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邱瑩瑩寂寞得撓牆。好不容易見到有人影子在22樓出現,可安迪基本上淡漠以對,那個包奕凡更是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抓着安迪就走。她原本就沒想打擾安迪,沒想拖住安迪多說,可安迪如此冷漠,而安迪與包奕凡如此當着她的面親密無間,讓她改撓牆為撞牆。屋裡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又無處可去,今晚說什麼都不願腫着通紅的眼皮去推銷咖啡,她想來想去,穿上最厚的毛衣,套上羽絨服,決心連夜去火車站排隊,豁出去周末兩天時間買回家的火車票。
天,又黑又冷,邱瑩瑩從沒覺得海市的冬天竟可以如此肅殺。她茫然地鑽進地鐵,在地下迷宮裡繞來繞去,終于又來到人頭攢動的火車站預售票處。排到隊伍裡,邱瑩瑩才想到一個嚴重問題,她忘了帶小闆凳來,她忘了帶幹糧和水,她怎麼撐得住在寒冷冬夜裡伫立通宵。
她隻能退出已經有兩人跟在身後的隊列,去附近購買一應物品。上回半夜來火車站是與22樓鄰居們一起找樊姐的爸媽,有人做伴,并不覺得夜晚有多可怕。
一個人在火車站穿行時,才忽然感覺遍地可能都是壞人。邱瑩瑩緊緊捂住背包,跑步到最近的小店高價買到吃喝的,卻買不到闆凳,隻能買一份報紙湊數。
夜,異常的冷。
曲筱绡與趙醫生約會,即使接近春節,飯店依然高朋滿座,一座難求。曲筱绡今晚謀不到雅座,身邊總是人來人往,甚至有菜盤子從頭頂險險飛過,可她隻要有趙醫生在身邊,其他什麼都是浮雲。甚至趙醫生主動提出與她換個位置,她都非常賢良淑德地拒絕,她又不覺得難受,而且她不舍得菜盤子在趙醫生頭頂飛過。
可如此良宵,卻有不長眼的朋友來電,而且來電講的又是令曲筱绡異常心動的八卦,她那個已經結婚的異母大哥居然包養了一個唱歌的,在外面租着一套兩室的酒店公寓做小公館。而大哥此時正酒後留宿小三的小公館。朋友問她,要不要捉奸在床?
當然要!曲筱绡忍痛看着身邊英俊的趙醫生,撒了一個謊,“有客戶需要立刻報價,我得回辦公室去做,嗚嗚,客戶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時間,都春節了,還周末呢。人都回老家了,誰現在還有閑心做這些啊。你先回家吧。”
“去吧,總是我被醫院電話叫走,這回輪到我獨自回家。”
“你去我家好不好,我很快就完。”
但趙醫生吻吻曲筱绡的臉,“我在家看書,你要是結束時間早就過來。”
曲筱绡好生依依不舍,但她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
車到酒店公寓,曲筱绡才抓着喉嚨電話她爸爸,她裝作氣喘籲籲的樣子,拉着長音,拖着舌頭,結結巴巴地道:“爸爸,我在短信給你的地址,我喝多了,好像有人往酒裡加了什麼,現在渾身難受。你快來接我回家。别讓媽媽知道。”
曲父二話沒說,吓得立即結束手頭應酬,出門打車往酒店公寓的地址趕。而曲筱绡則好整以暇,悠悠閑閑地上樓,選擇一個最佳地理位置,笑眯眯地埋伏起來,等待爸爸上門厮殺。
果然,曲父很快氣喘籲籲地趕來,不僅他來,還拖來公寓門口的保安。曲父救女心切,才敲門三下不見有人答應,就毫不猶豫踹門進去。氣勢之剛猛,令曲筱绡歎為觀止,這才是她的老爸,最愛她的爸爸。曲筱绡心頭對爸爸的不滿因這一踹而消散了不少。她連忙蹦出去,沒等她喊爸爸,就聽她爸爸一聲咆哮,“怎麼回事?”
