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中)灰狼紅帽故人重逢曉風殘月漁歌唱晚
石念遠扭頭看了一眼正在與小紅帽阿朱相談甚歡的流風雪,見其根本沒有要詢問摩加迦來者何人的意思,而摩迦羅則正在嘗鍋貼,也沒有半點要問起若湖的苗頭。
石念遠天心籠罩向阿朱,察覺到石念遠動作的摩迦羅擡眼瞟了石念遠一眼,臉上神情玩味。
石念遠并沒有在阿朱身上感知到任何靈壓波動,按理說阿朱根本沒有踏足仙道,可是,阿朱偏生察知了石念遠的天心探查,歪起頭看向石念遠出聲問道:“哥哥,有事兒嗎?”
“沒……沒事。”石念遠略微尴尬的擺手說道。
摩迦羅面帶戲谑,舉壺向石念遠作邀:“來。”
“你倒學得快。”石念遠一笑,端起酒壺與摩迦羅一碰。
“運言者,聽說過嗎?”摩迦羅舒服的“咂”了一口後向石念遠解釋道。
“哦?”腦海裡浮現出黃沙大漠裡一張臉蛋故意塗黑,一身乞丐裝的假小子面孔,石念遠笑道:“認識一個運言者朋友,運言者能夠察知天心意識?”
店家将兩份新的牛肉湯與牛肉鍋貼送了上來,石念遠将其中一份放到流風雪與阿朱面前,見摩迦羅喜歡,再将另外一份朝摩迦羅推去。
“你修煉得很快。”摩迦羅沒有回答石念遠的問題,也沒有因為石念遠已經晉身超凡而顯露出過于驚訝的表情,反而鄭重提醒道:“超凡脫俗,方為仙道依始。超凡迷障橫亘仙途,你早晚會觸碰到。”
石念遠點了點頭,沉吟片許後說道:“那枚獸骨,我有好好學。”
摩迦羅伸手去拿酒壺的動作頓了頓,點了點頭。
石念遠捕捉到夜狼妖族聖子身體與心靈的同時顫動,舉壺作邀,想了想,沒有主動提起若湖。
“人妖,是最難跨越超凡迷障的族裔。”摩迦羅輕聲道:“人性太過複雜,道心太于混沌。”摩迦羅說罷,扭頭看向阿朱,眼神柔和續道:“越是活得通透,就越是容易勘破超凡迷障。”
石念遠沒有意識到摩迦羅動作與話語裡的深意,隻是見摩迦羅一看向阿朱就露出笑容,飲了一口酒後笑道:“看來,你最近過得很開心。”
摩迦羅笑了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群十數人,作着貨船裝卸夥什打扮的青壯沖到蔣有記食坊門前來。
“就是她!就是那個女的!”隊伍最前邊一名精瘦青年伸出手指向阿朱大聲喊道。
正在喝牛肉湯的阿朱疑惑的回轉過頭,就見那精瘦青年左眺右望,皺起眉頭,幾息後忽然了悟了什麼一般雙手用力一拍道:“那條大狗不見了!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麼?”
阿朱一頭霧水的扭頭朝摩迦羅問道:“他們在說什麼呀?”
“哼!”那精瘦青年做作的悶哼了一聲道:“那麼大一腿上等牛肉,說不見就不見了,剛才我們可都看到你拉着狗從我們的船邊經過,肯定是你那大狗把牛肉給叼了!現在指不定在什麼地方躲起來偷吃呢!”
精瘦青年就差把“色厲内荏”四個字寫在腦門心上邊了,石念遠扭頭瞥了摩迦羅一眼,超凡境大妖正主在此,還輪不到石念遠去多管閑事。
石念遠嘴裡“啧啧”兩聲,端起酒壺飲了一口,打定主意作壁上觀,欣賞好戲,扭頭朝店裡喊道:“店家!來兩盤鹵花生!”
精瘦青年原本看到同桌的石念遠與流風雪一身上好錦緞,還在擔心今天是不是碰到了硬茬,如今得見石念遠一副根本不打算插手,與那小女孩并不是很熟的模樣,還把身旁女伴拉到身邊交頭耳語,膽子立時壯了不少。
“别在那裡裝傻充愣!小姑娘家家的,穿得也算體面,呸——怎的專搞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精瘦青年狠狠啐了一口,身後同夥演技極差的開始嘈雜議論,然後站出來另外一名矮胖大漢,臉上幾道一眼就能看出做假的刀疤不停聳動,朝阿朱伸出手來,嗡聲嗡氣的說道:“啥也别說了,大夥兒都看到是你那狗偷了我們的牛肉,賠錢!”
