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憶之火
漫天的大火。
分不清是他的流炎,還是四周燃燒垮塌的建築。鐵蹄踏過滿地的屍體斷肢,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混雜着無數的哭喊與咆哮回蕩在耳畔,慘烈猶如皿色的煉獄。
契約者的皿順着他的槍柄流到槍尖,再一滴滴的滑落在地上,滾燙的就像這漫天火焰。卡修看到了一雙被刻骨的仇恨所染紅的雙眼,瞳孔微微縮小,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将他狠狠的握在手中。契約的烙印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那是被仇恨與憎惡所侵染的契約力,如同劇毒一般腐蝕着他的心髒。
“卡修・蘭斯,我詛咒你!――”
他聽見契約者撕心裂肺的大喊,浴皿的炎槍被插/進了地裡,邪惡的封印法陣在鮮皿的滋潤下亮起了不詳的紅光。
“除我之外再不會有任何人能将你拔起,帶着悔恨與歉疚在這裡化為廢鐵吧――!”
…………
……
卡修猛地睜開了雙眼,好半天才從夢魇當中回過神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額頭上虛汗淋漓,仿佛又一次在夢中重曆了生死。這還是他蘇醒之後第一次夢到過往的回憶,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過了很久都沒能從那深重的絕望與疲憊感中緩過來。
身體很熱,滾燙的就像那一夜的大火,卡修愣了愣神,這才發現睡在隔壁稻草堆上的蘇绮夏不知何時又滾到了自己懷中,像之前在森林裡的時候一樣,自顧自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的安穩。他見狀無奈的笑了笑,城裡不比森林中的寒夜,這會兒再抱着她睡就會覺得熱了,大概也正是因為有契約者的溫度在身邊,才讓他夢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畫面。
黑發的少女睡的很熟,似乎在卡修的懷中感到非常安心,嘴角都帶着淺淺的弧度。卡修就着月色就這麼安靜地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理順了少女睡的有些淩亂的劉海。
無論在心中告誡過自己多少次,他還是止不住對蘇绮夏的好感與占有欲。他就是這樣,無可救藥的依賴着契約者,将所有的感情都獻祭給她們,容不下她眼中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琦夏一對别人笑他就覺得焦躁,想要她隻看得見自己,隻信任他一個人。
他已經竭盡全力表現得不那麼在意契約者了,嫌棄她毫無基礎的槍法,從不肯認真表達心中的好意,換着花樣在練習的時候折騰她……但還是不行,他抵不住想要跟契約者說話的沖動,想看她露出微笑,想感受她握着自己所向披靡的樣子;被她用贊賞的眼神注視就會很開心,被她重視就會心跳加速,被她信任就好像擁有了全世界。
即使煌月一族對契約者的感情都很深厚,但像他這樣近乎偏執的存在也是極少數。卡修看着懷中睡的毫無防備的少女,在心中無聲的歎息。
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琦夏讨厭的吧,就像那個将他親手封印的人一樣。
已經有過了足夠痛苦慘烈的經驗,為什麼還是毫無長進呢,卡修・蘭斯?為什麼明知這樣的感情是飛蛾撲火的下場,為什麼帶着那樣的回憶蘇醒,卻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喜歡上契約者?
卡修閉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顫抖着,隔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其實與你在森林中的日子很開心。”他用額頭抵着黑發少女的,低聲呢喃,“也不想讓你加入任何的隊伍。你有我就足夠了,琦夏。”
“但是不行……不能這麼做。”炎槍青年的聲音有種隐忍的痛苦,“……你不能隻屬于我。”
黑發的少女咕噜了一聲,像隻小倉鼠一樣往卡修懷中拱了拱,睡的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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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睡足了安穩覺,蘇绮夏醒來的時候覺得神清氣爽,隻是卡修大爺那張略帶不爽的臉就杵在眼前,生生讓她停下了伸到一半的懶腰,讪讪地從炎槍青年的懷中坐了起來,“呃……大概是在森林中睡習慣了吧,不要因為這種事就生氣嘛卡修。”
炎槍青年輕輕哼了一聲,倒是沒有跟往常一樣埋汰自家契約者,活動了一下被她壓了一晚有些酸痛的胳膊,“給我好好完成晨練,别以為出了森林就能偷懶了。”
“遵命,卡修長官!”蘇绮夏煞有介事的朝炎槍青年敬了個禮,簡單洗漱收拾了一下就與他同契,提着戰槍到樓下晨練去了。
她走到樓下的時候發現尼克與艾克裡德也都已經起來了,正坐在一起擦拭自己的武器,看到蘇绮夏後都擡起了頭,尼克朝她飛了個禮,艾克裡德則禮貌地點了點頭示意。
“喲,琦夏小姑娘,早上好啊。”尼克打量着提着炎槍的黑發少女,笑道,“來晨練?身體怎麼樣?”
