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天一早,天氣明朗。
我坐的出租車正停在星巴克的門口,下車時,我力圖讓自己姿态優雅一些,甚至還順着風吹來的方向拂了拂頭發。
但是,我的眼睛尋遍了星馬克靠窗的每一個位置,沒有看見林啟正的身影,路邊,也沒有一輛什麼66888黑色的吉普車。我不甘心,又走進星巴克仔細找尋,還是沒有。這家夥,想必是那日被我撞見,不好意思再玩這種守株待兔的把戲。
不過,還真有些失望,畢竟已有好幾天沒有見面。
走進辦公室,桌上放着一張紅色的請柬。
我打開信封,首先看見的是請柬上的婚紗照,小兩口臉貼臉依偎在一起,其中一個居然是——高展旗!
我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開請柬,上面明明白白寫着:“高展旗、白麗訂于9月28日中午12:08在君皇大酒店二樓宴會廳舉行婚禮。”
白麗?何許人也?聽都沒聽說過,這也太快了吧。
我把請柬丢回到桌上,不禁啞然失笑。一時間,我的心态極之複雜。雖然我從來沒有認真面對過他的感情,但他站在我身後對我說的那番話,畢竟讓我無法忘懷。可是,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與其他女人喜結連理,這也未免太過諷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嗎?
正想着呢,高展旗敲門走了進來,以往進我的辦公室,他什麼時候敲過門?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看了嗎?”他對着紅色請柬努努嘴。
“看了。”我鎮定自若地回答。
“有什麼感想?”
“為你高興呗。”
“我還以為你會有點失落呢?”還好,他又恢複了幾分的油腔滑調。
“為你失落的大有人在,輪不到我。”我答。
他劃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我對面:“交給你三個任務。”
“說吧,理當效勞。”
“第一,那天幫我收禮金。”
“沒問題。”
“第二,幫我借兩台奔馳接親。”
“兩台?”我瞪大眼:“我一台都借不到,我不認識開奔馳的老闆!”
“你不認識,有人認識啊!”高展旗用很暧昧的口氣說。
“别人認識你找别人,找我幹嗎?”我不悅。
“我跟那個别人說不上話,你就不同啦。”
“高展旗!”我嚴肅地說:“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請你尊重我,不要這樣和我說話!”
“好好好,我自己去找他。”高展旗讓步:“他們公司裡就擺着好幾台呢。”
“那是你的事。”
“但第三件事,就請你一定幫忙,千萬不要生氣!”他表情誠摯地說。
“那得看是什麼事?”我雙手懷抱兇前,示意有所防備。
“你知道,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勢利,就是這麼看人來,你的朋友有檔次有水平,你也就跟着上檔次上水平,如果你混得都是些出不得台面的朋友,你也就被人瞧不起。尤其是像我們做律師這一行,就是拼誰的人脈足,誰的背景厚……”他開始滔滔不絕。
我大概聽出了他的意思,舉起手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你要我幹什麼?直說。”
“請林啟正務必出席本人的婚宴!”他也不含糊,直截了當。
“你發張罰款單給他不就結了?”
“錯,據我所知,林啟正極少參加此類場合,更何況我跟他關系一般般。”
“他又不是國家領導人,為什麼一定要他到場?”
“他牛啊!他有神秘感啊!平時從不出席此類場合,我結婚他卻來躬逢盛會,說明我和他關系非同一般啊!”
我看着高展旗,深感無奈:“老高,我們不就是一個小律師,有必要這樣嗎?”
“律師,不就靠面子吃飯嗎?誰面子大誰吃得多。那些個小法官小庭長什麼的,見我和大老闆這麼深的關系,還不對我另眼相看?以後還指望我給他們找案源完成任務呢!”
我望着他,無話可說。
他雙手作揖:“求你了,幫我去和林總說說。你一句話就能擺平的事……”
“高展旗!”我讨厭他總是把我和林啟正聯系起來,連忙喝斷他。
他卻充耳不聞,繼續說:“真的,鄒雨,幫我這個忙!隻要他能來,我特赦你不用打紅包。”
“你自己去和他說嘛,扯上我幹嗎?”
“我和他說不上幾句話,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根本沒辦法溝通。”高展旗有點氣急敗壞。
會嗎?我心想。我一直覺得他算是不擺架子的老闆,難道他在我面前表現得不一樣嗎?
