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在北京一呆就是五天,歸心似箭,無奈調解總是費時費力,迂回曲折,難以迅速了結。以緻于後來為了撮合雙方達成協議,我開始做自己一方的工作。
林啟正的電話倒是常有,但往往極短,他的忙碌,不是我能設想。而我,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心虛吧,生怕會令他在不适當的場合感到局促。
走之前的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我坐公司的車去法院參加證據質證會。車開在半道上,突然小巷裡蹿出一輛自行車,司機緊急刹車,幸好沒有撞上。師傅搖下窗玻璃,對着那人用京腔破口大罵。
我的手腕因為用力撐住前面的座椅而抵到生疼,突然間,回憶起那個暴雨的傍晚,曾經坐在林啟正的車上,遇見同樣的事情。想起了他在雨中混身濕透的樣子,想起了與他共撐一傘的片刻,想起了他當時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了我和他之間,那麼強烈的吸引與抗拒,一時間,思念變得格外炙熱,我耐不住,竟壯着膽撥通了他的電話,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個驚喜。
“喂……”他的聲音很清晰,但背景嘈雜,仿佛有人在大聲講話。
“喂……”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也隻好回了一聲。
“有事嗎?”他的話很官方,完全沒有感情色彩。
“沒什麼事。”我隻好答。
“我在開會,待會再和你聯系。”他說。
“好。”我答。
他随即挂斷了電話。我完全能夠想象,他在會議桌前,将電話擺回在桌上,然後正襟危坐、若無其事的樣子。
此刻,我望着車玻璃上劃下的雨痕,心情一時低落,不能怪他吧,當然不能怪他。但是當我發現我不是他最重視的那一部分的時候,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人的心,總是貪得無厭。
半個小時後,當我坐在法庭上,與對方交換證據時,手機在桌上震動。他打過來了。
我沒有接,仿佛想告訴他,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
手機不停地震動,一個,兩個,三個,終于停止。然後,有一條短信發了過來:“sorry,I’mverybusy.I’llcallyoulater.”
他不會用手機發中文,我曾經為此遺憾,少了一個時尚的傳情方式。但是現在看來,他絕不是可以坐在那裡,帶着笑抱着手機你來我往的人物。
晚上十點,他的電話又來了。
我還是接通了電話,畢竟已不是初戀的少女,即使有不滿,也懂得要留個尺度。沒有男人喜歡過于嬌縱的女人。
“生氣了?”他溫柔地問。
“沒有,電話調到震動檔,放在包裡沒發現。”我撒謊。
“那為什麼不打過來呢?”
“怕你不方便。”我淡淡地說。
“對不起,你打電話時,我正在聽物流公司的趙總彙報工作。”
“沒關系,我知道你很忙。”
“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你從來沒打過,除了那時為了工作的事。”他終于說了這話。
我笑了一下,有些勉強。
“對了,趙總說,鄒月想辭職。問我該如何處理。”他說。
“想辭職?我沒聽她說啊。”我有些驚訝。
“你問問她,如果另有高就,我可以處理一下。”
“有熟人就是不一樣。”我感歎道。“想當年,我找你說了多少好話。”
“你那樣子,可不像來找我說好話的,倒像是來找我打架的。”他笑道。
“是嗎?我很兇嗎?”
“是啊,而且後來你在電梯裡說左輝是你前夫,真把我吓到。”
“我是個誠實的人。”我有些尴尬。
“真嫉妒他,比我先遇見你。”他忽然說。
“會有區别嗎?”
“當然,如果讓我早幾年認識你,我的安排會完全不同。”
我默然。這個話題,沒有讨論的意義。
“案子進展如何,該回來了吧?”他很敏感,馬上改變了話題。
“明天的飛機。”
“什麼時候到?”
“下午四點。”
“哦……我可能沒有空來接你,到時安排一台車過來。”
“不要!”我急急地推辭:“不用接!”
“有人接你嗎?”
