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林柒緩緩睜開眼睛,卻根本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原本的一切,一瞬間就消失了,這個地方就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就在剛才,他還在叛軍營帳之中,看着丁兆毅被迷霧籠罩,逐漸化作一隻巨大的皿繭,随着妖氣的慢慢濃郁,皿繭也越來越厚,并且越來越像一個心髒似的,竟然開始不斷的跳動起來。
隻聽天空咔嚓一聲巨響,一道赤色雷光從天而降,緊接着便是無盡的狂風驟起,竟連着營帳和一衆事物全數吹飛。
林柒張開真訣,這才依然能站在原地,而周圍無數的叛軍士兵,卻被狂風席卷上天,慘叫着,哀嚎着,卻無能為力,便是林柒,此時也救他們不得。
天空烏雲積卷,顯現熠耀電光,虛空之中又有雷聲陣陣,不絕于耳。
罡風四起,暗無天日,整個天下竟瞬間變成了一片蕭索的景象。
這時候,被赤色神雷擊中的皿繭,卻從中間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之中,現有如粘液一般的紅色物體流淌出來,緊接着便有無盡的黑霧蜂擁而出,瞬間便向四周彌漫開來!
見此情景,林柒大吃一驚,金身護體真訣瞬間運足十成,可就在轉瞬之間,整個人就完全被黑色霧氣吞沒,再睜開眼睛,眼前便隻剩下一望無際的虛無世界。
林柒沒有失去冷靜,這時候将大益通玄運足十成,神識瞬間張開出去,向遠處拓展。
可讓人驚奇的是,這個地方仿佛真的比邊無際似的,竟然竟然完全看不到盡頭,不僅如此,随着大益通玄的展開,可神識之中,卻無任何其他物質的迹象,便是連阻隔的物體都沒有,仿佛這個地方,此時他自己之外,就根本沒有其他任何的生命和物質了。
這種情形,林柒還是第一次遇到,可不知為何,他卻隻覺得有些新奇,甚至還有些興奮,嘴角也不自覺的微微翹了起來。
……
遠在燕京城中,劍閣之内,高塔之上,螢梨端坐書桌之前,正在看一本劍譜。
這房間甚是簡單,除了牆邊的書架之外,就隻剩這一張桌子,房間内光線充足,也安靜的很,倒是讀書的一處好地方。
隻是不知為何,今天的螢梨,卻是一點看書的心思都沒有,手上這本劍譜,她随意的翻閱幾頁,便又跟其他的幾本書一樣,随手就丢到了一旁,然後坐在那裡發了會愣,這才想着站起身來,又去書架上取過一本。
這時候,房間之外,響起輕輕的登樓聲音。
螢梨早就知道來人是誰,卻也并不在意,這時候回到桌前,但随手翻看幾頁,便又失去了興趣。
這時候,登樓之人走來進來,卻正是劍閣弟子洪邵煜。
洪邵煜雖出身長生宗,但如今宗内運轉的很好,這些年有出了不少很争氣的弟子,所以洪邵煜也很少會回宗門看了,大部分的時間,都會選擇呆在劍閣中清修。
作為曾經劍閣中的年輕一代,如今的洪邵煜,也早就成了閣中的中流砥柱,雖說性子火爆,但經過這些年的曆練,也已經收斂的很多,自從成為宗師之後,也一下子變得沉穩起來,所以被閣中許多人看好,特别是長老院,老家夥們,很多都希望未來能取代劍身張筱的是他,而不是另一個丫頭。
洪邵煜自然很感念長老們的看重,但他同樣也非常尊重張筱,而且說起來,他跟螢梨的關系也不錯,經常以大哥自居,但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雖然洪邵煜比起螢梨,要大出許多,已過不惑之年,但如今仍然還是單身,但由于相貌出衆,加之修為深厚,出身又極好,因此仍然受到許多年輕小姐的追求,其中不乏年輕貌美的富家女子,門中新晉的年輕女修,但一個個卻都被洪邵煜拒絕。
别人似乎不清楚,但與他朝夕相處的同門弟子,卻是明白的很,洪邵煜并不是不想取媳婦,而是在等另一個姑娘,雖然這個姑娘心有所屬。
自從林柒走後,也已經過了十年時間,一開始隻知道他去了天山,但後來傳聞,林柒隻身穿越十萬雪山,從此銷聲匿迹。
雖然林柒也是洪邵煜的好友,但洪邵煜卻不止一次的希望,林柒此生不要回來,雖然看起來有些自私,但他卻壓抑不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況且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說不定林柒早就在其他的地方另有婚配了,要不怎麼會這麼多年不回來呢?