高展旗将身子靠向椅背,擺出一副懶洋洋的姿态:“鄒雨,我開始真的很不服氣,覺得自己等你這麼久很冤,如果你是嫁給他,那我甘拜下風,但你……”他把後句話吞了下去。
我瞪着他,倒看他說出什麼好話來。
他挪了挪腳,繼續說:“我一腔憤怒,跑去找他,結果他輕描淡寫地說:我和鄒雨之間的事,不需要與你讨論。真他媽牛!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我更氣了,真想他媽的不在他手底下做了。結果後來,我一個朋友說的話點醒了我,那個女的也知道林啟正,我問她,如果林啟正和高展旗,你選誰,那個女的想都不想就說,‘如果選擇題裡有林啟正,不管是在A、B、C還是D,他永遠都是正确答案。’”
高展旗猛地一拍桌子;“那一句話,讓我徹底想通了,我和他去鬥氣,真是何苦。不如感謝老天,讓我有一個與他關系超鐵的朋友,對我更有好處。所以,現在,對你的選擇,我完全沒有意見。”
聽着他的話,我隻覺惆怅,林啟正,在我看來,是愛,在别人看來,卻隻是金錢與權勢。
高展旗還在說着:“所以,鄒雨,你有義務改善我和林啟正之間的關系,這次婚宴,就是啟——動——儀——式!”
我正準備在回他兩句,電話響了,左輝打來的。
“晚上在哪裡?”我問。
“天一酒店如意包廂,我約了6:30。”
“又是天一,膩不膩啊,這個城裡沒别的地方吃飯嗎?”我抱怨。
“領導都愛吃那裡的鮑魚嘛。”
“好吧。”
“要不我順路過來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過去。”
我這邊說着,高展旗那邊用一種萬事皆明的暧昧表情退出了辦公室,一路退一路用口型對我說:“别忘了讓他來!”他定是以為我在和林啟正通話。我無奈地搖搖頭。
下午我準備出發去天一酒店時,林啟正打來電話,我抱歉地告訴他晚上有一個非去不可的應酬,正巧他說他也要陪客人吃飯,于是兩人約好了晚飯後見面。
我前腳進了包廂,左輝和李局長後腳也到了。李局長一直是左輝的領導,與我算是熟人,所以見面分外熱絡,三人相談甚歡,關于鄒月之事,他也滿口應承盡力幫忙。
酒過三巡之後,李局長開始做月老,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小鄒,左輝呢,是個好同志,工作認真,作風嚴謹,大有前途嘛。以前,他走過一些彎路,這也是我這個做領導的教導無方,監督不夠,責任主要在我。不過年輕人,犯點錯誤是難免的,你也要放寬心,寬宏大量原諒他,給他一個機會。我知道,他對你一直是有感情的,也一直沒有忘記你。破鏡重圓,那也是一件好事啊。好不好?”他邊說還邊拍我肩膀。
我無話可答,隻好陪着笑臉不住地點頭。
左輝坐在一旁,低頭喝着悶酒,好象說中了心事。
幸好此時李局長的電話響,方才解了這場困局。
又閑聊了片刻,我提議請李局長去洗腳,李局長連連稱好。左輝站起來走出包廂,我估計他準備去結賬,忙跟了出去。
他果真走到前台掏錢包,我沖上去阻止他:“不用,不用,我來。”
“沒關系,我來是一樣的。”他執意從錢包裡取出信用卡。
“不!不!這是我妹妹的事,怎麼能讓你出錢!”我按住他的手,也從錢包裡掏錢。
正當我們拉拉扯扯,熱乎得不得了的時候,忽然我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睛。林啟正與一幫人從前台邊的樓梯上走下來,正看到這一幕。
我心裡一陣發慌,心想恨恨地想,那裡這麼巧,跟演電視劇一樣。
林啟正離開人群,徑直朝我和左輝走來。好幾天沒見他了,猛一碰面,總有些心動。他看來也喝得不少,臉色有些發紅。
“左處長,好久不見。”他首先與左輝握了握手,然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左輝忙說:“林總,前兩次去你們公司,想見你,可惜不巧你都在出差。”
“真不好意思,改日我專程請左處長來公司指導工作。”
“不敢不敢,隻要林總有空時能接見我們一下就行了。”兩人開始打起官腔,聽在我耳裡,真有些難受。
“你們今天也在這裡吃飯?”林啟正問。
“對,請一個老領導。”
林啟正揚頭對前台的服務員說:“記在我帳上。”
左輝忙說不用,林啟正哪由他推辭,率領那幫人揚長而去。
我杵在那裡,從頭到尾,面無表情,一句話也沒說。
左輝聳聳肩,對我說:“也好,有大老闆買單。”
我勉強地擠出笑容,點點頭。
過了不久,我和左輝攙扶着已是半醉的李局長走出天一的大門,左輝讓我扶着李局長,他去将車開來。
我站在門口,用力支撐着李局長左右搖晃的身體,無意中發現,正對着大門口是一輛體積龐大的黑色吉普車,牌照号碼66888。
然後,我依稀看見林啟正端坐車内的駕駛座上,黑暗的車内,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左輝的車此時已停在了我們身旁。左輝下車來,将李局長扶上了後座,我無法,隻好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子駛離酒店,我的電話響了。
“你一定要坐在他旁邊嗎?”林啟正在電話裡問,口氣相當生硬。
“不是。”當着左輝和李局長,我無法正面做答。
“你還要去哪裡?”
