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安迪依然驚愕無語,她隐隐想到了,昨晚上老包設計威吓包太,可能是這對離不了婚的夫妻背着外人經常做的自相殘殺的一出,隻是昨晚有她出手的行動替老包添了一勺油,而包太不懂金融操作正好被老包放火偷襲成功。可能老包都沒意識到會鬧出人命,逼得他不得不以退出自己一手主創的事業來了結。這都是什麼樣的家庭啊,這樣的家庭成員,真還不如換成安靜但分裂的她弟弟。
包奕凡失魂落魄地拍拍安迪的臉,連呼好幾聲,才将同樣失魂落魄的安迪喚回神來。“在想什麼?”
“我昨晚,好險,差點兒被人利用,差點雙手沾皿,幸好你正好在我身邊,才說得清楚。”
包奕凡沉默,他就是個夾在親人中間最無力的人,大家都愛他,可大家都不會為了他停止争鬥,而他也無力阻止。“安迪,我現在頭痛如割裂,求你别追究了,尤其不要害怕,到這地步,事情基本上了結,大局已定。你回家别胡思亂想,回頭我忙完家裡的事,再跟你解釋。”
“呃,你也别擔心我,你去忙你的,注意休息,我總之,挺你到底。”
包奕凡反而沒信心,這麼容易打發?可他實在是筋疲力盡,無力多想,與安迪默默告别,去處理後事。
安迪又躺回床上休息。無法不回想過去這令人心驚肉跳的十二小時。又差點兒被老包騙了,若不是包奕凡在,而包奕凡腦袋拎得清,從來熟知并看穿父母的作為,罵走老包;而且知道她并未做出,也并無動機害包太。若不,隻要某個關節稍有閃失,後天上班,估計她得遭包家親戚的長途奔襲和圍攻。想着都後怕,想着都冒冷汗。
關雎爾正在餅幹箱裡挖早餐,接到謝濱打來的電話。讓她不用買早餐,他會做。關雎爾聽了很驚訝,與她差不多年紀的謝濱會做早餐?她忍不住使勁回想,想來想去,想不出謝濱有什麼娘娘腔,那可真難得。
謝濱住的宿舍離歡樂頌大約十幾分鐘的車程,關雎爾到了那幢大樓,見謝濱早站在樓下等候。這回扔了拐杖,若隻是站着,完全看不出曾經受傷。關雎爾磕磕巴巴地先掉了頭,才停到謝濱身邊,方便謝濱入座。其實謝濱一看見車子來就手舞足蹈地開心招呼,隻是關雎爾開車緊張,隻能顧此失彼,不看不聽謝濱說什麼做什麼。等車子一停,謝濱就靈活地鑽入,果然比昨天恢複了許多。
“嘿,睡得好嗎?我昨晚睡了很飽的一覺,一覺醒來,什麼都恢複了。還做了個夢,你猜夢見誰?”
“不是我。”關雎爾果然收到謝濱現做的早餐。她接了謝濱遞過來的密封盒,隻要看盒頂透出來的密封條便知盒子洗得很幹淨。當然,可以放心地吃。隻是,這麼一大盒?
“嘻嘻,就是你。我夢見去醫院包紮,一擡頭,居然你是醫生。我挺不好意思被你看見傷口,撒腿就跑。睡醒還在後悔呢。哈哈。快吃吃我做的雞蛋餅好不好,我照着小攤上的辦法做的,加料,肯定好吃。我也沒吃早餐,一起吃。”
關雎爾連忙掀起蓋子,兩個人分享烙餅。想不到一揭開蓋子便香氣撲鼻,看來還真有好本事。關雎爾拿起一塊咬下去。謝濱焦急地看着,都沒等關雎爾咀嚼,就搶着問:“還行嗎?第一次做呢。”
關雎爾趕緊咀嚼了咽下去,有點兒含混不清地道:“好正宗哦,就是路邊攤兒經常吃到的味道,有蔥花,有雞蛋,還有榨菜絲兒,好像還有甜辣醬。”
“哈哈。”謝濱開心地大笑,“全猜中。想不到隻看,也能看得熟能生巧,我真天才。唔……什麼東西?”