曲筱绡從爸爸肥厚的背脊探出頭,一眼就看到隻披睡衣的大哥,睡衣下面疑似真空。曲父不知身後有人,見出來的居然是兒子,更是吓得魂飛魄散,直奔内室試圖阻止亂倫。曲筱绡趕緊跟去,果然,床上貓着一個人,那人鑽在被子下不肯露面。曲父于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總不能上去掀開被子做捉奸在床狀,那下面可能是他被下藥的女兒啊。他憤怒轉身找兒子問話,不料,卻一眼看見閃着賊溜溜大眼睛的女兒就在他身後看好戲。
“嗳,怎麼回事?”
曲筱绡伸出手指頭往大哥一點,“奸夫!”再往床上一指,“淫婦!”
曲父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才知又上了女兒的老當。好在這輩子他不知上了曲筱绡多少回當,早已虱多不癢。隻驚訝了一小會兒,就回過神來,“你回去,這兒爸爸處理。”
“爸爸,你一個人處理這種事不方便,算什麼話,讓外人一看就覺得不正經。要麼我這就打電話請媽媽來。”曲筱绡說話時候瞟了一眼大哥,見大哥渾身緊張,一臉窩囊,卻又趁爸爸不注意對她兇相畢露,她心中說不出的快活得意。
曲筱绡完全沒有聽爸爸的話挪窩的意思,她當然知道,她爸更不可能讓媽媽來,媽媽一來,肯定直接就借此廢了大哥的前途。
曲父沖兒子大吼一聲:“還不穿上衣服出來,都出來。”将兒子喝将進去,見兒子關上腰門,曲父就低聲怒問女兒:“你設計的圈套?”
“他包二奶,我怎麼設計得了。我隻是今晚聽說有這事,趕緊通報爸爸一聲,免得他在歧途越走越遠啊。”
“你也沒安好心。”
“那是肯定的。要是這種事都不積極,還有什麼事能讓我積極得起來。那裡面的是個酒吧唱歌的。”
“你自己今晚又在做什麼?”
“我跟趙醫生在一起,正當約會,趙醫生是正經人。我來這兒幫你,他就回家看書了。爸爸,我這幾天也跟着趙醫生看書呢,都是正經書。”
“幫我!說的比唱的好聽。”曲父悶哼一聲,曲筱绡回以調皮一笑。曲父拿女兒沒招。而當然,他眼下火氣集中在兒子頭上,才結婚的小東西,居然就敢在外面包二奶。這一年分管的工作不見成效,原來心思都花女人身上了。相比之下,他女兒才回國幾個月已做出不差的利潤,這等成績他連做夢都沒想到過,他怎能不對親手苦心培育的兒子失望。“看什麼書?”
“台灣人寫的《巨流河》,好厚一本,不是言情哦,講曆史的,我卻看得掉眼淚。看不懂的就問趙醫生,他好像什麼都懂。”
曲父眨巴眨巴眼睛,沒聽說過。他于看書方面,實在是有限得很,越是有限越發覺得看書是非常崇高的事兒。因此隻能大而無當地道:“看書好,你現在越來越走正道。”
“什麼走正道,好像我以前老犯錯似的。我坐牢了嗎?讓你丢臉了嗎?從沒。我還報名MBA呢,等我鄰居小關出差回來,一起填報申請,用英語的。他們怎麼還不出來,還要化妝還是怎的。”
曲父當然知道是為什麼,但按住女兒,耐心等待。曲筱绡卻等不住,抓起一隻水杯就飛砸腰門。瓷杯應聲而裂,沒多久,一男一女哭喪着臉出來。但曲筱绡一看見那女孩,心中竟然生出我見猶憐的感覺。那女孩不是最漂亮,眼睛不大,但是彎的。嘴巴圓圓的如一隻櫻桃。臉有點兒嬰兒肥,不是那種專屬狐狸精的錐子臉。那女孩抓着裙擺坐那兒,那種嬌柔的樣兒,誰見了都油然生出保護欲。不僅曲父,連曲筱绡心裡都生不出詭計來。曲筱绡心說,她要是個男的,她也願意包養這女孩子。
因此,曲父都沒問為什麼發展出這種關系,為什麼對家室不忠,非常通情達理。而是直奔另一個主題,“你哪來的錢租這種房子,付包養費?你的工資收入都上交你老婆,你做生意至今沒利潤沒提成,你上哪兒找額外的錢支付這一頭的額外開銷?”
