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氣極而笑,一時忘記身在何地,随手倒一碗水,文雅的擡起衣袖遮住一半面龐。
“嗳,那個茶碗剛被紅花用過,你看碗邊上,還有口紅印呢!”
噗!
茶水噴灑一地。
男子差點被嗆死,惡心的把那茶碗随手一扔,恨不得把胃腸掏出來洗刷一遍。
“哈哈哈……”夜驚瀾看着他那副狼狽模樣,在矮榻上滾成一團,眼淚都笑出來了。
男子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被耍了,他恨恨甩甩濕了的衣袖,面色鐵青。
夜驚瀾瞥眼看到他的神情,忍笑起身,“都是大男人,不會那麼小氣吧?這點玩笑都開不起?”
“我是那開不起玩笑的人麼?”男子表情嚴肅起來,聲音亦凝重冷硬,“我是恨鐵不成鋼,你也太……唉,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夜驚瀾盯着那張冷峻面孔看了一會兒,淡淡一笑,無言起身,走向窗前。
房間在二樓,他伸手推開窗戶,趴在窗沿上,垂視着街道上往來百姓,收起玩鬧心,“公子不在自家封地待着,怎麼突然來壽陽郡了?”
這名年輕男子名喚衛澤,人稱公子澤。
因為,其父衛沖是瑜王衛祁之胞弟,封地邵國,稱邵陽公。
公子澤看着夜驚瀾那寬闊後背,沉聲道:“王上大壽将至,我和父王要去王都賀壽。知道你近日回了茫崖,我就在途中多繞了段路,來看看你。”
“公子飛鴿傳書一封,草民去見你就是了,何苦多繞這麼多路。”夜驚瀾側身倚靠在那裡,笑看向公子澤。
公子澤眉間緊鎖,站起身來走向他,“你就非得這麼稱呼我?你明知道我是氣急了,才出言責怪的。”
夜驚瀾勾唇一笑,轉眸看向窗外,“稱謂而已,何必那麼計較。”
“你也知道那隻是稱謂而已,可這麼多年了,你自己為什麼都……”
夜驚瀾眸光忽的一亮,把身子探出窗外大半截,扯開嗓子大喊,“媳婦兒──”
大清早的,街道上店鋪剛開張不久,他這一嗓子,引得那為數不多的百姓紛紛擡頭。
正站在對面幹貨攤前的藍色身影一僵,手裡抓着的三兩枚幹棗滾落。
冤家啊!
“吓小爺一大跳!有毛病吧?”青雲沖口而出,抻長脖子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去。
可歎街上正鴉雀無聲,這句話清清楚楚傳入樓上那倆大男人耳中。
“何止是有病,大早上的就逛青樓,不要臉的壞男人!臭男人!”餘月接口恨恨補刀。
米蘇聞言,眼中閃爍着的驚詫頓收,也不回身,淡聲道:“把大棗裝上。”
餘月忙收回視線,伸手扯一把青雲的衣袖。
青雲沖樓上撇撇嘴,掏出碎銀付錢。
“娘的!身邊怎麼還多了個小白臉?”夜驚瀾低低咒罵,三兩步走向門口,開門跟守在那裡的靈允一陣低語。
公子澤站在窗前,怔怔盯着那抹藍色身影,渾然未發覺夜驚瀾已離開。
雖然,才隻是一個微微側顔,卻……
夜驚瀾又三兩步返回,衣衫觸碰到他,他赫然回神,面露些許尴尬。
居然,為了一個路人失态……
“你方才胡亂嚷嚷什麼呢?”公子澤問道。
夜驚瀾望到那抹藍色身影已走遠,心不在焉敷衍道:“沒什麼,吊吊嗓子。”
公子澤又不自控向遠處張望去,眼中閃過一絲絲失落。
“你繞這麼遠的路,不會是僅僅為了來看看我那麼簡單吧?”夜驚瀾走向矮榻那邊,倒了兩碗水,“坐下說,這個地方很幹淨。”
公子澤收回視線,走過去坐下,面露沉吟之色,“你知道的,燦兩年前被廢,年前已被封為幽遠公,前不久剛去了封地幽國。”
夜驚瀾把玩着腕上金鈴,勾唇冷笑,“廢廢立立,權謀者的遊戲而已,跟我們這些尋常百姓沒什麼關系。”
“你……”公子澤變色,盯着他欲言又止,“若是真到了那百姓塗炭之時,你還能說出這種跟你沒關系的話來?”
夜驚瀾玩世不恭的笑,“當然,你以為如何呢?我是天魔教的人,這世間越亂,對我對教中越有利。”
“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有意思嗎?”公子澤有些氣郁,“你明知道我和父王暗暗招兵買馬為的是什麼,别愣裝糊塗。”
“衛澤,你好好看着我。”夜驚瀾忽的神色一正,正襟危坐面向公子澤。
公子澤一怔,不解他是何意。
“你覺得别扭嗎?我自己都覺得别扭。”夜驚瀾身子一軟,又倚躺回去,蹙眉道,“别再在我身上多耗費時間,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公子澤凝視那張俊朗面龐良久,長長歎一口氣,“這些先不說,我這次來就是想幫你,我想,或許我出手……”
不等他話說完,夜驚瀾赫然一揚手,“不需要!老子告訴你!這是老子一人的事!你不許插手!也沒資格插手!”
公子澤氣極,聲音也提了起來,“你能不能别總把我當外人?我幫你怎麼了?早點把事情了了不好嗎?”
夜驚瀾冷冷譏笑,“了了之後呢?是不是要讓老子對你心生更多虧欠,然後過意不去,順了你的意?”
“你腦子裡都裝着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也把我想的太不堪了!就算我想讓你怎樣,可那是為了我自己嗎?”公子澤氣的在房中來回走動,拼力壓制着音量,“我知道,這些年你手下積存的勢力不小,可萬一……”
“那就把老子的命搭上!”夜驚瀾騰然起身,眼中怒火重重,“老子的命就是我爹給的!此生,老子最服的人就是我爹!為了他,老子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公子澤驚愕的愣住了,雙唇顫來顫去,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夜驚瀾走到窗前,背對着他陷入沉默。
公子澤緩緩後退,頹然坐回矮榻上,亦不再言語,神色間複雜異常。
※※※
在街道上轉了一圈,青雲跟餘月懷裡堆滿了東西。
米蘇在前,兩人不知偷偷在後面用眼神交流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