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頓烤得一手好肉。
他不但烤了羊,還烤了一條大鯉魚。
那鯉魚,有三尺長,壯得像一頭小豬,鱗片都有指甲蓋兒大小!
這麼大的魚,就是在渭河邊上住的打魚人也是不多見的。魚,一旦大到一定規模,就不是論斤賣了,為了圖個喜慶,大戶人家多少錢都舍得掏的。不為味道,就是圖個稀罕。
這就是冒頓招待朋友,來了鹹陽,也不改草原上的作派!
來的朋友,幹啥的都有。就連看守他這個人質的軍士也快混成朋友了!
但一看王元和蒙不棄牽着馬進來,龅牙李和大個蘇就退到後邊,幫着冒頓媳婦小草果幹活去了。這兩位一到,他們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兒了!
另兩個軍士蹲在地上,幫着莫頓添柴,來人看着确實不俗,但總不能“保護”冒頓的一共四人,都撤到廚房去吧?
一見蒙不棄,冒頓壞笑着就跳了起來,看上去是要熱情地來個熊抱,忽然間手上的動作就變了,整個****都在使力下壓,支撐腿繃得像支箭一樣。
王元哈哈大笑,他就知道這個匈奴犢子喜歡使壞,在路上,他就與蒙不棄打過賭了。他說,你看吧,冒頓肯定要跟咱倆來個猛不防,也不知他這放羊的還行不行?
蒙不棄已經不是當年打擂台時期的蒙不棄了,兩年功夫,不但個子長起來了,身形變得寬闊,就連胡子也有點像他父親蒙恬,從鬓角到下巴,就像長了一臉的軟草。而功夫更是****不辍的,冒頓要想憑一時的沖擊力把他壓倒,哪那麼容易呢?
隻見蒙不棄迅速變步,用頭死死地抵着冒頓,一隻腳斜插進對方跨下,瞅機會就要别他一下。
兩人如兩隻健牛一般,在火堆旁你推我扛,都不知腳下有多麼用力,夯土夯實的院子,居然起了輕塵。
兩名燒火的軍士也樂得圍觀。論打鬥,他們不是冒頓的對手。要不是冒頓乖,他們還真吃力呢!
小草果一邊用圍裙擦着手,一邊抿着嘴樂,她就愛看冒頓這副彪悍的樣子。
“你們玩一會兒就行了,看看塵土都飄到肉上去了,這還讓不讓客人好好吃了?”脆生生的女聲在院子裡飄蕩。
兩個人玩得正酣,沒人理她。
她也沒在意地咯咯笑。
龅牙李見狀拿了個水盆往地上灑水,防止灰塵起來。
正在這時,大門外又有響動,馬蹄聲聲。
冒頓的一個大舅子在大門口喊了一聲:“妹夫,來貴客了!”
随着話音,胡亥一行就進了大院兒。候二和杜彪是在門口就下了馬的,胡亥卻直接騎了進來。
瞅見他,冒頓就是一愣,手上的勁兒就松了。而蒙不棄背對着院門,并不知道情形,冒頓松了勁,他收不住勢,肩膀往前一頂,冒頓向後就倒。
而王元一個健步過來,墊了一條腿,同進抓住冒頓衣服上的帶子。
真險啊!
燒火的一個軍士就“啊”了一聲。這要是沒抓住,冒頓跌下去,正沖着火堆,那今天就又多一道菜了――烤活人!
“喲,冒頓面子不小,來的都是鹹陽城的人物呀!”胡亥聲音尖細。
冒頓穩住身子,沖王元感激地笑笑,對胡亥說:“可不是面子大麼?連小公子都賞光呢!”
胡亥微微撇了下嘴,沒接話。冒頓一個放羊的太子不值得他跟他說客氣話。
而且,“小公子”以前是他專有的稱呼,現在,更小的公子都出生好幾位了,懂事兒的都乖巧地叫他“公子”,隻有這個匈奴人死腦筋,還叫他“小公子”。這倒讓他想起他當“小公子”時受寵的時光。
那時,父皇多愛他呀,犯了錯,父皇狠狠地罵他一頓,可該賞時還賞,有好事落下誰也不會把他落下。而現在,父皇都懶得理他了!
蒙不棄拍了拍褲腿上的土,和王元對視一眼,兩人朝着胡亥行了個禮:“蒙不棄(王元)見過公子!”
“嗯,罷了,吃烤肉還行什麼禮呀!”胡亥看似灑脫地回了一句,可是那腔調過于随意了,讓人覺得不大舒服,畢竟對面行禮的也不是普通人。
王元直起身子,咳嗽了一聲,對蒙不棄說:“今兒,都是大老爺們兒,真沒意思,應該把我表妹帶來,哎,你妹妹也應該帶來呀!”