“沒有,我又沒什麼行李,自己找個車就回來了。”
“鄒雨,為什麼你總是拒絕我的安排?”
“我自由慣了,不用别人照顧。”我答,但實際上,我内心所抗拒的,是這種安排背後的所代表的東西,他的權勢,他的财富,那些,不是我應該享受的。而我,又怎能跟他說我真實的想法?
他仿佛有些無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隻是想讨好你,但是看來讨好你很難。”
“現在,你應該不需要讨好我了吧?”我有些暧昧地說。
“不。”他溫柔地回答:“對你,我永遠都在想該怎麼讨好。”
我笑了,笑得甜到心裡,原有的一絲怨氣早已煙消雲散。這個男人,高高在上,腰纏萬貫,竟能俯下身來對我說出這等謙卑的話,不論是真是假,都已讓我滿足。
和他纏綿地說了再見以後,我挂記着鄒月的事,打通家裡的電話,沒有接。我又打鄒月的手機。
響了很久之後,鄒月接通了電話:“姐,你回來啦?”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亢奮,背景有音樂的聲音。
“沒有,明天才回來。這麼晚了,你在哪裡?”
“我在泡吧,姐夫帶我來的,我還碰見了高哥和他女朋友。”
“你怎麼跟他們搞在一起,快點回去。”我聽得皺起了眉頭。
“好,待會兒就回去。”
“聽說你要辭職?搞什麼名堂?”
“我這邊筆試過關了,姐夫說幫我想辦法過面試,所以我得辭職啊。”
“還沒搞成的事,你到處去宣揚什麼?萬一進不去呢?”
“姐夫說沒問題啊,姐,你怎麼知道我要辭職?”
“我當然有辦法。”我搪塞道,然後命令她:“你早點回去,11點到家,到時候我給家裡打電話。”
“好,對了,姐,高哥的女朋友挺漂亮的,他還說你把他甩了,哈哈哈,你和他什麼時候談戀愛了?”
“别聽他瞎說,你記得早點回去,别喝多了酒。”
“好好好!”鄒月答應着挂斷了電話。
我無奈地搖搖頭,忽然有些擔心高展旗酒過三巡後說出不該說的話,操起電話想警告他,但再一思量,又放棄了這個打算。我能怎麼說呢?我有什麼立場呢?我不過是個被高展旗捉到的賊,無話可說,隻能聽天由命。
如果說在林啟正那邊,江心遙是個雷區,在我這邊,鄒月就是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便會引爆。我能做的,隻是祈禱這一天晚一點到來。
我走出機場的出站口,看見了傅哥在人群中對我揮手。
我朝他走去,他也迎過來,接下我手上的行李。
“不好意思,辛苦你跑一趟。我說了不用接的。”我抱歉地說。
“林總的好意,你就領了吧。”他答。
我隻能微笑。
坐上車後,傅哥撥通了林啟正的電話,報告已接到我。随後将電話遞到我手裡。
“一路還好嗎?”他在電話裡問。
“還好。謝謝你。”我說。
“我們之間,好像謝謝說得太多了。”他答。
“那就不謝啰。”我馬上轉彎。
他笑,然後問:“晚上有時間見面嗎?”
“我答應了鄒月回去吃晚飯,我弟弟也要回家,吃完飯後再和你聯系吧。”
“好的,再聯系。”他挂斷了電話。
這時,車子已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我把手機遞還給傅哥。
傅哥帶着笑對我說:“最近感覺怎麼樣?”
我竟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還好。”
“鄒律師。”傅哥很鄭重地說:“我要謝謝你。”
“為什麼?”
“說實話,我跟着林總也有好多年了,從來沒有見到他像現在這麼高興過,你真的是他的有緣人。”
“如果不是傅哥你說的那些話,我和他也不會有今天,也要感謝你啊。”我發自内心地說。
“雖然他們都是有錢人,但是過得其實很辛苦,不是事事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所以,你要多體諒他,有時難免也會受點委屈。”傅哥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