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末)隐蠱妖焚香緬秘役新郎官遊京遇雪狐
“影殺……”石念遠的視線定格在慕容姗處,卻喚起影殺的名字,沉聲道:“軟禁帝國定遠大将軍之女慕容姗。沒有我的命令,不得令慕容姗踏出房門半步。”
慕容姗面無表情,隻是那雙銳利如鷹隼的雙眸黯淡了下去:“流風雪曾說過,你性情裡涼薄的一面,絕情得可怕。”頓了頓,慕容姗走向房門,留下一句:“果不其然。”
石念遠在心底暗歎一聲,與影殺交換過一道眼神,繼而,影殺化作陰影,追随慕容姗而去。
“世子殿下似乎已經有了什麼計劃?”上宛城歐陽世家雕刻大家歐陽奇的獨子歐陽志,一直沉默旁聽,面色始終平靜。
“上宛城歐陽世家與留邺城武侯府的利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的決定,雖不說與武侯府完全相背,卻也已經脫離原本軌迹。”石念遠眯起丹鳳眸子,幽然道:“你的心裡,似乎也另有算計?”
歐陽志皮笑肉不笑:“歐陽世家不似武侯府,像世子殿下這般,不為奪嫡争權而煩惱的諸侯子嗣、世家新輩,确實罕見。”
細品歐陽志的語義,石念遠眯起的丹鳳眸子裡閃過一道寒光:“你想要歐陽世家?為什麼選擇我?就憑我們時日不多、交集不深的相處?”
“歐陽世家曆史之悠久,遠在春秋亂世之前。一方面講,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可從另一方面來講,争權畸變,積病已深。”歐陽志瞥了一眼尚在房中的鄒風、餘淡以及遠坐床塌之上的薇安,沉聲續道:“窮則變,變則通。于大陸局勢尚有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之規律,一個傳承久遠的世家,想要繼續将香火續燃下去,就必須要順應時勢,做出改變。”
“宦海政務、争權奪勢,并非我所長。”石念遠攤了攤手:“而我,除去這一身仙道修為,一切憑恃都是武侯府。以你的眼界才華,想必清楚,人力有窮時。你選擇将賭注壓在我身上,而非壓在武侯府之上,就不怕輸得一敗塗地?”
“新事物必将代替舊事務。”歐陽志侃侃道:“我并沒有必勝的把握,這一點,歐陽世家也是一樣,針對這一次揭旗而反、蓄謀逼宮,歐陽世家早已用二十年鋪好退路。即便在失敗後面對鳴雷皇室的清剿,無非也就是暫時從帝國頂尖世家之中除名,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歐陽世家必然會有改頭換面、再登巅峰的一天。”
歐陽志伸手端起桌上酒碗把玩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受到其父雕刻大家歐陽奇喜好把弄古玩的習慣影響:“無論歐陽世家未來路在何方,我也隻是這棵大樹之上一枚可有可無的果實,抛卻家族興衰不談,就我個人而言,歐陽世家這一場賭注是否會勝出,都沒有太多兩樣。”歐陽奇目光驟然灼灼起來,盯住石念遠,幽然續道:“而我将賭注下在世子殿下身上則不一樣,輸了,我無非也就是在奪嫡中失敗,可隻要赢了,歐陽世家就有機會成為我囊中之物。”
石念遠深深看着歐陽志的眼神,其中确實燃燒着熊熊欲望,可是,那股欲望并非單純對權力的執迷。
石念遠忽然輕笑一聲,道:“告訴我你能做什麼,以
及,你想要的是什麼。”
歐陽志很清楚,自己與石念遠這樣既算合作又算交易的關系,對方已經表态,要讓自己說明自身的能力以及目的。
針對石念遠徑直将關鍵問題道出,歐陽志并沒有感到不适不滿,相反,更覺自己的決定正确。處在每一單交易裡的商人,必須要撥好算盤上每一粒算珠。
歐陽志對人心的研究不淺,人心此事,單純而論,而難臆測。然而,隻要附上相關的交易,就會變得淺顯許多。在許多人眼裡,商人唯利是圖,為了達成獲取利益的目的不擇手段,實在是令人憎惡與不恥。
而在歐陽志眼裡則恰好相反,不涉利益的人心難以揣度,而一旦涉及利益,人心就會變得清晰透明起來。金錢界定了事物的價值,而隻要有價值的東西,就可以用作交易。
簡單的易物之舉,不是嗎?
“至于我能做什麼,我可以動用歐陽世家潛藏在京都玄陽,甚至隐藏在紫禁皇城的部分底蘊。”歐陽志仔細觀察着石念遠神情,那一雙内勾外翹的丹鳳眸子依然平靜,歐陽志勾起唇,覺得早晚有一天,能夠看透石念遠埋在深沉城府深處的内心:“至于我想要什麼,不是說過了麼?歐陽世家。”
石念遠搖了搖頭:“你看得出來,你對權勢的并非一味的癡迷,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你得到整個歐陽世家,你想要做什麼。”
歐陽志滿臉玩意揶揄道:“如果我說,我想要造福一方百姓,世子殿下相信嗎?”
