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居然有肉!
以寒洲對早上那一個雞蛋和中午一碗面的推測,這一小塊肉應該算是盛宴了。肉是用荷葉包回來的,看上去鹵得很香。鍋裡焖了麥飯,裡面放了些冬瓜塊,寒洲把它當米飯吃了,就着鹹韭菜末兒,晚飯也算能湊和。肉她沒有吃,問明白了是兔肉,她就不再碰了。
大棗看她不吃兔肉,有些遺憾,悶着頭就全吃了。這姑娘要在家裡住多長時間他也不知道,看上去好象不好侍候。他肯定不會嫌多養一個人,别人家好多孩子都養得活,他這麼一個精壯勞力怎麼能養不活,但他的一片心意沒得到預期的效果,這多少還是讓人郁悶的。
寒洲看出來了,無奈地搖搖頭,趕緊找話題。
“中午送面的嬸子住得遠嗎?”
“不遠。”
“我過段時間好利索了,也做飯給她吃。當然也做飯給你吃。”
“哦。”大棗就是這麼簡短的回答,沒話了。
屋子裡太安靜,一男一女同處一室又這麼半生不熟的,很别扭。好像還得說點什麼才行。
“下午翠翠姐和她弟媳婦來過,也就是小花的嬸子。我們說好了寫一封信,哦,不是,是畫一封一信給三牛,因為三牛不識字,我管畫畫兒,小花嬸子管找人送信的事兒。”
“哦。”大棗應答,他心說,我也不識字,這姑娘還真能想招兒。
然後又沒話了。收拾東西的聲音顯得屋子裡更加安靜,很詭異的氣氛。寒洲端了一碗涼水去院子裡漱口,一遍又一遍的,一來是清潔口腔,這個倒黴的地方連牙膏都沒有,二來是要找事做,不想顯得那麼尴尬。
大棗收拾完了鍋就又到院裡找了些稭杆,用腳踩斷了去屋裡燒火。
“咦?我們不是剛吃過飯嗎?”剛剛的飯是用院裡的春竈做的。
“吃是吃過了,但這盤炕已經幾天沒生火了,夏天不用天天生火,但隔幾天就會返潮,你現在身上還不太好,不得受了陰寒。”
“我倒沒覺得涼。”
“等覺得就晚了,就已經坐下病了。”火苗已經呼呼地起來了,一小股一小股的煙冒出來。大棗一邊扭着臉避着煙嗆,一邊說。
“你這話特别像我父親說的,完全是老人的口氣。”
“這本來就是我爹當年說的,但那時小,沒當回事,現在知道了,晚了。”
“怎麼就晚了呢?大棗哥還這麼年輕。”
“晚了!已經晚了!”說着,聲音就越發黯淡了。
這弄得寒洲倒不好再問什麼了,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
燒了一小把柴火,屋子裡有些熱了,就到院子裡乘涼,可是院子又蚊子很多,弄得人沒處躲沒處藏的,就隻好又回到屋裡來。
“明天我去弄些艾草來燒”。大棗說。看她細皮嫩肉的,也不知什麼人家養出來的。翠翠姐那些女人,這會兒肯定坐在院子裡哄孩子、聊閑天,拍蚊子,不到黑透了不回屋。
“哦。”寒洲有些無聊地應答。
沒電視,沒網絡,沒有親近的人,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晚上的時間就越發顯得長。昨夜就那麼糊裡糊塗地睡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幸虧也真的沒什麼。今天精神好了些,眼看着就到了睡覺時間,怎麼睡就成了問題。寒洲當然不能提這個問題,大棗看上去老實,也不知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以前有一段流行女子防身術,寒洲就記得其中兩招兒,一招叉眼睛,一招踢褲裆,問題是這需要技巧,也需要力量,而她這兩樣都不行。可見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是沒錯的,藝不壓身也同樣啊!
這時大棗已經收拾差不多了,從炕邊的一個土黃色箱子裡拿出一套行李來,看上去也是舊的,但好像略幹淨些。又拿出幾件女人的衣服,黃色的,配着綠色的邊。還有一件黑色的,配着紅色的邊。
“這些你先用吧,這是我妹妹用過的。衣服是不夠大,但沒人的時候你換洗了穿,也能湊和一下。”大棗很平淡地說。
“哦。”寒洲這下又踏實了一點,心裡抱怨,怎麼穿越的時候諸神沒為她準備一個包袱?抱怨完了呢又有些慶幸,好在沒有赤條條得就來!
