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恂求之不得,連連點頭急趕着往外走去。
一行三人跟在小厮身後,一盞昏黃的燈籠影影綽綽在前頭引路。
紀老爺的院子裡很是安靜。
原本伺候的初桃被紀绮安排在了門外,開始還和又琴說說笑笑,可是等的久了便都倦了。
又琴趴在一旁的石桌上打起了盹,今天她的弦一直崩的緊緊的,終于再也扛不住睡了過去。
初桃算是好些,畢竟她一直在紀老爺屋裡伺候着,沒親眼見着小姐從棺材裡爬出來。
這情景,一定可怕極了。
她有些畏怯的看向屋子。
小姐來看老爺的時候匆匆入室,都沒看上自己一眼。後來倒是又來了一次,隻是那一次更是詭異。
因為她對自己說:“倩萦,去外頭候着吧。”
她想問,倩萦是誰?可還沒問出口,小姐就拎着醫箱疾步進屋了。
初桃看着窗棂紙透出的燈火,閃爍搖曳,在這黑夜裡平添了一份詭異。
院門口漸行漸近的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不由的縮了縮脖子,猛地轉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一點昏黃打破了夜色,窸窣的聲音明晰成腳步聲。
初桃愣了愣,連忙拍了拍在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又琴。
“怎麼了?小姐出來了?”又琴随手抹了把嘴,擡起頭來懵懵登登的看着初桃,又看向來人。
咦,少爺怎麼來了?
咦,韓大哥怎麼也來了?
咦,李大夫怎麼又來了?
難道是小姐沒有救活了老爺?
難道是老爺死了?!
她騰的起身迎了過去,急切的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少爺,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小姐呢?”紀恂也是一臉急切,“小姐出來了沒?”
小姐?
又琴眨了眨眼,看向初桃。
初桃搖了搖頭,“小姐還在屋子裡呢。”
都好幾個時辰了,别說治個人了,連頭牛都能給醫好了啊。
紀恂皺着眉,擡腳往屋子的方向去。韓蕭攔不住,“欸”了一聲跟腳上去。
撞開房門,他腳步不減的沖向裡屋,一把掀起門簾。
屋内卻是一片詭異的安靜,隻有偶爾燭火的閃爍,斑斑駁駁的灑下一些陰影,更添一份詭異。
紀恂的目光似乎被什麼吸引了,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向架子床。
“恂兒。”韓蕭不忍,低喚了他一聲。
紀大哥死了吧,那樣的人哪裡還會是個活人?
架子床裡的紀老爺面色蒙鉛,一雙眼微微眯着條縫,有些濁黃的液體留在眼角,模糊了他的視線。
“爹?”紀恂輕輕喚了聲,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片死寂,毫無動靜。
“爹!”他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有股刺熱的液體在眼中打轉。
韓蕭見狀,一把拉住紀恂,“恂兒,恂兒!讓李大夫瞧瞧!先讓李大夫瞧瞧!”
“瞧什麼!”紀恂紅着眼拼命的甩着身子想要掙脫,忽的視線定格在牆角伏着睡着了的人兒,“紀绮!紀绮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紀绮伏在案頭,似乎睡的很沉。他的聲音洪亮,她卻隻是稍稍動了動身子,發出一聲呢喃,全無清醒的迹象。
紀恂見狀,怒火中燒,越發掙紮着要擺脫了韓蕭去。
韓蕭哪裡肯放,一把死死的抱着他,一邊喊道:“李大夫,快去看看啊,快啊!”
李大夫一個激靈,連忙點頭稱好,小跑着來到床邊坐下,一把抓過了紀老爺的手。
沒有啊……
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這哪裡是個活人的脈搏,這哪裡有脈搏啊……
他面色戚戚,慢慢轉過頭對着他們二人搖了搖頭。
哎,這個關門弟子,也知道自己醫術不好,怎麼就有膽子要瞎醫人呢?
紀恂愣了愣,一下眼眶爆紅,拼命的掙紮起來,一邊怒吼着:“紀绮!你個賊歪剌骨的,看看你做的什麼好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屋子裡一下亂糟糟,李大夫呆呆的看着屋裡的人。
紀恂被韓蕭死死的抱着,兩個人面如肝色,誰都不肯退讓。
又琴早已被吓哭,紅着眼慢慢的摸到紀绮身邊掐着她,“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出事兒了,老爺出事兒了啊。”
小姐說了,過了今夜老爺就會無虞的。
小姐,小姐,你倒是快起來啊。
被掐的生疼,紀绮哼哧了一聲動了動身子。
紀恂停了停,喊罵的更加大聲,“你還有臉醒!你怎麼還有臉醒!”
“你冷靜點!”韓蕭沉聲吼了一聲,“不是你要她醒的嘛!”
紀绮眨了眨眼看了一圈屋裡的衆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立刻又正色的端了端身子,問道:“什麼時辰了?”
紀恂的衣衫被拉扯的有些松散,好容易抽出隻手來,氣的直發抖對着紀绮叱責道:“你還好意思問!”
“為什麼不好意思問?”紀绮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拂了拂羅裙,“又琴,什麼時辰了?”
又琴抹了把眼淚,抽泣着回她,“快到子時了。”
“哭什麼?”她柔聲對又琴說,“時辰剛剛好。”
剛剛好?
氣氛陡然冷肅。
什麼剛剛好?
紀恂也不鬧了,韓蕭的手也撤了力,又琴忘了哭,衆人的視線跟着紀绮,一點,又一點的移到床榻邊。
她不做聲,靜靜的看着床沿邊坐着的李大夫。
李大夫怔怔的看着她,不自覺的慢慢站起了身子。
紀绮微微福了福身子算作回禮,這才坐到了紀老爺的身邊,探身摸到他的頸後,輕輕的一拔,抽出一根金針來。
空氣中頓時有了一陣倒吸冷氣的動靜。
衆人都看着原本已無氣息的紀老爺竟一下猛的張大了嘴,急喘了一口氣。
那雙毫無神采的眼一下睜開,哪裡還有什麼濁黃。
活了?
活了!
李大夫離的最近,瞪大的眼一臉的不敢相信。
這不可能啊!他明明探過脈的,這不可能啊!
“绮兒,這是……”
紀绮擡眼忽閃着眼,清明的眸中有些冷凝的疏遠,“解毒啊。”
她淺聲答道,小手已經覆上了紀老爺的脈搏,“爹覺得怎麼樣?”
“輕松多了。”紀老爺的元氣還未恢複,但那股蔫蔫的氣息已經蕩然無存,“感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