阿朱眼睛眨動,歪起頭看向那群人,完全沒有丁點兒被吓到的模樣,也不說話。
矮胖大漢心底還在納悶怎麼
這小娘皮不按套路來,一般見到自己一夥,特别是在自己出場以後,不都是害怕兮兮的解釋,然後在自己一夥的威逼之下,隻得承認那莫須有的罪名,然後掏錢息事甯人。
摩迦羅伸手将阿朱朝自己懷裡拉過,擡眼瞟了那群人一眼:“趁我沒有發火,滾。”
“嘿?你他娘的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精瘦青年的口才想必是一夥人當中最佳,聽到摩迦羅不耐的話語,眼珠子轉悠,将摩迦羅上下回來打量了兩遍,怪叫一聲後不滿道:“一身獸皮麻衣,你他娘的不會是武煉鄉巴佬吧?瘦得跟他娘的猴兒一樣,也不打聽打聽,在風曲渡這地界,場子都是誰在罩着,多管閑事!”
阿朱身材嬌小,摩迦羅極為瘦高,二人站到一起,身高差距格外明顯。
阿朱一躍坐上摩迦羅的大腿,歪頭甜糯出聲道:“趁他沒有生氣,你們快走吧!我人很好的喲,就不計較你們故意跑來找茬騙錢的事兒啦!”
“小娘皮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什麼他娘的叫騙錢!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誰幹偷雞摸狗的事兒誰心底不清楚嗎?知道這兒是哪兒嗎?告訴你——你現在頭頂的天就是鎮東王的天,腳踩的地就是鎮東王的地,可容不得你撒野!”精瘦青年鼻孔朝天,手舞足蹈,提起鎮東王時更是豎起大拇指往自個兒鼻子上指,瞧他那模樣,仿佛他自己就是鎮東王一般。
石念遠實在覺得這群地痞流氓的浮誇演技搞笑有趣,一下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假刀疤臉矮胖大漢朝石念遠狠瞪了過來。
石念遠極其配合的裝出一副軟弱模樣,拱手怯懦道:“大爺,可不關小子的事兒……”
矮胖大漢極其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他娘的才是正常反應不是?
此間沖突很快引起附近行客的注意與圍觀。
超凡境修士六識極其敏銳,都不需要使用天心意識,石念遠都能聽到圍觀人群裡的低聲耳語。
“唉……這些潑皮又欺負外鄉人了……”
“仗着與風曲渡駐守士卒沾親帶故,真的是無法無天了……”
“希望那可憐的小姑娘别太執拗,懂得破财消災……”
石念遠雙手環抱起來,已經将此間來龍去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無非就是那群地痞流氓在物色肥羊時,看到了牽拉大狗摩迦羅的小女孩阿朱,見其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不是特别富庶卻也還有點家底的模樣,更未見有大人随行,連那條看上去就令人發怵的大狗也已經不在身邊,就起意騙上門來,随便鬼扯了一個上等牛肉失竊,就是被小女孩的大狗偷吃的由頭,就前來坑騙阿朱的錢财。
石念遠再次瞥了摩迦羅一眼。
妖族恩怨分明,殺伐果斷,大多人族修士還會擔心屠戮凡人會沾染上不潔氣運,也會擔心被六大仙道聖地的遊曆弟子讨滅誅罰,妖族可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石念遠看着那群一唱一和聲讨阿朱的地痞流氓,心想這群人也就是幹點坑蒙拐騙的勾當,罪不至死。心底暗歎了一口氣,出聲道:“各位好漢,這樣,你們丢的那腿牛肉值多少錢?就由小子代賠,此間事就此揭過,各位好漢别再為難人家一個小姑娘了,如何?”
一群人不約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石念遠,一雙雙綻放光芒的眼神像極了看到待宰大肥羊的惡狼。
“大家夥兒可都聽到了!可不是我們冤枉好人!這位好心公子想必也是看到了那大狗偷肉,如今才站出來當那和事佬!”
“我們弟兄都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既然這位公子攬下這事兒!我們就可得要好好合計合計!”
“我們那牛肉,可是從蒼雲郡運過來的!留邺糧草司知道嗎?咱那可是出自留邺糧草司最上等的長蹄小黃牛,大家夥兒都知道,蒼雲和南河相隔迷霧沼澤,咱那牛肉可是從秦嶺驿道八百裡加急運來,一路上用掉了不少留邺軍工司出産的冰袋來保鮮,正要馬不停蹄的繼續送往金陵鳳凰樓去的好貨!這價錢嘛……啧啧……”
一衆地痞一簧多舌,三言兩語的就将石念遠的話語意思完全扭曲不說,更把石念遠推到了道德高點,令其不好下台。
石念遠眉頭不由一皺。
“嘿!大家夥兒快看!”精瘦漢
子徒然提高聲調喝聲一呼,并伸手指向摩迦羅:“這瘦猴兒鄉巴佬嘴邊沾的那粒兒,不是牛肉是什麼?看他跟這小偷娘皮正是一夥兒的,指不定也偷吃了我們的牛肉。”
摩迦羅瞳孔驟縮,妖族大多秉承說一不二、敢做敢當的處世原則,最為厭惡誣陷,最受不得冤枉。
妖元溢散,冷寂殺意萦繞升起,石念遠伸手在摩迦羅手臂上一搭,深呼吸一口壓下心中不耐出聲道:“各位,各行有法,江湖有道,過了,就不美了。”
石念遠将手縮進袖口中,再伸出時,在桌上依次擺開六錠紋銀:“可夠了?”
