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備上食物和水,關上三天再說(六千)
“不知我的琴藝可入得了夕顔姑娘的眼呢?”
屋裡的人聽到聲音,齊齊向門口看去,冬日的暖陽裡,男子的身影映着外面的雪景讓人看不太真切他的臉,湖綠的袍子在襟擺處繡着銀色的流動雲紋,栩栩如生,精妙絕倫。
“月歡給諸位王爺,大人請安!歡”
男人勾起的嘴角也難以驅散他如同月光清輝一般的冷然,将他隔絕于塵世之外岑。
“月歡早已耳聞夕顔姑娘的不凡,不知姑娘可否賞臉許我伴上一曲!”
慕導清楚慕梨若與楚胤塵、楚沐風等人的瓜葛,本就不想讓她出來愉悅衆人,見月歡主動出來,心中暗喜,卻又怕折了夕顔的臉面,不由看向了楚段容。
沒想到楚段容這次倒是極為配合,滿意的連連點頭。
“好,本王正想要看看月歡與夕顔同台的場面!”
慕錦溪見衆人的興緻已全部轉到了月歡身上,眸光一暗,失望的又坐了下來,端起茶水來掩飾尴尬,卻在側眸時觸到了楚胤塵冰冷的眼神。
月歡的琴音很是美妙,時而像是一股清泉緩緩流出,回轉蜿蜒,時而似萬馬奔騰,恢弘大氣,最為難得的是,夕顔竟也能随着月歡的曲子不時的變幻舞步,急旋中不失溫柔,揮袖間亦有英朗,讓所有人的情緒真實的随着兩人的動作起伏。
夕顔兩舞畢,氣息已有了些微的淩亂,玉臂一收,兩手做蘭花狀疊于兇前,腕部翻轉交替而升,伴着反俯垂腰,以倒退的舞步漸次消失于牡丹軒,月歡則琴音不停,不動聲色間已換上了另外一曲,清越空靈的聲音自他喉間悠揚而出,叮鈴似冰川化水,幽靜似荷塘月色,讓人越聽越是陶醉,細思繼而忘我。
曲聲漸停之時,大半的人竟還未從夢境中醒來,連叫好都已忘了。
多年之後,當宴上之人再次談起今日情景,無不感歎月歡夕顔同台之震撼,卻是再也未曾見到。
慕導的壽宴結束之後,慕梨若就開始全身心的教楚段容的八哥說話,可是,眼見着就要過年了,這八哥還是驕傲的不肯開口,慕梨若無奈,隻好告知了沈管家之後,帶着晴晚去了花鳥市場。
平民百姓每日裡疲于奔命,忙于生計,哪裡會有心思侍弄花草,所以,在花鳥市場逛着的都是富家子弟,平日裡閑着沒事,就來這裡找樂子。
慕梨若細細的看着,發現這裡有的東西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多,花卉、盆景、奇石根藝、鳥雀應有盡有,且越是珍奇的東西,越是好售賣。不過,因為是冬日裡的緣故,擺在外面的攤子已經全部收了,隻能一家商鋪一家商鋪的進去看。
她記得,之前在江南的時候聽養鳥的老人說過,如果怎麼都教不會八哥說話,那就隻能選一隻會說話的成鳥,讓八哥就像照鏡子一般,跟着學。
“老闆,您這兒有會說話的八哥嗎?”
慕梨若進了一個擺滿各式各樣鳥兒的鋪子,認真的問着。
小二見慕梨若穿着不俗,尤其是她那身織錦鑲毛鬥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趕緊提了兩個籠子過來。
“小姐,你看這兩隻你還滿意嗎?他們可都是會說話的”
小二的話說完,那兩隻鳥就像是聽懂了似得,趕緊說了兩個字。
“高興,高興”
慕梨若歪着頭,細細看了這兩隻鳥一會兒,最後失望的輕搖螓首。
“沒有别的鳥了嗎?”
小二見慕梨若似乎并不滿意,趕緊忙着勸,還特意用跳棍逗弄了幾下那鳥,不想小二越是着急,鳥兒反而越是往後躲,漸漸蔫了。
“小姐,這會說話的鳥兒可不多,滿大街也找不着幾隻,你别看它就會說幾個字,可是,隻要你好好教,它就肯定能學會,養鳥養鳥嘛,不自己來教,還養個什麼趣兒!”