顯然,謝濱自己咬下去的一大口裡面,埋着一隻不知什麼炸彈。兩人往咬出來的橫截面一瞧,白乎乎的流體正慢慢滲出。“沒熟?”
“第一塊,嘿嘿,怕煎煳了,又是手勢生硬,餅太厚,裡面的沒煎熟。”
“沒熟的别吃了吧,會鬧肚子。”
“當然。我把當中一圈厚皮的撕掉,周圍的沒問題。你咬下去的時候也小心點兒。”謝濱一邊動手,一邊笑道,“要被我同事看見,又得說你們80後什麼什麼了。好像拒絕吃不衛生食品也是嬌生慣養的80後的壞德性。他們還尋開心說,80後還得分85前,85後。85後的更壞。這麼一分,全樓層隻有我一個是最壞的。”
“我們同事還好,都還變本加厲地追求環境呢。”
“可想而知的。其實吃苦不能看表面,像出任務的時候蹲守,兩天兩夜不合眼的隻有我一個,最終淩晨三點多最困的時候疑犯出現,隻有我一個人發現。但有條件的時候沒必要吃馊飯喝髒水,起碼我看着挺矯情,裝不出來,何必呢。”
“是哦,有些人挺口是心非的,對着别人指手畫腳,回到家裡對自家兒女誰不是嬌生慣養,提供最好的。我沒吃到生面糊。挺好吃的。真的。”
“哈哈,那再來一個?我真怕你不愛吃呢。”
“真吃飽了,我出來時候吃過一塊小蛋糕,還有牛奶。”
“那我不客氣啦。”謝濱果然不客氣。關雎爾專心開車,他專心吃,一口氣将盒子裡的烙餅吃得幹幹淨淨。關雎爾隻知道男的能吃,家裡爸爸一向掃桌尾。
可想不到有人這麼能吃。而且吃了這麼多之後,居然連意思意思打個飽嗝都沒有。關雎爾不知怎的很想笑,可又怕被謝濱當十三點,隻能忍着。
而更讓關雎爾驚訝的是,兩人走進閱覽室,謝濱下意識地拿眼睛橫掃一遍全場,目光淩厲,很有職業風範。這種人,哪用得着擔心娘娘腔。即使走路依然一瘸一拐,也不失男人風範。
兩人此後便安安靜靜地各自找書看書,但關雎爾感覺謝濱時不時看她一眼。
她隻覺得如坐針氈,真擔心朝着謝濱那一邊的一粒藏在劉海下面的痘痘被他銳利的眼睛發現。她終于承受不住壓力,起身打算坐到謝濱的另一邊。她以為謝濱會問為什麼,她還在苦惱地設想呢,謝濱卻忽然如豹子下山般沖出去,與一個年輕眼鏡男過手兩三招,就把那男子壓在地上。“手機從褲裆拿出來。”謝濱大喝一聲。見那男子乖乖拿出一部愛瘋手機扔地上,謝濱才看向正看熱鬧的一名少年,“你手機号碼是多少?我看他是從你口袋裡掏的手機。”
關雎爾忙走過去替謝濱打少年報出來的手機号,果然,地上的手機叫了。原來謝濱不聲不響盯上一個小偷。原本安靜的閱覽室一下沸騰了,許多人拿出手機拍照,圖書管理員更是走過來感慨說最近讀者已經丢了好幾部手機,一直抓不住小偷,原來小偷是這麼個斯文人。關雎爾卻是擔心地看謝濱的腿,看褲子裡會不會有皿水滲出。這家夥才剛受的傷啊,還縫了幾針呢。但謝濱沖她搖頭使眼色,關雎爾不知這表明謝濱沒拉到傷口還是不讓示弱,總之她知道暫時不能詢問。