那群地痞完全不掩飾眼中貪婪,精瘦漢子更是直接将手伸了過來。
石念遠一把握住那精瘦漢子的髒手,丹鳳眸子眯起。
精瘦漢子看石念遠也就一鼐少年,皮膚白晳堪比女人,手指修長不見拳繭劍繭,不像是練家子,便不屑的冷哼一聲,用力一抽手,不料,這少年虎口若鉗,紋絲不動,眼底不由爬上一抹忌憚,蓄力之後,再次猛一抽臂。
石念遠嘴角勾翹,順勢一放,令那精瘦漢子朝後邊同夥倒去,被那矮胖大漢扶住。
“好啊你!”扭頭看了一眼矮胖大漢,看到自己一夥人多勢衆,既便那少年當真是個已經入門的武者又如何?心底方升的忌憚被壓下,精瘦漢子扯起嗓子大喊道:“官兵呢!來人呐!這裡這些小偷,不光偷東西,現在還出手打人,都變成強盜了!”
石念遠眯眼看着精瘦漢子浮誇的表演,再瞟了一眼從地痞隊伍中小跑離開的半大少年,暗道這一群人倒是不蠢,知道有可能踢到鋼闆,就趕緊去找靠山了。
“就是就是!”
“在鎮東王眼皮底下偷搶東西,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瘦猴嘴邊沾的,一定就是我們的牛肉!”
摩迦羅伸舌舔去嘴角一顆牛肉(和諧)粒,殺意已然随妖元有若實質一般溢出。
肉眼凡胎不具靈識,無法感知到妖氣,不過,殺意做為一種氣勢,倒是可以被人感知到,不說戰場百戰悍卒、江湖武道高手,就是随便一個每日宰殺豬羊的屠戶,身上都會夾帶冷煞氣機。
好貨還須慧眼識。
首當其沖的一群地痞流氓隻覺混身一寒,脊背沒來由的發毛,暗道今天這鬼天氣,之前先是一陣妖風刮過,如今再是一陣沒來由的冷氣襲來,真是奇了他娘的大怪。
一夥人大眼瞪小眼,那精瘦漢子更是覺得今天出門一定是沒有看好老黃曆,扭頭朝站在正中的頭兒看了一眼,見頭兒點了點頭給出眼神,心下一狠。
他娘的!不管了,幹都幹了,哪有收手的道理?就像晚上去那些亮紅燈籠的地界,總不能褲子都脫了,卻因為天氣詭異就不在那群娘皮身上翻滾了吧?
精瘦漢子左右環視一圈,見圍觀人群已經越聚越多,造勢也造夠了,準備上硬菜。
“刺棱”一聲,一把一尺半餘長的匕首被精瘦漢子從腰間抽出,寒光閃得圍觀人群心頭一顫,下意識後退了數步。
精瘦漢子将刀朝身前少年一指,想了想,橫移過來指向那個高瘦鄉巴佬:“老子話就撂這裡了,你他娘的吃的,肯定就是我們的牛肉!那公子想幫你賠,可以!但你他娘的總不能屁事沒有!再掏出三錠紋銀來,今天的事情就此做罷!要不然……”精瘦漢子将匕首放到嘴邊用舌頭舔過,然後走上前來,左手一巴掌拍在桌上,五指張開,右手持匕首在每道指縫間“哆哆哆”的來回落刀,看那熟稔的動作,平日裡想必沒少練習。
石念遠回頭看向手端兩盤鹵花生,但一直沒敢走過來上菜的店家,出聲道:“店家,你來說說,剛才我點的那些鍋貼,是個什麼餡料?”
店家心底暗罵石念遠,他娘的,這一群潑皮,在風曲渡做生意的哪家不是恨透了他們?今天到自己店門前來辦事,影響到自己的生意就已經夠窩火了,那小哥竟然還禍水東引,想讓自己淌進去。
店家擡眼看向那精瘦漢子,平日裡估計也沒少交保護費,沒少打照面,見那精瘦漢子匕首上下揮動一比劃後惡狠狠的盯過來,店家心頭暗歎,向石念遠投去歉然愧疚的眼神,支吾道:“豬……豬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