?老祖對你抱有厚望,莫要辜負了。”
“是,孩兒明白!”
那父子二人并肩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