“你妹妹叫什麼名字?”寒洲沒話找話。
“闆栗。她叫闆栗。”
“啊?你叫大棗,她叫闆栗。”這麼接地氣的名字,太可愛了。
“嗯,我媽懷我的時候想吃大棗吃不上,懷她的時候想吃闆栗吃不上,就起了這樣的名字。”
“啊?”看來背後有一個苦孩子和苦孩子媽的故事。
“嗯。你看院裡有一棵棗樹和一棵核桃樹,過些日子就能吃了。我的孩子不會叫這些個名字。”
“那我看可以叫棗核,紀念棗樹和核桃樹。”寒洲很認真地出主意。
“呃,棗核!”大棗一時無語,他被這姑娘的思維沖擊到了。
“對,不是因為吃不上才叫的,而是因為吃得都不想吃了。從此向苦難的日子說拜拜了。”
大棗被這快樂的情緒所感染,雖然不太明白什麼叫“拜拜了”,但也懶得問了。
“你妹妹嫁人了?”寒洲又找話。
“沒,還沒趕上嫁人就死了。”
“啊?”看來這個問題很愚蠢。
“她很調皮的,去河裡抓魚,掉下去了,我把她救起來還好好的,回來受了風寒,沒太當回事,一直拖一直拖,就不好了。”大棗平淡地說,可能是跟人說了很多遍了。
寒洲隻是聽,倒不好說什麼了。
“我是她哥哥,但我不會照顧人,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大棗遺憾地搖搖頭。“我先出去會兒,你要洗就用那個黑陶盆,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再進來。”
“哦。”寒洲應了一聲,覺得大棗這個人挺懂事兒。也明白了為什麼他剛才說“晚了”,現在明白照顧人了,确實是晚了。也隻好把照顧人的本事用在她這個萍水相逢的人的身上了。
這個年代生病還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簡簡單單一個受涼就能要了人的命,看來防病與防身同等重要,寒洲決定身體好些了就強化鍛煉,一定要提高免疫力,絕不能在回去之前就交代在這兒,說不好聽的,在這兒,死了連個哭喪的都沒有。
上了炕,躺平了,覺得剛拿出來的被子有點味兒,弄得她不舒服。而且,一會兒屋子裡會進來個男人,這讓她有些忐忑。
屋子裡黑乎乎的,看來晚上不幹什麼一般是不點燈的。黑暗讓聽覺更靈敏。院子裡有什麼東西在叫,反正是一些小生物。
大棗進來了,拴上門。直接脫鞋上炕。少了一個洗漱的環節。這少了的環節讓寒洲覺得不能接受,但想了想,他又不是老陳,管他幹嘛?他臭他自己呢!
過了很久,還能聽到大棗的呼吸聲,看來是沒睡。也許他也有點不适應屋子裡面有個外人。寒洲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等大棗睡了她再睡,等着等着,也不知道最後誰先睡的,總之天大亮的時候,寒洲是被自己驚醒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難道警惕性這麼差嗎?
今天,精神又好了些,感覺胳膊和腿的力量增強了,很想四處走走。這讓她很開心,年輕美麗的身體,得好好珍惜啊!
吃飯的時候,大棗還是悶着頭。寒洲決定談談睡前的事情,要不太難受了。
“大棗哥。”
“嗯?”大棗含着飯擡頭看她,這姑娘挺聰明的怎麼不會梳頭,披着頭就坐下來吃飯了。
“我想談談睡覺的問題,啊,不,是晚上的問題。”寒洲有點嚴肅地說。
“啊?哦。”
大棗心說,有什麼問題,我那麼讓着你,還有什麼問題。
“睡前我給你講故事吧,每天都講,要不也沒什麼事情做,你聽着就好了。”寒洲已經認真想過了,娛樂還是可以有的,雙方的關系也是可以走上設定的軌道的。主動的人就有掌控權。
“講故事?”大棗皺着眉看了寒洲一眼,這姑娘主意真多,但也挺好,他也覺得屋子裡的氣氛挺尴尬的。“那好吧。”
“當然,你有故事也可以講給我聽。”
“哦,你先講吧,你講得好了我找人來一起聽。”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看來生活在一點點地變得正常,雖然并不美好。
寒洲想了想有哪些故事可以幫他們結束尴尬的睡前時光,“二十四孝故事”可以講,雖然那故事有些矯情。“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也可以講,又聯想起“金銀島”之類的都可以講,反正是發财的都行。《聊齋志異》裡面的鬼故事得挑着講,情情愛愛還是要回避的。《射雕英雄傳》倒是不錯,就是長了點,估計到她離開這裡也講不完,而且避開黃蓉和郭靖的感情好像也有些難度,表述的角度需要仔細斟酌。《天仙配》就更算了,不過《西遊記》是最合适不過,神神怪怪的,沒什麼情情愛愛,老豬在高老莊那一段也不算什麼。《水浒傳》也不錯,一群老爺們和幾個男人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也是很寫意的人生。
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呀!寒洲感歎。要是穿越到民國,可用的就真的不多了,在今天怎麼講别人都以為是原創。
要不我開個“故事說吧”得了,像說評書的那樣,可以賺點小錢。
這個創業計劃讓寒洲自娛了一下,但她也知道,僅止于自娛,不可能真的去幹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