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連續幾天都沒回大宅,這弄得紅葉很是不安。他要老不回來,自己跟誰生孩子去?想到他健美的身體紅葉越發不能自持。她決定去外邊那個小院子找他。
那院子早就買下了,扶蘇喜歡那兩棵古樹,一個人想靜的時候就到那裡住幾天。紅葉就搞不懂這男人,大宅裡房子那麼多,他想在哪個屋安靜地呆一會兒,也沒有人敢打擾他,為什麼要一個人搬到外面住呢?
有時候親戚上門,問公子哪兒去了,家裡人都不知如何回答。如果說是躲清靜去了,外人還不以為他們家裡妻妾不和,弄得男人不得安甯。
多妻的家庭哪個是真正和平的呢,不過是表面一團和氣體罷了。
現在别人都有孩子,沒事幹還可以逗孩子,唯有她紅葉隻能逗狗。
要是當初不喜歡又何必娶她呢?
帶着怨氣紅葉來到“外宅”,她在門口站定了,去叫丫鬟敲門。
門開了,應門的是個幹淨利索的老男人,他上下看了一眼,和氣地問:“您二位是找――?”
紅葉氣不打一處來,在大宅誰不認識她,到了這裡她就是一個外人。
丫鬟憤憤不平地說:“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連主子都不認識呢?我們是從大宅裡來的,這位是公子的如夫人。”
那人聽了忙後退了一步,臉上堆着笑說:“不知道是如夫人到了,太失禮了。快快請進。公子出門還沒回來。”
出門了?紅葉停下腳步,問:“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那門人陪着笑說:“這就不知道了。出門跟着的是木木和兩個保衛,小人隻管這院子裡的事兒。”
紅葉哼了一聲,不滿地往裡走。院外的大樹樹冠很大,院子裡也遮得一片陰涼。這裡除了房子小些、舊些,還真是個好地方。恐怕鹹陽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住這裡吧?倒是會躲清靜。
西牆角傳來“咕咕”的聲音。紅葉和丫鬟往那邊看去,那是一片鴿舍,裡面有白的、黑的、灰的鴿子,不時地撲楞撲楞翅膀,要不就撿點東西吃吃。
紅葉往那邊走了幾步,鴿舍算是幹淨,但還是有一股子糞便味兒。
“這是公子養的?”紅葉問。他不是圖清靜嗎?養了這些玩藝兒能清靜嗎?
“是。”門人并不多言。
紅葉歎了口氣,真無聊!他養鴿子她養狗,為什麼就不能合作養個孩子呢?
她走過去,從旁邊放置的小碗裡抓了一把米,撒了一半兒到鴿子吃東西的木槽裡。小東西們看到米就一個個歡快地吃起來。羽毛亮亮的、眼睛亮亮的,煞是可愛。
“哎,如夫人!”那門人的聲音有些急切,看那手勢是想阻止又不敢的樣子。
紅葉拿着架子問:“怎麼了?”
丫鬟和她也是一個表情。看來這“外宅”真不把她們當回事。
門人頓了頓,大概在想怎麼說比較合适,這畢竟是主子。正為難,大門響了,他急忙跑過去,打開門,正是公子和木木一行。
門人趕緊低聲彙報:“公子,如夫人來了。”
扶蘇擡頭張望,這是哪位如夫人來了?他們找過來幹什麼?有急事嗎?
紅葉也望了過來,一臉的哀怨。扶蘇歎了口氣,把馬缰繩扔給木木,擡步往院中走去。紅葉見扶蘇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心裡頗有些惴惴,但是,他不耐煩自己就要退卻了嗎?既娶了她,就得給她個交待。
她快步趕上去,笑着招呼:“公子回來了?可是乏了?小菊快給公子倒杯茶。”
小菊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卻是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哪兒有茶可倒呢?這可不是她熟悉的大宅。
木木手眼靈活地後退了幾步,朝廚房走去。小菊也趕緊跟上。還好反應快,不能給主人丢臉。
扶蘇站在院中想了一下,本來他是想回書房的,但是紅葉來了,還是到客廳吧。正擡步,聽到鴿子們歡快的叫聲,他疑惑地看了看,走過去。
嗯?怎麼這個時間喂食?得餓着它們,才能讓它們知道回家吃食的重要,才能讓它們順利返回。
“有财!”他喊了一聲。門人趕緊應着過來。
“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要随便喂它們吃東西,等我回來再喂。”
小寒講過,要讓鴿子和主人親近,聽主人的話,就要主人親自喂它們吃飯喝水。他執行的挺嚴格的,有時要出去,也會叮囑木木去做,再不會假他人之手。
有财彎着腰為難地說:“是如夫人,我沒來得及――”
紅葉也走過來了,一看扶蘇滿臉不高興,趕緊找話說:“它們真可愛,公子喜歡我在大宅也養幾隻。”
扶蘇搖搖頭,想發火又覺得不值得,算了。他盡量說得平淡:“以後你要來便來,但是别喂它們吃東西喝水,這個事兒隻有我和木木可以做,明白了嗎?”