慕梨若淡笑,沒有和小二多說,就轉身出了鋪子,她現在可沒有時間慢慢教了,再說在她跟沈悅說明了出府的意圖之後,沈悅直接從賬房給她支了五十兩的銀子,所以,今天買鳥就不用花她自己的銀子了,她當然會好好選一隻合适的。
進了另一家鋪子,晴晚一眼就看到了隻和家裡那隻一樣的純白八哥,頓時開心的過去提起籠子,獻寶似的遞到慕梨若跟前。
“小姐,這隻一定行!”
tang
慕梨若卻是一手扶着下巴,眉頭皺的極深。
“把它買回去,讓兩隻對着驕傲嗎?”
晴晚霎時冒出了幾滴冷汗,滿頭黑線的跟着慕梨若繼續找尋,主仆二人整整看了一上午,都沒有找到心滿意足的鳥,眼見着就要正午了,再看最後三家,若還是沒有,就等明日再來。
這間鋪子在幾家裝飾華麗的鋪子中并不顯眼,低低的屋檐,窄窄的門臉,陰暗的店堂,一色黑底金字的招牌,簡單卻質樸。
慕梨若一走進去,就覺着這裡與之前的鋪子都不同,多了股灑脫的意味,少了些銅臭味道,而且這裡是鳥似乎都還未失去他們的本性。
“混蛋!吉祥!混蛋!”
慕梨若被這個聲音吸引,見一個圓頂的籠子裡,一隻帶着花斑的鳥正灼灼的盯着她看,火紅朱砂色的眼沙讓它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耀眼的晶石,極美。
“小姐好眼光,這鳥五白裡已經占了四白,絕對是上品!”
正在整理櫃子上東西的中年男子回過身來,漫不經心的說。
“五白?”慕梨若以前雖然養過八哥,可也都是聽養鳥的老人教的,懂得并不多“這五白有什麼說法嗎?”
“看來小姐也不是懂鳥之人,那還養他們做什麼,還是算了吧!”
男人擺擺手,顯然是不想再多說,慕梨若也并不介意,垂頭淺笑。
“我雖不是懂鳥之人,可也是愛鳥之人,家裡養了隻小八哥,可就是學不會說話,所以,我想着找隻成鳥來教他!”
“質量上乘的鳥事具備‘五白特征的’翅膀上白色羽斑清晰為“一白”,尾羽上的白色羽斑多而明顯為“二白”,兩腿胯之間肚子羽毛呈灰白色為“三白”,兩胯間灰白色羽斑向兇前延伸為“四白”,頭頂、兩眼上方兩側有淺灰白色羽斑為“五白”。老夫養着這麼多年的鳥還沒見過五白齊全的,所以,這占了四白的就已經是難得了!”
“這是……雄鳥?”
“恩!”
慕梨若見這隻鳥雖然比不上楚段容那隻八哥好看,可不是都說男才女貌,這鳥精力充沛,矯健有神,真是正好。
“老闆,這鳥要多少銀子?”
男人擡眸,舉出一隻手指頭,比了比。
“一百兩,少一分也不賣!”
“一百兩!”晴晚驚訝的張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盯着那隻鳥左看右看,嘴角倏然拉下“老闆,你這鳥是金子打的吧!”
“我這是活物,比金子還金貴,你們愛要不要!”
“晴晚,不得無禮!”
慕梨若伸手把晴晚拉回了自己身邊,發現自己是越看這隻鳥就越覺着喜歡,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好!我銀子帶的不夠,回府之後,我立即着人來買下!”
慕導今日還沒有回來,慕梨若直接去找了沈悅,不曾想沈悅倒是痛快的答應了,半個時辰之後就将鳥提到了她面前。
慕梨若帶着鳥回了自己的屋,把它挂在了那隻白鳥的正對面,然後就開始一起教他們說話。
夜裡,慕梨若睡得正香,突然聽到了尖利的鳥叫聲,心煩的用被子捂上頭,可那聲音就像有魔力一般,直穿耳朵,讓腦子嗡嗡的響。
慕梨若掀開被子,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冬天的夜裡可是極冷了,離開了暖和的被窩,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抹黑點亮了蠟燭,發現門口處的兩隻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精神奕奕,梗着脖子争着喊叫,聲音響亮又清脆。
“唉!總算知道跟着學了!”
