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上)金風玉露浮生若夢人間無數十世相思
【提醒:本章回正常續接前情,絕非走錯片場。】
“醒醒!快醒醒!”木子濤滿臉焦急的用手肘拐撞同桌,可是,那家夥竟然趴在課桌上都能睡得這麼死,根本就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木子濤側頭再瞥了一眼站在教室後門旁,眯起眼隔窗凝視亂作一團的教室的老師靜陽,情急之下,趕緊伸手猛掐了一下同桌的側肋。
“念遠!念遠……”見石念遠依然沒有醒來,木子濤一邊搖晃石念遠一邊出聲呼喚,第一聲呼喚的聲音尚且不大,在感受到鬧哄哄的教室在寥寥幾息間忽然安靜下來以後,木子濤的第二聲呼喚就更顯聲如蚊蚋了。
靜陽走進教室,掩嘴幹咳兩聲,警示目光掃過教室裡先前鬧得最厲害的幾處角落。
靜陽視線落處,先前趁老師還沒到來,就在肆意大聲說話甚至下位亂逛的學生或是垂低腦袋不敢直視靜陽,或是連忙抓起筆裝出一副奮筆疾書的學習模樣,唯獨田天高昴頭顱,挑釁斜視向靜陽。
靜陽歎息一聲,如今這年頭,老師可不好做……學生打不得罵不得的,一不小心還會被家長鬧到教育局去。
天山中學近些年已經出過不少起這樣的事件,老好人校長趙前明明知道學生胡鬧在先的真相,可是,為了學校的聲譽,更為了息事甯人,在到教育局接受連帶責任批評時,趙前都會演上一出滿臉悲痛批評麾下老師的戲碼,台詞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比如什麼端正師德師風、主動承認錯誤,或者什麼依照學生個性善加引導、明确素質教育方針之類的。
那個名喚田天的學生,父親是市裡的領導,還有一個混迹社會的哥哥,沒記錯的話是叫做田浩,平日裡可沒少跟學生收保護費。
由于父親身居要職,哥哥混迹社會,所以,田天平日裡不說不把學生看在眼裡,就連老師都沒被田天當上一回事兒。
靜陽已經不是一年前初到學校任教的職場萌新了。
靜陽初到天山中學實習時,就是因為這個田天毆打了鄰班的同學,靜陽在帶受害學生到衛生室處理治療過後,回來就處罰田天放學後跟值日生一起打掃衛生,結果當然是一群屈服在田天積壓淫威之下的學生忍氣吐聲的在田天的胡亂指揮下好不容易将那二世主的興緻熬盡。第二天,靜陽更是被老好人校長趙前喚到校長辦公室去,再之後,趙前就一聲不吭的開着那輛在靜陽看來早就可以申請報廢的舊轎車,一起去了趟教育局……
今天是周五,現在剛上最後一節課,依照天山中學的傳統,這節課是各班的班會。
靜陽是從師範高校畢業的博士研究生,工作能力突出不說,為人處世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工作一年就被教導主任提任作實習班主任,本來這事兒就沒多少同事反對,特别是在得知靜陽出任實習班主任的班級,還是天山中學出了名難帶的烈陽班後,就更是樂見其成,甚至戚然慰藉。
烈陽陽,顧名思義,天山中學開設這一班級的初衷,就是希望将學校裡拔尖的學生集中起來,打造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優異班級體,希望烈陽班裡的學生都能像初升的烈陽那樣蒸蒸日上。
自從烈陽班開設以後,确實給學校帶來了諸多引以為傲的榮譽,在全市甚至全省都聲名遠揚。漸漸的,烈陽班就開始出現了一些别樣的拔尖學生――畢竟,學生成績拔尖是一種拔尖,父母身份地位拔尖,家庭所有财富拔尖,同樣都是拔尖嘛!
而且,對于
已經步入職場一年的靜陽來說,到現在反而分不太清,在這個社會上生活,到底什麼才是更加重要的東西了。在師範求學時想要為往聖繼絕學,想要為萬世開大平的雄心壯志,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願景,再逐漸向悶聲領工資,少惹麻煩事的将就靠去。
天山中學的老好人校長趙前,是靜陽十分敬重的前輩。可以說,靜陽就是受到了趙前的影響,才會在考研時考進趙前曾經的學校,與趙前成為隔屆的校友,在博士研究生畢業以後,更是憑借優異的成績如願來到了趙前如今擔任校長的天山中學。
入職一年以來與趙前的相處,讓靜陽對趙前的印象有了許多改變,這改變倒不是說不好……隻是,在靜陽原本的想象中,趙前應該是一位每一道皺紋都藏有大智慧的睿智學者,而不是這樣一個粗布麻衣,遇事甯可多吃點虧,隻願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瘦小老頭。
不過,靜陽也逐漸覺得,将智慧真正用到生活,似乎比藏在皺紋裡要來得更接地氣。
有一次與趙前獨處時,靜陽曾經問趙前:“趙老師,以您在國際學術周刊上的影響力,以您在教育界的泰鬥身份,為什麼還要縱容那些不知所謂的家長?他們這樣溺愛孩子,我們的工作實在是太難開展了,就連稍微說上兩句都不行,這樣下去,學生隻會越來越任性,成績隻會越來越差,到最後,隻會害了我們的學生……”
趙前并沒有直接回答靜陽,就隻是笑,然後帶着靜陽來到教具陳列室,指了指展壁上邊挂着的一把做工精美的古劍,那是學校建校百年慶典時舉辦的手工比賽的獲獎作,優秀獎。
靜陽不明其意湊近看去,見古劍下方貼着的标簽上寫有田天的名字,還有田天賦予這柄古劍的名字,還挺好聽,喚作泉吟。