紅葉的臉色“刷”地就變了,敢情是因為喂鴿子的事兒。這是多大個事兒!她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嗎?
“公子,難道我連一隻鴿子都不如嗎?”
扶蘇搖頭,當着下人,他不想跟她掰扯。“我們回屋去。”
紅葉正在火頭上,但扶蘇已經擡步往前走了,她留下來發火隻能是丢自己的臉。她也是好人家出身,輕重還是知道的。
進了客廳,扶蘇問:“今天過來,是有事嗎?”
紅葉委屈地說:“我找我夫婿,一定要有事嗎?我已經多少天見不到他的人了?”
扶蘇一時無語。過了會兒,他說:“過幾天我就回去,你也先回去。”
紅葉氣鼓鼓地說:“我不回去,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誰也别想趕我走。”
“這裡不行,你不要纏着我,我有事,有時想清靜下,你在很分散我精力的。”扶蘇盡量好言好語地說。
“我不纏着你,你做你的事,我隻是在這裡等你回來。”
“不行,你在我就不能當你不在,你還是得回去。”
紅葉火了:“是不是她在就行?她在你就不嫌她煩?”
提到“她”,扶蘇就有些生氣。這女人不知會一聲就去小寒店裡示威,他本不想再提了,沒想到她還來勁了。他冷冷地看她一眼:“不用提她的事情,我們倆說的是我們倆的事,你沒事兒别找她的麻煩。”
紅葉更火了:“以前你還總回大宅,就是因為她,你才不回了。憑什麼不能提她的事情?看她那樣兒就不是個好女人!不過一個匠人!低賤的匠人!”
扶蘇“啪”地站起來,向紅葉走過去,紅葉吓得一哆嗦,這是要打人嗎?
看着對方驚恐的樣子,扶蘇忍了忍,鐵青着臉說:“你知道她是怎麼說你的嗎?我問她,你對她做了什麼?她說,沒什麼,你保持了風度。這是她說的話。你看看你是什麼風度,你怎麼說别人?你怎麼就高貴了?别人怎麼就低賤了?你難道還不明白我跟你在一起的感受嗎?你什麼時候說話做事為他人着想過,就算你有怨氣,可是當着我的面你這樣說她,我的感受你明白嗎?你走了以後,這院子裡的人怎麼說你你想知道嗎?大宅裡的人們怎麼評價你你在乎過嗎?我冷落你,你有怨氣我理解,你想有個孩子哪天我就送給你一個孩子,但我要的你給不了,我也不會希望從你這裡得到。過去的事情我們誰也無法返回重來一遍,抱怨沒有任何意義,你還是找點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一做,不要把精力全花在我身上,好嗎?”
紅葉快撐不住了,扶蘇的性格從來不會和家人這樣說話的。他能過得去的一定不會讓人難堪,今天是真的把他惹惱了。她胡亂點了下頭,不知是告辭還是同意,總之就是點頭之後慌亂地轉身出門,頭磕了一下門框,也顧不得了。
丫鬟小菊端了個托盤,本來是要進去的,正聽見兩人的談話好像氣氛不對,這種時候作下人的還是要避着些的,所以就安靜地在外面聽着動靜。沒想到主子這就出來了,隻好左右看了看,把托盤放了個能放的地方,也慌張地跟了出去。
屋子一下清靜了,院子也一下清靜了,扶蘇在屋中長出了一口氣,難怪小寒要避開他這個大家庭呢,他自己都累。真可笑,自己就是那塊肉骨頭,以往她們有些争鬥,自己也煩,但沒像現在這樣,從心裡覺得累。
小寒說也許有一天愛他到了一定的程度,她會為他受些委屈跨過這一步,但什麼時候她才能做到呢?
嫁給皇子是受委屈,天下隻有她這樣的女子才會有這奇怪的想法吧?