歐陽志原本猜測石念遠聽到這句話,根本就不會相信,以石念遠的性子,多半會打趣的盯住自己,等待自己真坦誠的出言,不料,石念遠竟然幹脆的點了點頭道:“善。待到棋局終定,事若可為,我會助你一臂之力。不過,恕我依舊看不出來,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你期待的依仗。”
“說實話,我很不看好這一場舉旗逼宮。有一點我與世子殿下持同樣的看法,當今天子李煜唐,即便放到史書裡,也可以與那些曆代明君一較高下。”
歐陽志扭頭望北,沉靜續道:“大雪骁騎不可能完全放棄北門天關的防守而盡數南征,紫禁皇城三萬虎衛可不是擺設,鄰郡淺川更有帝國六大将軍之首的辛劍詩駐紮,稼軒旗十五萬甲士長年與東川海妖鬥戰,無一不是從屍山骨海裡爬出來的悍卒。即便身為步兵,由于兵種适性,對上大雪骁騎先天處于下風,可是無論數量與單兵作戰能力都要甚于大雪骁騎。”
頓了頓,歐陽志再将頭扭向南,續聲說道:“再說玄蘇大運河一線,南河、崤東、幽并、津沽四郡,不說崤東侯、幽并侯、津沽郡無雙将軍本就是皇室嫡系,就連由于在奪嫡中失敗,與帝位失之交臂的南河郡鎮東王,也絕對不會坐視帝國皇室危機而不管。并且據我歐陽世家的情報網調查,如今的玄蘇大運河上,可是已經有數艘軍艦揚帆起航,在火速趕往京都玄陽了。”
見歐陽奇話語頓止,将目光投來,石念遠不由好奇道:“所以,在我身上,到底有什麼是你看中的地方,你憑什麼會認為,我能在這場棋局中獲利。”
“在這一場鹬蚌相争之中,世子殿下擁有做那漁翁的立場…
…”歐陽奇笑道:“與本事。”
石念遠眯起丹鳳眸子:“承蒙高看。”石念遠擡手一隻手,歪起頭試探續道:“那麼,合作愉快?”
歐陽志伸出手與石念遠一握:“我期待着事成之後,與世子殿下一同回歸烈陽山麓的那一天。”
石念遠撤回手,深吸口氣,閉上雙眼,心念電轉的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天心意識高速運轉,事情在腦中推演過數次後,石念遠睜開眼,看向薇安,招手喚道:“薇安娜,過來。”
薇安乖巧的起身走了過來,石念遠大大方方的牽起薇安的手,将薇安拉到身旁,繼而看向身前三人道:“明日長庚啟明時,可敢與我共卦紫禁皇城?”
“石旗甲士,有死無退。”
“石旗甲士,有死無退。”
鄒風與餘淡異口同聲的肅穆應道。
石念遠看向歐陽志。
歐陽志瞥了一眼依偎在石念遠身側的薇安,薇安的面容樣貌異于鳴雷帝國人,擁有西域獨特的面相。
歐陽志試探問道:“看來,世子殿下是計劃将天子的賜婚完成了?”
“哦?”石念遠好奇道:“你連天子賜婚之事都知道?那道聖旨可是我在南陽郡金陵鳳凰樓見到聖上時,天子第一忠犬陳貂寺親自給的,當無第二人知曉。”
歐陽志滿含深意的笑道:“宣旨接旨時無人知曉,并不代表拟旨時無人知曉。”、
石念遠品明歐陽志的語義,不由暗吃一驚,不愧是傳承了悠久曆史的世家,竟然連紫禁皇城内都有暗線。
而且……
拟旨……
當天今天子李煜唐在尚未登基之前,在詩詞界的盛名可不低,更有墨寶傳于世間,武侯府裡正好有李煜唐的一紙墨寶,雖然毛三坦然承認那隻是一紙仿品,不過早已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就算以仿品來售賣,也能賣出天價。
石念遠見識過李煜唐的字迹。
那一道賜婚的聖旨可不是由秉筆太監代寫,而是天子李煜唐親筆所題。
那麼,歐陽世家那條暗線,可就是天子身側之人了。
能夠在拟旨時身在天子身旁的,天子第一忠犬貂寺總管陳枝花算一個,已死于石念遠雲從不定劍之下的宇文洛算一個,巾帼右丞上官婉兒算一個。
可石念遠并不認為歐陽世家所謂的暗線能夠位極人臣。
那麼……禦書房宮娥……
在陳貂寺的翠雅苑時,石念遠得知,禦書房配設四名宮娥,各得禦賜雪梅、幽蘭、青竹、雛菊芳名,分别負責潤筆、研墨、割紙、洗硯四項活計。
“梅、蘭、竹、菊?”石念遠沉吟出聲,一字一頓。
在最終說道“菊”時,歐陽志淺笑點了點頭。
石念遠勾起唇,歐陽志确實表達了足夠的誠意……
“依我鳴雷傳統禮法,大婚之日,新郎沒有伴郎怎行?”石念遠扭頭滿眼柔情的看了一眼薇安,拉住薇安的手用力緊了緊,續聲說道:“明日卯時一刻,在客棧大門處集合,與我一道進宮面聖,任我伴郎,完此大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