“我給的最高分被去掉了。”趙前指着古劍笑道:“因為評委老師都覺得,這玩意兒跟學習沾不上邊。”
趙前上前小心翼翼的取下泉吟,撫摸着劍鞘上細心雕刻的紋路,再徐徐抽出長劍,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仿真度那麼高的劍身,其實是用一張又一張的白紙細心糊制成的。
“有這樣的耐心,做出這樣一把劍,那孩子很優秀。我們做老師的,最大的責任與義務,就是将我們的學生們好好的引向正道,一心向善的孩子,即便學習成績一般,甚至是很差,以後同樣能為社會做出貢獻來。”趙前踮起腳,已經佝偻的背令趙前沒能如願的将泉吟挂回展壁。
靜陽上前幫忙将泉吟挂好。
趙前說的道理,靜陽不是不知道……隻是……總是事與願違,每一次燃起的雄心,總是被現實的冷水澆熄。
靜陽欲言又止,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最終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趙前将靜陽的歎息聽了耳裡,慰聲笑道:“在教育方面,我們才是專家,那些家長能懂什麼?你跟他們說破了頭也沒什麼用。如今這社會焦急浮躁、物欲橫流,難得還有學校這樣尚算安甯的地方,外邊的權權、錢錢、勢勢,就都留在外邊吧。總有既不讓那些被你形容成不知所謂的家長反對,又能引導好我們的學生的辦法的。”
思緒拉回,教室中,靜陽暗歎一口氣,努力挂上笑容,沖抛來挑釁目光的田天報以一笑。
畢竟少年,見靜陽竟然沒有開始講道理批評教育一番,反而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田天頓感無趣,坐回座位上,毫不在意靜陽的大剌剌的掏出學校禁用的手機自顧玩了起來。
隻要不擾亂課堂秩
序就好……
靜陽在心底如是安慰自己。
走到講台後放下手中的文件夾,靜陽目光掃過班級裡的同學,見大多都已經正襟坐好,不過,有一個學生竟然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他的同桌藏在課桌下邊的手正在晃他。
學生們自以為隐藏極佳的動作,其實老師從講台看去,都是清晰可見。
見是那兩個學生,靜陽頗感意外,那兩個學生在班級裡成績不上不下,其它方面也不怎麼積極,好在也不調皮,總之,存在感不高,給自己的印象不深。
一年前靜陽剛到天山中學來時,就愣是花了足足兩個月才終于記住了那兩個學生的名字。
要不是擔任實習班主任以後,對學生的事情更是上心,對班級裡的座位了如指掌,在沒有看到臉的前提下,靜陽想必都認不出那個趴在桌上的學生是石念遠。
靜陽走下講台,朝石念遠走去。
殺雞儆猴的對象,選擇這種成績不上不下卻也不調皮的學生,那是再好不過了。反正靜陽曾經選田天,沒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也就算了,還惹了一身臊……
班級裡的同學見靜陽走向那邊,都将或是好奇,或是幸災樂禍的視線投去,坐得遠些的,更是悄然擡起了屁股。
木子濤見靜陽走了過來,滿臉絕望的收回了一直在晃石念遠大腿的手,心底長歎一聲,不知道石念遠昨天到底幹什麼去了,本來上節課下時,木子濤還想趁課間十分鐘叫上石念遠一起去一趟廁所來着……
咚――咚――咚――
靜陽擡手在石念遠的桌子上敲了三下,對于在課堂上睡覺的學生,通常這樣都能讓他們醒過來了。
隻不過,這一次這招沒能管用,石念遠依然趴伏不動。
靜陽忽然一愣,心底生出不好的猜想,可别是這個學生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
教室裡的課桌是兩桌并排的布置,靜陽連忙拉開坐在外桌木子濤,木子濤見靜陽那副慌張模樣,也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擔憂的看向石念遠。
靜陽伸手撫上石念遠的腦袋,輕輕扶擡起來。
看到石念遠那一臉痛苦的表情,靜張慌了神,好在本科時因為對象學習中醫的關系,被逼着一起讀過不少醫書,連忙一手扶穩石念遠的腦袋,另一手将石念遠的眼皮撐開,細察瞳孔。見最基本的對光反射正常,就撫上石念遠的額頭,體溫也正常,排除高燒引發的突然昏厥,再把上石念遠的脈相,中正平和,同樣沒有異狀。
畢竟對于醫學,靜陽隻是接觸過皮毛,不敢妄下決斷,連忙向石念遠的同桌木子濤問道:“石念遠怎麼了?上節課時就這樣嗎?”
木子濤見靜陽臉上表情沉重,心下更慌,本就性格内斂,話就說得結結巴巴了:“上……上節課……念遠沒什麼啊……下課後,他說有些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媽的!你們還杵在這裡裝什麼大尾巴狼?趕快帶他去看醫生啊!”身旁忽然傳來一句罵咧聲音。
因為心裡擔憂焦急,靜陽都沒有發現田天是在什麼時候都跑到旁邊來了,田浩天一邊罵,一邊用手機撥打起什麼電話。
田天的手機聽筒聲音頗大,可以聽到裡邊傳來一句:“田少,有什麼吩咐?”
“我有個同學忽然在教室裡暈過去了,你趕快過來看一下,你知道我的班級的吧?就在……”田天說到一半,皺起眉頭直接挂斷了電話,翻起白眼看向迷迷糊糊醒轉過來的石念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