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輝的最後一句話結束,副将王離呆了,繼而狂喜。一瞬間他體會到什麼叫幸福的暈眩。
可是,其他人等均陷入了驚愕當中。
兩個副将任明和李來福不敢置信地看看梁輝又看看蒙恬,他們很難相信瞬乎之間大将軍的職務就換人了。而大公子,皇上居然讓他自殺謝罪!
這是要鬧什麼?!
整個議事大廳陷入詭異的沉寂。
然而這種沉寂卻像繃緊了的絲綢,看上去它華麗平靜,卻随時會有裂帛的脆響,讓人驚懼或者惋惜。
蒙恬把拳頭攥得咯咯響。
“我不服,我要求複議!”蒙恬憤怒卻不失理智,他沉穩響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梁輝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啊,蒙将軍,這是皇上的意思,這還怎麼複議呢?”
“我不跟你說,你不過是個傳旨的,你對大秦的律令知道多少!”蒙恬不屑地駁斥。“按照大秦官吏的相關處罰規定,對于上級給的處罰,官吏有權要求複議!我要皇上親自告訴我,哪一項考核蒙恬沒有做到,哪一項要求蒙恬沒有達到,如果今天以這個緣由把蒙恬交給廷尉署問罪,那麼,以往皇上給的那些嘉獎算什麼?是蒙恬有罪還是皇上糊塗?”
說着,他嘩啦一下解開袍服,露出肩膀上的疤痕。
“說我蒙恬不思進取,耽于享樂,蒙恬要問問,軍人是不是要不停地戰鬥才叫進取,我們浴皿戰鬥的目的是不是享受和平?如果蒙恬有罪,是不是所有享受和平局面的軍人都有罪,那麼,在鹹陽或其他地方,依賴着和平局面過上安穩日子的那些人他們有沒有罪?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問罪?”
他的話語震耳欲聾,帶着千鈞重量砸在議事大廳的中央。任明和李來福明顯地受到感染,他們不滿地看着傳旨的上差,而憑空得到晉升的王離也變得不安起來。
全天下都知道,平六國的戰争不是王家打下來的就是蒙家打下來的。王家和蒙家的競争關系一直存在,皇上把他放在上郡,做蒙恬的副将,是配合戍邊,但未必不是一種鉗制。以他的身份,他永遠也不可能成為蒙恬心腹,也永遠有可能取代蒙恬。他自認大将軍的職務他完全可以勝任,但就這麼詭異地拿掉蒙恬而把他推上去,這讓他覺得前面的路看似平坦開闊,卻似乎是泥淖上面蓋了一層虛土,一不小心就要踩空似的。
梁輝不由緊張,局面似乎不好把控了,他尖聲叫嚷:“新任大将軍王離,請把無幹人等帶出大廳!膚施大營如果有任何異動,将唯你是問!”
王離說了聲“遵旨”,從地上站了起來,往門口走了兩步之後,他停下來,回身,不聲不響地望着任明和李來福。
任明和李來福如坐針氈。
蒙恬說了一句:“沒事,去吧,看好大營!”
兩人這才向門口走去。
屋子裡隻剩下扶蘇、蒙恬和上差帶來的八個軍士。
梁輝下令:“來呀,把蒙恬的武器下了,押至鹹陽交廷尉署問訊!”
兩個軍士冷着一張臉向蒙恬走了過來。
蒙恬一擡手,傲岸地說:“慢着,蒙恬的武器輪不到你們碰,蒙恬這個人也輪不着你們押送,我倒要看看廷尉署的哪個官差能找出我的罪名?”說着,他解開身上的佩劍扔在地上。
那兩個軍士尴尬地站在當地,看着下令的梁輝。
“看什麼,押起來啊!”梁輝惱羞成怒。
那軍士又走上來,意欲把蒙恬綁起來。
“誰敢?”蒙恬怒目圓睜,大聲呵斥:“看來你們忘記了這是在誰的地盤!信不信,隻要蒙恬沖着門口喊一聲,你們今天就出不了大營?”
那兩個軍士又猶豫了。對于這種一身殺氣的前輩軍人,他們本身就是畏懼的。
梁輝更加惱羞。他隻好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公子扶蘇。
“公子,聖旨已下,執行吧,結束之後,梁輝就要趕回去複命了!”
“扶蘇要看看诏書!”扶蘇沉着臉說。
梁輝把诏書遞給他。
扶蘇看了片刻,把诏書還給梁輝,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撣了撣身上的土,把佩劍摘下來,看看劍鞘,一下子把劍抽了出來。
“你要幹什麼?!”蒙恬怒吼。
扶蘇凄然一笑,轉向蒙恬。“大将軍,你去複議吧,扶蘇不想了。父皇,他他駁回了扶蘇改變獎勵軍功制度的建議。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在骨子裡,他仍然向往陰山以北、大海以東的土地,我們如何努力都滿足不了他的夢想!……現在,他要軍人不斷地征服下去,而我們不是這個人選。所以,我們要走開,他讓别的人上來……
從小,父親就蔑視他的兒子,我沒有什麼事情做得讓他特别滿意。他總是那麼那麼不滿意!弄得我那麼那麼小心!我本來可以很開心的童年沒有,我本來可以很放縱的青年沒有,我早早地就少年老成,可是我一點都不想這樣……
他蔑視我的社會理想,蔑視我的尊嚴,剝奪了我愛别人的權利,今天他還要剝奪我的生命……,好吧,拿去,扶蘇不要了!
拿走了我的命,我便從此不是他的兒子,扶蘇……自由了!”
他語氣平緩,卻淚流滿面。他笑着給了蒙恬一個抱歉的眼神,舉起劍就架在脖子上。“來世再見吧,兄長,朋友!”說完,手上往下一按。
“你别犯傻!”蒙恬怒吼,并且緊趕一步。軍士們忙沖上去拉他。
此時,門外突然響起驚恐的叫聲:“不好了,大公子,小寒姑娘死過去啦!”
接着又是一聲:“死過去了,小寒姑娘在營門口死過去啦!”随着聲音,跌撞進來一個人。
“小寒?”蒙恬停下撕扯跟着叫了一聲。
“大公子,小寒姑娘她死過去啦!”喊話的那個人正是蒙恬的親兵。
“小寒?”扶蘇一下怔住。他“啊”地嚎叫一聲,扔下佩劍就跑。
蒙恬彎腰撿起佩劍,也急速跟上。一時之間,議事大廳隻剩下梁輝一行。
他們都懵了。
一個軍士問:“怎麼辦?”
梁輝強作鎮定,舉了舉手中的竹簡說:“沒事的,聖旨總要執行,他們不敢抗旨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