曲筱绡連忙輕輕地在爸爸耳邊一聲贊歎:“爸爸真英明。”曲父隻能皺皺眉頭,知道女兒這是火上澆油。
曲大哥自然是回答不上來。他的錢還能從哪兒來,當然是公款私用了。于是曲父一條一條地提問,應該給客戶的幾筆回扣是不是自己昧了,昧了哪幾筆,昧了多少;拿到公司報銷的發票有沒有實報實銷;問公司拿的備用金是多少;跟承銷人有沒有私簽暗度陳倉拿回扣的協議,等等。曲父的生意完全是親自胼手胝足拼将出來,因此所有陋規心裡都清楚,曲大哥被逼問得一條一條地回答,曲父又從回答中順藤摸瓜,找出纰漏。曲筱绡眼看着豆大的汗珠從大哥額頭滾下來,砸到地毯上,她仿佛能聽到最美妙的叮咚聲從地毯傳來。
于是曲父當場決定,剝奪曲大哥現有職位,降級待用,再不給接觸錢的機會。今天起,先暫停工作,春節後再說。曲筱绡不禁同情地看一眼大哥身邊的美女,該美女得另找飯碗了。
曲父處理完憤然出來,曲筱绡一溜兒小跑跟上,還好心地替如洩氣皮球的大哥掩上被踹爛的房門。但等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曲筱绡當即尖叫了,“我冤枉啊,爸爸冤枉我啦。”
曲父郁悶地道:“别玩惡人先告狀把戲啦。知道你現在心裡最高興。”
“我就知道爸爸生我的氣,你氣我兄妹不親愛,處處找哥哥們岔子,處處給你出難題,是吧?爸爸,你好好想想,我今晚如果報告的是媽媽,不是你,結局會怎樣?你心裡要是再有一絲生我氣的意思,我這就打電話給媽媽,舉報你恩将仇報。哼。”
曲父當然知道女兒心思,但到底還是感謝女兒跟他講義氣沒報告到老婆那兒去。他當即對女兒許以好處,以堵住女兒的口:成倍追加注冊資金。
曲筱绡心裡開心得亂唱饒舌。爸爸妄圖蹭她的車,她将爸爸載到門口,毅然将爸爸扔到出租車上,直奔趙醫生家會情郎去了。半路遇見紅燈才想起來,最應感謝的是給她通風報信的朋友。于是她車頭一轉,找到朋友正夜生活的酒吧,投入到朋友們的陣營。人,可不能重色輕友。朋友幫了她的大忙,她就得識相地結了朋友今晚的酒賬。再說,趙醫生風流不下流,她才不擔心趙醫生獨守空房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來。
雖然包奕凡在卧室裡不聲不響,安迪卻心煩意亂得無法做事。她穩守住她的底線,但她受不了包奕凡拉下臉生悶氣。
三心二意地看了幾個報告,估摸着包奕凡應該睡着,她走進去瞧。見大大小小的衣服扔了一地,她反而笑出來,這公子哥兒可真會發脾氣。她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才剛準備出去,包奕凡就在床上悶悶地喊了一聲:“牛郎不許偷織女的衣服。”
安迪愣了一下,回頭見包奕凡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對她伸出兩隻手。安迪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坐到包奕凡身邊,伸手讓包奕凡握住。兩人在夜燈昏暗的光線中默默對視。
良久,包奕凡才道:“我回家處理,讓我好好想想。你給我一個月時間。”
安迪忍不住大大地點一下頭,表示同意。心裡卻分明看得清楚,她也不願真的失去包奕凡,她很願意給包奕凡一個月的緩沖期,期待他有所作為。