慕梨若歎了口氣,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生氣。晴晚也被鳥兒的聲音吵醒,披着衣裳過來看看,不想慕梨若已經起了,而且還隻穿了件裘衣,就趕緊将自己身上的披風搭在了慕梨若身上。
“小姐,晚上起來怎麼不多穿一點!”
“哪顧得上啊,看他們這樣子,今晚算是不會停了!”
“那要怎麼辦呀,他們這麼吵着,可怎麼睡覺!”
慕梨若拿過一旁的小壺,給鳥兒的水碗中又添了些水。
“今
夜太晚了,明天一早,把這兩隻鳥送去慕落羽院子南邊的廂房,把食物和水給他們備足了,關上三天再說!”
“啊!那慕落羽把他們殺了怎麼辦!”
慕梨若疲憊的打了個瞌睡,把衣裳又還給了晴晚,一頭鑽回了被窩。
“她不敢!”
大夫人給慕梨若指的兩個丫鬟,一個瘋了,一個成了主子,如今慕梨若的屋裡又隻剩下了晴晚一個,慕導現在看重慕梨若,就讓沈悅帶着幾個丫鬟過來讓她再挑兩個人。
慕梨若見這幾個丫鬟長得還都算清秀,也沒有面膜套和清思的傲氣,看着還都滿意,最後,慕梨若選了個原來在五姨娘院子伺候的,叫遷巧的女子,其他人則是一個都沒有留。
選擇倒并不是因為她看上去乖巧的緣故,隻是慕梨若記得壽宴那日從梅苑離開的時候見過這個丫鬟,好像是在清理梅苑裡的小路,在那樣的日子被遣去了梅苑,想來是不受喜歡的。
慕梨若現在并不需要找一個能夠真正衷心的奴才,隻要能知道本分,踏實做事,懂得珍惜機會的人就夠了,而這些,也隻有吃過苦的人才能明白。
慕落雨果然是忍着每日夜裡難以入眠的痛苦也不敢對八哥下手,卻去找了大夫人。
大夫人這幾日不是想着怎麼對付墨桃,就是在聽慕華跟她講一些趣事,也懶得管這些有的沒的,隻是派人過來問了問。
慕梨若解釋說因為慕落羽院子北面的廂房是南北通透的,采光足,利于鳥兒靜心學話,大夫人也就不再過問。
三日後,慕梨若去廂房看了看,見楚段容那隻八哥明顯落下陣來,不再那麼洋洋得意了,最重要的是,它終于開口說了兩個字,讓慕梨若頗為高興,就将他們重新放回了自己屋子。
天更是冷了,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慕梨若讓沈管家找人把八哥送還給了楚段容,還附贈了那隻黑色的雄八哥,誰知楚段容竟然又把雄八哥給退了回來,說是他那兒沒有了地方,就算先寄放在慕府。
其實,這雄八哥慕梨若是很喜歡的,畢竟是自己親自去挑的,隻是因為之前把它放在了慕落羽院子裡幾日,擔心她起什麼壞心思,所以才想着幹脆送去珩王府,現在楚段容說了這番話,這八哥就算是楚段容的了,想來慕落羽也不敢再動手,慕梨若也樂的多了個玩物,每日裡就像是要冬眠一般窩在屋裡不再出來,慕府裡的其他人大概有着是在忙着安排過年的事宜,有的也是在修身養性,突然間就清靜許多。
大年二十八,朝廷都休沐了,慕導突然想起慕梨若還沒有去興王府,就讓她帶着些東西送去給慕錦溪。
慕梨若特意換上了身翡翠煙羅绮雲裙,又讓晴晚為她绾了個牡丹髻,插上梅蝶彩珠澤雲發簪,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華麗一些。
一路上,慕梨若時不時的掀開馬車上的帷幔看着外面的情景,街上林立的鋪子大多已經關門了,可都換上了新的大紅燈籠,雖然沒人什麼人,卻透着喜慶。
拐過幾條街,那染着朱紅色的大門的宅子就是興王府了,慕梨若下了馬車走進去,發現興王府還是像以前一樣,或者說比以前更為恢弘大氣了,她與楚胤塵結親時,楚胤塵還隻是個郡王,而如今,他都是親王了。
穿過一片梅園,慕梨若不由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她記得,這裡以前是種滿了梨花的,春天的時候,洋洋灑灑撲了滿園的花瓣,她就站在這樹下看着楚胤塵撫琴舞劍,那時,她以為自己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想想那時的自己還真是傻。
下人帶着慕梨若去了前廳,發現楚沐風竟然也在,楚沐風瞥見了慕梨若,亦是動作極快的站了起來,把她迎了過去。
“梨兒,你怎麼來了”
“沐風哥哥,興王……”慕梨若低着頭,不敢去看一邊的楚胤塵,可還是忍不住那眼角偷偷觑着“爹爹過來讓我給姐姐送些東西!”
