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珞揮手,示意書雲退下,書雲如來時一般掠窗而出,如同不曾出現過一般。書玉将将挽好最後一個發髻,為她插上一根清秀的珠簪,一對垂下來的耳墜配上那白皙圓潤小臉,襯得這小丫頭俏皮可愛。
劉氏就在這時去而複返,夫人叫她來催小姐入正廳接旨,她進門便瞧見自家小姐這身行頭,還算滿意的點點頭,恭謹道“小姐,咱們該去正廳了。”
“劉嬷嬷,從我那寶箱裡挑一顆适中的明珠出來。”
“小姐?”寶箱劉嬷嬷可心疼的緊,那裡的東西全是将軍帳下的武将們送給小姐的玩物,玉石珍玩枚不勝數,若不是年節送禮的,她從不輕易讓人打開,生怕小姐不知珍稀拿出去打發人,這好端端的小姐又打開它做什麼?
“找個盛着的盒子一并給我帶過來。”
“這不年不節的,小姐取它做什麼?”
徐珞看出她的吞吐,那張童真未泯的臉上擠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嚴肅道“當珠子打鳥!”
“這…這…”劉嬷嬷一聽,心疼的額上都急出了汗“咱換個别的打吧?”那可是都是好東西啊,這些寶貝她還指望着攢起來給小姐當嫁妝呢!
“快去!”
劉嬷嬷見小姐不理會她那焦慮,執意要她去取,便也忍着痛轉身拿了鑰匙開箱取物去了。
打開箱子扒拉開掩在上頭的珠串寶石,從裡面摸出來一個六七寸大小的盒子,打開看來裡面橫着七八個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大的有腕口那麼大的個頭,小的如拇指般寸圓,小姐說拿個大小适中的,可她拎起哪個來都覺得不适中。
怎麼就沒有更小的呢?
比來比去,劉嬷嬷一咬牙拿了個兩節小指尺寸的珠子,又找了個方正的盒子,裡面塞了個綢緞棉絮的墊子,算是妝點了一番,才把珠子放進去。
徐珞拿過盒子來打開一瞧,這大小拿得出手,成色清明,确實是塊好料,說了句“還不錯”,滿意地蓋上蓋子交給書玉。
書玉也瞧見小姐手裡的那顆明珠了,豈止是不錯,那可是一顆把他們這一府的下人賣了也換不來的珠子,她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出門時擡眼瞅了瞅劉嬷嬷,劉嬷嬷那兩隻眼睛瞪得驚人,恨不得把人吃了,似乎在說“千萬不要讓小姐把這寶貝當珠子玩了!”
書玉趕緊低下了頭,小姐真要拿它當彈珠使了,就是夫人也不一定能讓她換了,自己又哪能攔得住呀。
劉嬷嬷引着徐珞到正院,轉過廊角徐珞遠遠便瞧見父親母親從對面走來,丢下跟着的劉嬷嬷和書玉三步兩步迎了上去,撲抱在母親腰上。
汪瓊露俯首慈愛的撥了撥徐珞額前的碎發,嗔道“越發沒規矩了,仔細被人瞧見了笑話。”
“母親多慮了,偌大的襄平城哪個敢笑話珞兒,珞兒定讓他滿地找牙。”說罷伸出那隻握得緊緊的拳頭比劃着。
“你瞧瞧,這樣張狂的小丫頭,像是會吃虧的樣子嗎?”徐慶之笑道“到底是我的女兒,怎麼會任人捏扁搓圓呢。”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難不成她日後許了人家還要這樣耀武揚威?”汪氏一臉擔憂的白了徐慶之一眼。
“母親,”徐珞兩隻纖細的手拉住汪氏的手,楚楚可憐道“我隻是不想讓母親擔憂罷了”
作惡也打着母親的旗号?