邱瑩瑩在寒冷中硬撐着排隊。人越來越冷,肚子卻越來越餓。這倒不是難題,邱瑩瑩當即打開一包旺旺雪餅啃起來。雪餅松脆,邱瑩瑩每啃一口,總有一個睡眼惺忪的人睜開眼不耐煩地看看她,仿佛被打擾。同是天涯淪落人,邱瑩瑩隻好再打開礦泉水,與雪餅一起吃,這樣響動就小了些兒。可寒冬臘月喝冷水,沒幾口下去,邱瑩瑩就捧着小腹痛苦地彎下腰去。小腹錐心地痛,仿佛孫猴子在裡面扯着子宮打秋千。
邱瑩瑩原想撐過去,忍痛在原地踏步給全身取暖,以活皿化瘀,她覺得自己身體強壯得很。不料後來痛得根本挪不開步子,反而虛汗在背脊涼津津地蔓延,頭腦也開始暈眩。邱瑩瑩開始慌了。周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萬一栽倒,可怎麼辦。她摸出手機,第一反應就是給樊勝美打電話。可是很不巧,樊勝美與王柏川小吵怡情,今晚濃情蜜意地到另一城市度周末去了,根本是鞭長莫及。
樊勝美一接到電話就慌了,雖然她是被邱瑩瑩從夢中吵醒,但她還是強打精神讓自己清醒過來,趕緊給應勤打去一個電話。謝天謝地,應勤沒關機,被她吵醒。“應勤,我在其他城市。邱瑩瑩一個人在火車站買票,身體出事了,我半夜三更找不到别人,隻能找你幫忙。請你去救救她。無論如何,我相信你男子漢大丈夫,即使你看不起小邱,但你不會置她安危于不顧。”
“樊姐你言重了。我還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樊勝美松一口氣,心裡則是升起一個小小的希望。身邊的王柏川也是有點兒想不到應勤竟然答應得爽快。
但樊勝美又有點兒不放心,她見識過不少将兇口拍得砰砰響,但最終什麼事兒都不做的男人。她無法放心再睡,過了十分鐘,實在忍不住,又打電話給應勤,“小應,不好意思剛才把你從睡眠中吵醒,疲勞駕駛,一定要主意安全哦,要不要我跟你講講話解解乏?”
“不用,我要留着注意力開車。我開車不利落。”
聽應勤果真出車,樊勝美再松一口氣,吩咐應勤找到邱瑩瑩後來個電話。
應勤本來有點兒懷疑這事兒來得蹊跷,可能是什麼苦肉計。但樊勝美第二個電話打消了他的疑慮。
邱瑩瑩則是打安迪電話,關機睡覺;打曲筱绡電話,沒人接,因為曲筱绡還在熱熱鬧鬧地夜生活,沒聽見手機叫響。正當她絕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遠處一聲聲地呼喚她的名字,似乎是應勤的聲音。但邱瑩瑩懷疑是幻聽,她也沒力氣擡頭分辨是不是幻聽,她反而在熟悉的聲音裡散了精氣,再也撐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應勤喊了半天沒人應答,就問有沒有個女孩子似乎病倒。問了幾遍,終于邱瑩瑩身邊有人喊應勤過來辨認。
應勤終于找到邱瑩瑩。而邱瑩瑩早痛得冷汗将臉都濡濕了,看見應勤眼睛隻是恍惚着,說不出話,眼淚卻決堤似的奔湧出來。應勤瘦弱,見此忙掏出錢請人幫忙一起将邱瑩瑩扛到車上。他的車上很溫暖,他又一坐下就将暖氣開足,隻是他開不了口,不知怎麼問坐在後排的邱瑩瑩。想了想,才道:“我送你去醫院。”
在溫暖中,邱瑩瑩的痛感稍微緩解,腦袋似乎也不太空白,她掙紮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道:“旁邊……飯店……熱粥……姜湯……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