楚沐風看到慕梨若的小動作眼裡浮現了抹有些失落,卻還是拉起慕梨若的手坐把她帶到了椅子上。
朝廷今天開始休沐,他就想着來和楚胤塵喝上兩杯,不想剛剛到了這裡,就聽下人說梨兒也來了,心裡很是高興,上次壽宴結束之後,楚胤塵因着年底官員評考的事就直接帶他去了吏部,讓他連和梨兒說兩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之後的日子又實在太忙,本想着等年後再去慕府看梨兒,不想今日就碰上了。
“梨兒,你的手怎麼這樣冷,出
來怎麼不拿個手爐呢?”
“不用,我不冷”
慕梨若尴尬的想把手從楚段容的懷裡抽出來,楚沐風卻略有些生氣,使勁握緊。
“還說不冷,和冰塊差不多了!”
楚胤塵把這兩人的親昵盡收眼底,年前他聽說楚沐風上了法源寺去見慕梨若,就有些不快,所以才讓慕導把慕梨若送來,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今天倒是湊巧。
五年前,他已經覺出楚沐風對慕梨若是格外的關照,但當時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以為楚沐風隻是玩玩,可是沒有想到,這五年裡,他幾次提出讓楚沐風娶個王妃,卻都被他找說辭給搪塞過去了,現在慕梨若一回來,他就這樣熱絡。
這是他不想看到的一幕,慕家有了慕錦溪這一個興王妃就已經夠了,再說,慕導現在已經是他的人,楚沐風就算要娶,也應該要娶另一個可用之人的女兒,比如說,王清妍。
“梨兒,回來這麼久,怎麼也不來我這兒坐坐”
“我……我……”
慕梨若似乎有些緊張,不知該說些什麼。
“姐姐她……”
“她去了辰王府,你姐姐也是想你的!”
楚南弦一直沒有娶正妃,府裡隻有兩個側王妃,慕錦溪每到過年之時也會去辰王府坐坐,把面子上的事情都做足了。今日她從辰王府回來,聽說慕梨若來了這裡,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就疾步來了前廳,正好見到楚胤塵含笑在跟慕梨若說着什麼,而慕梨若則是低着頭,臉色绯紅。
慕錦溪心中一痛,硬扯出了抹笑走了進來。
“王爺,榮王也來啦,梨兒,你來怎麼不跟我提前說一聲呢,看看,是不是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進門了呢,害的耽誤了我們姐妹說話的時間!”
慕梨若一看見慕錦溪就害怕的微微發抖,臉色也變得煞白,緊張的站了起來。
“不是的……我,我,是爹爹讓我來送東西的!”
楚沐風分明感受到慕梨若微微顫抖的手變得更為冰冷,溫柔的眸光頓時一沉,心中大緻有了數,他之前就覺着奇怪,據跟着楚胤塵的人說,當時慕梨若隻是肩膀中了一劍,應該不會緻命,怎麼後來就失蹤了呢,甚至連屍首都找不到,現在看來,一定是慕錦溪下的手。
梨兒是她的親妹妹,她怎麼能!
伸臂攬過慕梨若的肩,将她半抱在懷裡,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淡。
“五哥,五嫂,梨兒的東西既然已經送到,我就先帶她回去了,等明日,我再來與五哥飲上一杯吧!”
慕錦溪本就不希望慕梨若待在興王府,倏然松了口氣,笑容也不再那般那看。
“那就有勞六弟送梨兒回去了!”
“五嫂客氣!”
楚沐風對着楚胤塵和慕錦溪略微一點頭,然後就萬分疼惜的帶着慕梨若出了屋子,背後,楚胤塵搭在桌角上的骨節分明的手驟然收緊,連青筋都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