汪氏剛要開口,便被徐慶之打斷“走吧,曹公公還在裡面。”他聲色清凜面色凝重,剛剛還在打趣的笑容蕩然無存。
徐珞順勢拉着汪氏朝着正廳走去,眼角不忘瞥過去瞧一眼心事凝重的父親。
曹有德見這一家子終于出來了,揚手叫那捧着聖旨的小奴才過來,将那聖旨捧起,正準備宣旨,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擠了擠笑臉,眉毛八字順下來好不谄媚“徐将軍,怎麼不見三少爺出來迎旨?這規矩您是知道的。”
規矩…古人真是麻煩,接個聖旨要這麼隆重,穿戴整齊,全家動員,徐珞想想就覺得啰嗦,這封建君主專制的社會就是沒人性!
徐慶之了然,“自然,隻是犬子随清泉道人修行已有半年,還請曹公公諒解。”
曹有德一臉驚訝,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忙道“哎呀,應該的應該的,是奴才漏聞了,早就聽說三少爺勤勉好學,奴才還當三少爺在研習苦讀,原來是跟着清泉道人修行去了,真是好福分呐。”
這清泉道人是個大家隐士,三歲識字,五歲作詩,七歲便能登堂辯論,其才學曾轟動一時,建元三年就連久居深宮的太後都親自出宮,身入道門向這位清泉道人請教。
那些想要跟他拜師求學的更是數不勝數,隻不過這清泉道人門生寥寥無幾,聽說原是沒得幾個求學者能入了他的眼,這三少爺居然跟随他去修學,想來必定有其過人之處,日後即便不是人中之龍,也是鳥中雛鳳啊。
自己這得好好巴結着,不管将來能不能沾上什麼光,且不得罪了就成。
“徐将軍,那咱們就開始吧。”
這邊話落,徐慶之應和一聲是,便率先屈膝跪了下去,一屋子的人也随着拜倒在地。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威武将軍戍邊十載,勤理政事,勵精圖治,除弊興利,造福一方,保疆安國,功勳卓著,朕深感欣慰,特此晉威武将軍徐慶之為鎮國公,享一品軍候俸祿,世襲罔替。欽此!”
“謝主隆恩。”
曹有德把聖旨遞到跪在面前的徐慶之高舉的雙手裡,俯下身子略扶了一把,滿臉笑容道“徐将軍,哦不,徐國公”他掩掉口誤的尴尬嘴角笑的更開。
拉近徐慶之用恰好這屋子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慶忠國公過世,皇上痛失良臣忠将,難過得三五日滴水未進,聽聞徐老夫人更是一病不起,皇上體諒老夫人年邁喪子之痛,特地命奴才來傳旨望您盡早回去寬慰一二。皇上隆恩,奴才領了旨出京時便已經下旨修繕國公府了,約摸着将軍抵京後即可入住。”
“有勞公公辛苦跑這一趟。”
“徐國公說哪裡的話,能跑這趟差事是奴才的福分。”曹有德說着話不時打量着徐慶之,那張威嚴的臉上說不出的陰晴變化,自始至終都面色冷冷,若說換了旁人進了這榮華富貴哪個不高興,這位國公爺怎麼瞧也不像是開心的。
曹有德又瞧了瞧徐慶之沉穩的步伐,心下頓悟,寵辱不驚,榮辱協忘,這才是成就大事的人啊!不然這國公爺的位置皇上為何偏選中了這位被發配邊疆的罪臣,而不是才學出衆的徐慶義,要知道徐家三爺在朝中的威望并不亞于這位将軍。
說起來皇上在與群臣商議這鎮國公人選時,各位大人皆傾向于三品侍郎徐慶義,可皇上更是屬意徐将軍,就這麼力排衆議敲定了這事兒,也就有了他跑這一趟。
到底是皇上信賴這位老将。
“徐國公,那奴才就先行一步回去複命了,奴才在京城恭候大駕。”
“請公公回禀皇上,徐慶之謹遵聖意,不日便啟程回京任職。”徐慶之握着聖旨的手緊了緊。
“曹公公,請留步。”曹有德正要朝正廳門去,隻聽清脆一聲,駐足回首卻見一粉妝玉砌的女娃,原來是徐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