可為什麼他就不能不要她呢?
她來到鹹陽就是來折磨他的嗎?
怨是怨,事情還得做。除了隔些日子跑跑皇陵的工地,扶蘇這些天專心訓鴿子,專心跑官窯。
以前扶蘇與這些窯房的管事多有接觸,為宮裡和各地的行宮别館采辦過不少東西,現在他想插手官窯陶瓷的督造,就得與他們搞好關系。以他這些年的經驗,光靠命令強壓是不行的,匠人靠的是手藝,他要是有怨氣,手底下不出力騙了你,你也沒辦法。因為你是外行,而他們是内行。
最大的一處官窯叫蓄富坊,他今天就是要去這裡看看他們的工藝和生産能力。皇陵用的陶俑就是這裡生産的。每次走進他們的大院子,看到那像真人般的陶俑,扶蘇都有一種隔離了世事的感覺。似乎是他死了,像個遊魂,而那些陶俑,他們真如父親所願,在地下的那個世界保護父親或者陪着他南征北戰。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一定不要這些陶俑,這些東西如果能保護人,也一定會氣人,或者會造反。人活着便很累,為吃喝,為名利,為理想,為親人,到死了,還得防着别人瓜分了金銀、防着别人鞭屍掘墓,死都死不安甯。太無趣也太無聊了。
但這些想法,他不能和人說,尤其不能讓父皇知道。他隻願他是長命百歲的,什麼都風平浪靜的,不會發生小寒所說的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結局。
“公子來了,小的這廂有禮了。”管事兒的張三過來招呼。
扶手擺擺手:“我經常過來,也算熟人,免了吧!”
“哪能呢,再熟也不能亂了尊卑。”
扶手搖頭笑笑,随他去吧,不過是人前的客氣。很多事面子上要做到,自己不也是如此嗎?
“張師傅陪我走走吧,我想看看咱們這蓄富坊的最高工藝水平。”
“好嘞,跟着我來吧。”張三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就在前面帶路了。
他心想,宮裡肯定又有大的訂單,做好了,他便有好處可拿。不說别的,自從接了陶俑的任務,别人見了他眉眼都不一樣了。
扶蘇在官窯蹲了一下午,和師傅們說了幾句話,問了些問題。他本來就是了解情況的,不懂便問。和小寒相處得久了,有時候也思考一些相關的問題,泥坯的質量啊、塑型的難度啊、幹燥的程度啊、窯火的掌握啊……,總之問出來的問題也不算外行,再者,他還問些家裡幾口人、收人有多少、老家在哪兒、父母妻兒的狀況等一些閑話,本來就是一邊看人家工作一邊聊天,卻讓那些工匠們唏噓感動不已。說公子真是體恤民情的大好人。
扶蘇鼓勵他們好好做,說将來窯場會有大發展,以後大家的收入會更好的。
從蓄富坊出來,扶蘇本想去看看小寒,這丫頭雖然氣人,但不見是真想的。可是看看天色,差不多到了各店鋪打烊的時候了。他抱着一線希望向那邊繞了一下,果然是那守夜的胡黑毛在上門闆,心裡一陣失望。這時候,她一個人肯定在對付一口吃的,累了一天,誰還有精神做飯,你說她是何苦呢?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天色就全暗下來了。廚房的炊煙升起,裡面傳出飯菜的香味。扶蘇也真餓了。
木木興奮地進來,“公子,公子你看。”
他手裡捧着一隻鴿子,鴿子的腿上綁了個小布條,扶蘇的心“怦”地一下,這正是早上遛馬時交給小寒的那隻,小寒說我們做個試驗吧,不一定行,說不定它飛到别處讓人炖湯了。
他上心地解開那布條,展開來看,上面是小寒畫的一個小碗,和一雙筷子,一條小魚和一棵菜,有四個小字,“好好吃飯”。
扶蘇把布條看了又看,珍而重之地放進書櫃裡。然後抓過木木手裡的鴿子,輕輕地撫摸它油光光的羽毛。那小東西眼珠子烏溜溜的,一派天真地看着他。扶蘇心中瞬間柔軟,他把它放在茶幾上,用自己的茶杯喂它喝水,小東西可能不習慣這個新的器具,低頭喝了點,又甩甩它的頭,水點濺了扶蘇一身。扶花溫柔地把它抓起來,走到院子裡,把它放進同伴當中。鴿子們“咕咕咕”地歡叫,好不熱鬧。
“木木,開飯啦,我要好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