警察很快到來,大家一對上話,發現是自己人,自然好說話。謝濱提出自己腿上的傷口可能撕裂,要先去醫院,暫時不去派出所配合做筆錄。關雎爾看見,果然,牛仔褲上滲出皿迹。想到那撕裂的疼,關雎爾倒抽冷氣,可要事當前,她隻能默默地在邊上看着,去位置上收拾兩人看的書和筆記本,退還書籍收回借書卡。等謝濱自己提出走,她才默默跟上。
等離開衆人,謝濱才百般道歉,“哎喲,看見了就忍不住,這下惹麻煩了,還說周末安安靜靜看書呢,泡湯了。對不起,真對不起你。幸好你現場一言不發,這個小偷一看就是慣偷,要是知道我有腿傷,一定掙紮着專門打我的腿。”
“我沒關系,就怕你傷口撕裂太大。你怎麼知道他是慣偷?看上去白白淨淨很斯文啊。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這個不敢當,我可以跳着走,隻要走慢點兒。我看的是這個人的手法,相當利落,高手。估計手頭犯的案子不少。所以我建議同事提取圖書館的監控錄像,查他每一次進來閱覽室的時間與偷盜報案的對比。你肯定要問有沒有什麼理論?沒有,完全憑經驗。我剛分配就進刑大,我成績挺好的,導師向上級推薦,一來就進刑大是優待。可我那時候理論一套套的,遇到真槍實彈就吃癟,别人沖上去了我還不知為什麼。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申請到最亂的火車站附近做巡警。兩年裡可真長見識,見識過非常多的人,各種性格,各種遭遇,可像你這麼好的姑娘還真不多見。”
關雎爾非常愛聽與她完全不同世界裡發生的事,可最後一句出來,她臉一下子紅了,扭過頭去不理。
“真的,我不會胡說。哎,你再生氣我傷口就亂痛了。”
“嗨,你剛才說那麼多,我給你補充最關鍵一句:本故事純屬虛構。”
謝濱哈哈大笑,“你才是刑偵高手,一眼看穿,佩服佩服!”
兩人一天時間奔波于醫院、派出所、餐廳,到處都是等待和排隊,連車子開在路上也是排隊等塞車。好不容易将事情都辦完,兩人已經說了一大籮筐的話,清楚知道對方這二十幾年的成長史,家裡各有幾口人。兩家人境況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典型的小康之家。
終于,拖了一個多星期之後,謝濱兌現了請關雎爾聽重金屬的許諾。
音樂可發瘋,淑女更可以瘋狂。
曲筱绡在餐廳吃自助早餐,渾身都沒精打采,即使穿着漂亮的裙子,引來無數目光盡垂涎,她依然有氣無力。她憤怒地告訴自己,姐一夜沒睡好,當然沒精神。姐身經百戰,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一個趙醫生打擊不了姐。可自我安慰了一頓飯的時間,她的狀态隻有越來越差。
走出餐廳的時候,竟然,趙醫生來電了。曲筱绡簡直想哭,想罵,又不敢大聲,千言萬語,滞留在一聲“喂”之後,留中不發。趙醫生卻若無其事地道:“太陽是不是西邊出了?你這麼早起床?”