“我還有事。”
“還有什麼事?”他追問。
“我再和你聯系。”
“那好,我等你電話。”他率先挂了機,表現出明顯不滿。
我将手機放回包中,心中也有些煩惱,想到令他不快,竟有些自責。
“誰啊?”左輝不識時宜地問。
“不關你的事!”正趕上我的氣沒處發,狠頂他一句。
他倒是無所謂,依舊說:“鄒雨,李局長是我的老領導,對我最了解,他是一番好意,我别見怪。”
我回頭看李局長,早已癱在後座上不醒人事。
“李局長也是為我們好……”左輝繼續說。
“左輝!”我打斷他:“如果你以為我一直一個人,是為了等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這句話噎得左輝半晌沒出聲。過了許久,他惴惴地問:“我們之間,一點可能都沒有了嗎?”
“沒有,一點可能都沒有!”我狠狠地回答。
“我會等在你身邊,等到你原諒我的那一天。”他竟說。
我忽然想笑,男人總是這麼容易地說永遠,高展旗、左輝、還有林啟正,都一樣,而女人,如我,隻選擇我願意感動的那句話。
“送李局長回家吧。”我提議。
我和左輝,加上李局長的兒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李局長弄上了樓。
回到車邊,我從車裡取出包包,對左輝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這麼晚了,你還去哪裡?要不我送你。”左輝奇怪地說。
“不用了,我自己去。”
左輝隻好開車離去。見他的車消失在視線裡,我撥通了林啟正的電話。
“喂?”他答。
“你在哪裡?”我問。
一輛車急刹在我身邊,竟帶起一陣風。原來他一直跟着我們。
搖下車窗,他示意我上車。
我坐上車,見他表情依舊不悅,搖起車窗,将車向前開去。
“怎麼換台這麼大的車,貼得黑乎乎的,外面看裡面什麼也看不到,像部裝甲車。”我顧左右而言他,想活躍氣氛。
他不答,隻望着前方。
“今天是為了小月的事,小月在考稅務局的公務員,筆試過了,隻差面試這一關,左輝請他們主管人事的副局長吃飯,打打招呼。”我隻好正面解釋今天的晚餐。
“想進稅務局,為什麼不找我!何止是稅務局?鄒月想進哪個機關,我不能辦到?”他開腔了,但聲調有些不滿。
“前面報名考試什麼的,都是鄒月自己做的主,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昨天說起這件事,我就想着能搞成更好,反正李局長我也認識,所以就答應來吃飯啰。”我進一步解釋。
“你昨天和左輝在一起?你不是在幫鄒月介紹對象嗎?”他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沒有啦,送鄒天他們下樓的時候,碰見他,說起這件事。”
“那麼晚?怎麼還會碰見他?”
“他就住我們樓下啊!”
他沒再言語,車正停在一個十字路口,綠燈亮時,前面的車起步緩慢,他皺着眉,用力地按響喇叭,這車笛音極怪,吓我一跳。
“下次還需不需要陪局長吃飯?”他突然問。
“應該不用了吧。”
“或者他再想辦法把你弄進去?”
“你說什麼呢?”他的話讓我有些不快。
“為什麼我的好意你都不願意接受,而他幫的忙你又這麼配合呢?”他忽然大聲地責問我。
我一時口拙:“啟正,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