如今回來,隻能給雙方平添悲傷,而且他也覺得,隻要林柒一天不出現,憑借自己的努力,螢梨也一定會重新敞開心扉,然後接受自己的。
走入房間,一擡頭,便有看到那個讓自己朝思暮想的芊芊背影,洪邵煜恍惚間一怔,思緒卻是在這一瞬間亂掉了。
“洪大哥,你有心事?”
這時候,螢梨沒有回頭,卻是突然開口,一句話,便已經将洪邵煜整個看穿。
聞聽此言,洪邵煜也是一窘,這才趕緊收斂心神,畢竟如今自己已經身為宗師了,宗師就應該有宗師的水準,否則讓人見了,可就贻笑大方了。
“哦,大哥沒事,大哥我剛才隻是想事情想出神了,倒是讓螢梨妹子你見笑了。”
洪邵煜讪讪一笑,本以外想接着這個契機,與對方攀談幾句,沒想到螢梨聽完之後,隻是淡然的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一時間,洪邵煜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見對方正在看書,這時候出言打擾,怕是又太不禮貌了。
萬幸的是,螢梨并沒有讓他等太久,這時候終于回過頭來,奇怪的看了一眼洪邵煜。
“洪大哥,還有事情?”
聽到螢梨銀鈴般的聲音,洪邵煜如聞天籁,當下心底也變的歡喜起來。
“是,方才聽劉師弟等人來報,說是問妖鐘有了反應,如此說來,怕是天下間又要有大事發生了!”
這問妖鐘,是百年前一任劍閣閣主托高人打制的一件異寶,放在屋子,也能夠感受到千裡之外會給人們造成威脅的妖氣,然後會根據妖氣的不同,顯現出不同的光彩,向之前蠻荒窮奇,以及草原混沌禍害之時,問妖鐘都有強烈的反應,沒想到這一次,又一次出現了類似的情形。
聞聽此言,螢梨也是皺起了眉頭,略作思索之後,還是開口發問。
“具體在什麼地方?閣主怎麼說?”
“位置在南方,大概在徐州與揚州的交界地帶,根據問妖鐘的反應,大抵隻能知道這些,閣主他,好像還在等具體的情報。”
“南方……”
聽完洪邵煜的話,螢梨仿佛是在呐呐自語,這時候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一凜,卻是轉瞬間回過頭去,似乎不并不想讓洪邵煜看到。
對此,洪邵煜也是一愣,也沒想到螢梨是這樣的反應。
要知道,發生這樣的大事,劍閣是有責任出手的,而以螢梨的性格來看,她是不會放任如此情形不管的,但眼下的反應,卻實在太過淡然。
螢梨不再說話,隻剩洪邵煜一個人站在那裡,一時間,氣氛似乎也有些尴尬,見此情形,洪邵煜甚至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洪大哥,還有别的事情嗎?”