曲筱绡爆了,“混蛋,别裝沒事人一樣。昨晚上開始我一直打家裡電話,我一晚上壓根兒就沒睡覺。你去哪兒了?你即使不滿意,也請說啊,别怕我聽不懂,我知道我闖禍了,你不痛快,想不理我。但你給我個了斷。我等一晚上了。”
趙醫生一時沉默。而跟在曲筱绡身後的兩個男人卻被美女的潑辣煞倒,越過曲筱绡,頻頻回頭打量美女。曲筱绡當即扪住電話,大吼一聲:“看你娘的看。”又放開手接聽,發現趙醫生正說話,忙放緩聲音,打斷:“我這兒剛出了點兒小事,沒聽見你前面說的,拜托你再說一遍。”
“我很愛你……”
“但……”
“沒有但。照舊。我有一個要求,請你顧及我的收入狀況。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我已經聽了一晚上音樂,可這不是我支付得起的,太超過我支付能力的饋贈讓我心裡不安。我以後會正視我們之間的收入差距與因此導緻的消費檔次差距,不能自私到因為我的不足約束你的享樂。但你也得偶爾為我克制。比如,這份禮物。唉,一言難盡,我很矛盾。其實住在你的2203,已經在蹭你的好處了,可以預料,以後還會不斷蹭。我還說這些幹嗎,豈不是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才剛聽到一半,曲筱绡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滾出眼角。可聽到最後,味道又不對了,她将眼淚一抹,憤然道:“那你想怎麼辦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随便你,隻要你原諒昨天發生的事,你提什麼,我答應什麼。”
趙醫生啞然。
曲筱绡的眼淚又冒出來,她沖出電梯,奔回房間,捶着床大聲道:“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今天起分手。我愛你,我愛死了你,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不能讓我家破産,你也丢不掉你的清高,要死的我還正喜歡你的清高和才華。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再走下去,我不好玩了,你也不帥了,我都不舍得。我們還是分手,今天做個了斷,對你我最好。”
“小曲,其實,我不如你。再見。改裝音響的錢我會分期打到你賬戶。”
曲筱绡雖然嘴裡這麼說,心裡卻巴不得趙醫生否定反對。可趙醫生卻說了“再見”。再有什麼“我不如你”又有什麼用呢?她還指望着好死不如賴活着呢。可“再見”,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曲筱绡将手機一關,捶床大哭。她的人生頓時黑暗一片。
可哭着哭着,腦袋叮一聲,不對,她是來出差的,她接下去得陪客戶吃午飯,并認識其他客戶。可她腦袋一片混亂,哪還做得了平日裡的八面玲珑。要不要打退堂鼓?曲筱绡坐起來發呆。打?不打?思想鬥争了好半天,客戶的電話卻來了。曲筱绡當即條件反射似的跳起身,化妝更衣,開始一天的工作。雖然完全不在狀态,說話都不經腦子了,可她好歹堅持了下來。晚飯後沒跟客戶出去玩,回到賓館一關門,又哭。她覺得一天下來,眼淚流完,快成木乃伊了。
她越哭越無助,淚眼蒙眬中打電話給安迪,想跟安迪哭訴。一聽說安迪就在她隔壁城市,她連忙退房打車飛奔過去。可到了安迪住的賓館,卻見安迪坐大堂等她。安迪睡了一個白天,打算連夜趕回海市去。兩人相見,分外吃驚,才一天沒見面,兩個人都變得殘花敗柳一般。
“趙醫生?”
“拜拜了。你呢?”
“包子媽去世,他家可能鬧得天翻地覆。我很懷疑會火燒到我。”
曲筱绡想都沒想,第一反應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抱在一起哭一場。安迪很不喜歡被抱,可這回竟心有戚戚地跟曲筱绡抱在一起,雖然沒哭,可心頭無限感慨。知道自己面對的今夜,就跟前不久她跟包奕凡坦白精神病家史的那夜一樣,都是在面臨巨大人生壓力下,都是必須作出艱難選擇:繼續愛,還是逃避。
“既然那麼愛他,為什麼要分手呢?”
“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愛不下去了。喂,有個老男人看着你。猥瑣男,靠。”
安迪扭頭,見是老包從外面散步回來的樣子,老包居然沒跟随包奕凡一行回家。兩人默默對視良久,老包走過來。曲筱绡想避開,但被安迪拉住。“老先生詭計多,你幫我聽着點兒。”曲筱绡昏頭昏腦的,哪還有辦法對付詭計,可還是貼在安迪身邊猛點頭,撐姐們兒一把,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