他的話,蒙不棄沒有回應,卻扭頭說:“還不吃呢,魚都烤老了!”說着,就席地而坐。
王元就呵呵地笑,挨着蒙不棄坐下,招呼着說:“吃,快吃,咱嘗嘗冒頓的手藝!”
院中諸人的眼光就若有若無地瞟了眼胡亥的褲裆。
這真是個有故事的地方啊!
胡亥的臉紅得像個豬肝。
蒙育菁小丫頭要是在這裡,他就一腳把她踢到火堆上,今天愛誰誰!
可是,他兇脯起伏了幾下,就把自己說服了。他若鬧,就更給了别人口實,給了口實,便坐實了關于他生育能力的傳言,哼,他才不上他們這個當呢!
誰想傳就讓他們傳去,總有一天,他們要為自己今天的嚣張付出代價!
王元、蒙不棄,這倆人,他記着呢!
看胡亥小白眼兒又一翻一翻的,作為主人的冒頓适時地插了一句:“來呀,一起上手,看看冒頓的手藝!昨天,這羊還跟我撒嬌呢,看看它今天的下場,你們可算有口福了!”
小草果也過來調節氣氛,“冒頓你到底請了多少人,咱準備的東西夠不夠呀,要不,再來兩隻雞?”
冒頓擺擺手,粗聲大氣地說:“夠,夠,夠,你隻管讓大舅哥從窖裡拿酒去!”
到這時,候二才找着一個說話的空。
“冒頓,沒通知你,就帶了個新朋友,他剛到鹹陽,沒什麼認識人,以後,你們可以多走動,候二在軍營裡出來不方便!”說着,就一指旁邊的年青人。
那年青人禮貌地抱了個拳,說:“在下從會稽郡來,叫蕭同,以後還要冒頓太子多多關照!”
冒頓豪爽地搖搖頭,說:“關照什麼關照,一起喝酒就好了!我冒頓出門都帶好幾個‘護衛’,哪兒輪得到我關照蕭兄弟你呢?”
那負責燒火的兩個軍士就尴尬地笑了一下。冒頓這人挺好相處的,但冒頓的身份是匈奴人質,他們的責任就是看着冒頓,這事大家都明白,但說出來就好像委屈了冒頓似的。
可是,有哪個人質能過得如冒頓一樣滋潤呢?
不但娶妻生子,而且結交的還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這比起草原上喝西北風的日子,差嗎?
衆人坐下來,喝酒吃肉。
席間,大家偶而談談市井風物,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冒頓講草原上的白毛風和野狼偷襲牛群的故事。
“哎,草原上的人,活得真不易呀!”冒頓晃着腦袋感慨。他已經有點喝多了。
王元說:“過幾年,你不就可以回去了嗎,照樣做你的太子?隻是,你可不能帶着人到邊境找事兒!咱們都是像兄弟一樣喝過酒的!”
冒頓含糊了點點頭,将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他想起了扶蘇和他的談話,不禁有些感慨。
他沖胡亥說:“你大哥,扶蘇,我也叫哥,我哥要是将來做皇上,我可就放心了,他不打匈奴,匈奴也不打華夏……,你呢?胡亥公子,你會打嗎?你想打嗎?你咋讓人這麼不放心呢?……”
蒙不棄一把搶過他的酒碗,“咳、咳、冒頓,你喝多了吧,這事兒能随便說嗎?”
王元也趕緊說:“就是,就是,這喝多了的人沒法交流了,滿嘴都是胡話!”說着,他就站起來,喊冒頓的大舅子:“我說,他大舅哥,快把你妹夫擡走,這家夥胡說起來,盡給大夥兒找麻煩!”
那大舅子就很識眼色地過來,把冒頓拽起來,蒙不棄托了一把,才讓他的身子軟軟地靠在大舅哥的懷裡。
冒頓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對着胡亥說:“冒頓胡說呢!吃好了嗎?沒吃好繼續吃,羊管夠!呃……呃……呃!嘿,别笑話冒頓,吃多了,打飽嗝!在草原上,請客人吃飯,吃到打飽嗝就讓主人滿意了。小公子打一個讓冒頓聽聽……哈,哈,冒頓的理想就是到處都是草場,遍地都是羊群,我鞭子一甩,信馬由缰,嗬兒嗬兒嗬兒……天當被地當床,抱不完的小羊還有胖乎乎的姑娘……”
“醉鬼瘋話!醉鬼瘋話!”候二和杜彪補了兩句。
小草果劈手就打了他一把。
冒頓傻乎乎地笑:“媳婦兒,你是鹹陽一枝帶刺的花,冒頓喜歡和你生娃!”
又來一個小舅子把冒頓架了下去。這時,小草果再招呼,人們也覺得沒意思了。
滿月酒到此為止。
胡亥懊惱地離席,一個人走在最前面,和後邊的哪個人都沒有交流。
望着外面恭敬地等待着他的仇富,他問自己:“我到底幹嘛來了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