“已經完全恢複了。”蘇绮夏笑了笑,昨晚的傷大部分都已經被希娜治好,睡了一覺起來連疲憊感都消失了。她轉動了一下手中的長/槍,槍尖點地;在森林裡的時候蘇绮夏早已養成跟卡修一起晨練的習慣,以一場痛快淋漓的舞槍作為一天的良好開端。
“怎麼樣,要跟我試試手麼?”尼克用軟布擦了擦自己的短刀,而後吹幹淨上面的細屑,刀鋒頓時變得鋒利而明亮,倒映出金發青年躍躍欲試的眼睛。
“來。”蘇绮夏勾了勾手指同意了對方的邀請,在森林中的時候隻有野獸做陪練,她還不太習慣與經驗豐富的冒險者們戰鬥,有人能跟她對戰倒是比自己舞槍有意思多了。
長/槍與短刀很快就碰撞在了一起,尼克的身形無比靈活,如同一頭矯捷的獵狐般在蘇绮夏身側繞來轉去,一點也沒有給她施展出長/槍優勢的機會,蘇绮夏光是抵擋住他的攻擊就已經非常吃力,尼克的短刀擦着她的喉嚨口堪堪停住,幹淨利落的拿下了第一局。
“不用流炎嗎?”尼克收刀挑了挑眉,卡修的流炎可是厲害到能與白霧抗衡,真用上的話他可沒信心能這麼快就制住蘇绮夏的動作。
“你不是也沒用風之加護麼?”蘇绮夏槍尖一挑又攻了過來,聲音中帶着笑。難得有這樣友情切磋的機會,她也想看看自己本身到底進步了多少,尼克偏頭躲開了戰槍的刺擊,身形一矮便繞到了蘇绮夏身後,蘇绮夏抽槍回防,勉強擋住了前兩下,卻被他另一把短刀鑽了空子,又一次落敗。
少女手中的炎槍嗡鳴了一聲,蘇绮夏勸住了在她腦海中暴躁的要燃起火焰把這個嚣張的狐狸崽子燒成灰燼的卡修,繼續與尼克對戰。雙方都隻用了普通的武器,如此一來比的就是個人的戰鬥經驗與身體素質了,蘇绮夏在第三局落敗後終于找到點感覺,挑飛了尼克的一把短刀,長/槍繞過他的奇襲,虛虛點在了金發青年的咽喉上。
這一次連卡修都閉嘴了,似乎對蘇绮夏展露出來的可能性感到好奇。要知道他的契約者在一個月以前還是個連槍都握不穩的菜鳥,即使有他的引導與魔鬼訓練,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進步到靠自己戰鬥實在不容易,更何況她真正厲害的地方在于與卡修的配合,有了流炎的探查蘇绮夏的戰力會大量的提升,到達足以讓大部分冒險者團隊垂青的程度。
進步的不錯。卡修心中略感欣慰,幹脆放開了對蘇绮夏的引導,任由她以自己的判斷揮舞長/槍。
與卡修滿心輕松不同,蘇绮夏戰的格外艱難,尼克的每一擊都讓她充分的感覺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沒有了流炎的探查,對手的動作都得靠自己的經驗來預判,反應自然就慢了半拍,加上尼克是潛行者類型的戰士,動作遠比她靈活的多,長/槍的距離優勢一旦被封殺就隻有死路一條,蘇绮夏一記突刺,尼克的尾巴一勾緩住了她的沖擊,一個旋身手中的短刀再次停在了黑發少女的喉嚨口。
“再來――!”雖然現實很殘酷,但蘇绮夏并不沮喪,槍尖一點再次攻上。這一戰讓她明白了之前在森林中的勝利都隻是虛影,如果她手中不是幽司流炎,那她就隻是一個剛剛學會使槍的初心者而已;或許她已經熟悉了與卡修的配合,卻還遠遠不是一個合格的槍術師,沒辦法在戰鬥中真正發揮出幽司流炎應有的威力。
――依然是個菜鳥。卡修在心中總結道,與契約者露出了同樣的笑意。
――但卻充滿了無限的潛力。
铛――戰槍與短刀的碰撞擦出了激烈的火花,不知什麼時候樹靈兄妹也走下了樓,跟重劍士一起圍觀兩人的即興戰鬥,直到蘇绮夏第十一次落敗,尼克收回了他的雙刀,伸手将力竭的黑發少女拉了起來。
“不打了不打了,肚子都餓了。”尼克的耳朵往兩邊一塌,沒精打采的擺了擺手。看不出來蘇绮夏年紀輕輕,卻是個慢熱型的戰鬥狂,簡直越戰越勇,原本隻是活動活動身體的晨練硬是被她打成了即興戰鬥,兩人都累出了一身熱汗。
希娜高興的撲了上來,望着還在喘息的蘇绮夏蹭了蹭,“琦夏夏真厲害!尼克這家夥雖然看着挺不靠譜,卻也是個自幼在冒險者協會裡長大的戰士哦,七八歲就跟人一起外出完成任務了,論戰鬥經驗是我們小隊裡最豐富的人,不用元素加護的話連哥哥都不是他的對手。”
卡修恢複為人形,架着胳膊嗤了一聲,“如果琦夏讓我馬力全開的話,你們所有人一起上也不是對手。”
“卡修。”蘇绮夏搖了搖頭,自家契約武器這大爺脾氣真是團隊合作中的大殺器,可不能讓小隊的成員跟他起了隔閡才是,“不管怎麼說星輝的大家也從白霧手中救下我了,團隊合作的力量總比一個人要強大吧,就像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遠比獨自戰鬥要厲害啊。”
最後那句卡修大爺倒是同意,輕哼了一聲勉強表示同意。蘇绮夏朝希娜吐了吐舌頭,“如你所見,卡修就是這麼一個别扭的家夥,習慣就好了。”
“嗯……看起來也的确像這一型的呢。”希娜倒是不怎麼怕卡修,挽着蘇绮夏的手臂俏皮的笑了笑,打量起了炎槍青年,“都說煌月一族的晶石與個性很像,難怪卡修是這麼騷包的雲霞瑪瑙耳墜,啧啧……”
卡修後腦勺暴起一個十字路口,希娜做了個鬼臉,趕緊趁着炎槍青年發飙之前溜走了,席文出來打圓場,被那張有着天神之貌的臉笑吟吟的看着任誰都不好意思再發火,卡修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架着胳膊站回了蘇绮夏的身後。
“希娜已經做好早餐了,大家一起過來吃吧。之後再去冒險者協會報個道順便替琦夏與卡修申請宿舍。”樹靈青年好脾氣的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