問話之時,螢梨甚至都沒有回頭,平淡的語氣,似乎面對他,就跟面對任何人一樣,讓洪邵煜既無奈,也有些哀傷。
不知為何,洪邵煜突然有了一種想要跟對方徹底說清楚的想法,而且這個想法一經生出,便再也壓抑不住。
洪邵煜性子火爆剛烈,早先時候做事,從來都是先做後說的主兒,或許正是這段時間讓他壓抑太久,這時候似乎終于想将自己的情緒徹底釋放出來。
并且,他也覺的,自己平日裡的所作所為,螢梨也應該都看在了眼裡,自己的想法,别人都知道,螢梨也不可能不明白。
有了這樣的想法,便再也無法壓制自己的感情,洪邵煜一步上前,竟然從身後将螢梨抱在了懷裡!
螢梨陡然而驚,但因為洪邵煜是他的同門,是他的朋友,因此轉瞬間又将本能的反制手段壓制下來,但一股冰冷的氣息,卻已然釋放了出來,這表明現在的螢梨,非常生氣。
“松手!”
聽到螢梨冰冷的話語,洪邵煜的内心随之一痛,但此刻的他卻是找回了自己的倔強脾氣。
“螢梨,你聽大哥一言,大哥對你的感情,是真心實意的!日月可證,天地可鑒,若我洪邵煜對你有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便叫我受萬雷轟頂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說話間,洪邵煜手中甚至更緊了一分,如此誓言,可以說是極重了。
聞聽此言,螢梨怒氣稍減,正如洪邵煜說想,螢梨自然知道他的心思,隻是不想說破罷了,因此這時候語氣也稍稍緩和。
“洪大哥,你先放開手,你這個樣子,實在讓我有些為難。”
聽到螢梨的話,洪邵煜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放手,但微微一想,最終還是放開了。
他稍稍站回,而螢梨也站起身來,回頭望了過來,眼神之中,清清淡淡,依舊是拒絕的意思。
看到這眼神,洪邵煜突然後悔了。
“螢梨,我知道你還在等他,我當然也知道他在你心中的重要性,可是你也要認清現實,他是有可能回不來的,眼下也已經十年了,十年了!說不定他早就已經在别的地方娶妻生子,而隻有你這樣苦苦等候,是不是有些不值!”
洪邵煜很激動,言辭激烈,神情悲憤,可螢梨依舊十分淡然,與他反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為什麼不叫他的名字,是說不出口了嗎?”
不知為何,螢梨反而有些悲傷,因為她突然覺得,面前洪邵煜,似乎變成了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了。
洪邵煜被螢梨問得怔立當場,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他很想結識,但這時候卻找不到任何的說辭,因為就連他自己都發現,這個名字,他似乎真的難以在螢梨的面前提及。
不過,螢梨顯然不需要他的答案,這時候已經回過頭去,不再看他。
“洪大哥,你走吧,方才的事情,我就當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若你不在提起此事,我還可以把你當成大哥一般看待,否則的話,就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出來。”螢梨稍稍停頓,随即歎一口氣,“方才之言,你就權當是我對你的警告吧,你知道的,現在的我,可沒有以前那麼好說話!”
說完這些,螢梨正欲離去,而洪邵煜一時着急,竟然突然伸手去拉螢梨,沒想到就在瞬間,螢梨一身劍意突然驚奇!
洪邵煜身為宗師,修為自然不能同日而語,護體的劍意就仿佛本能一般,瞬間啟動,兩股劍意轟轟烈烈的撞在一起,接着便生出一種無比可怖的氣勢。
劍塔中的禁制,也在瞬間啟動,一下子就把兩人拉入了另一個空間之中。
要知道,劍塔中也會經常進行決鬥,而這種禁制,正是為了應對各種不時之需,隻是沒想到,這一次卻是為了應對兩個宗師之間的沖突!
洪邵煜紅光耀眼,比起螢梨淡然銀輝,明顯氣勢更足。
在螢梨的手中,是幻月神劍,而洪邵煜手中的,是長老院贈予他的劍閣神劍狂炎!
洪邵煜也沒想到螢梨竟然會向自己動手,此時内心更是無比心痛。
“螢梨,我不想傷你!”
洪邵煜的話,螢梨根本不理,此時眼神凜冽,劍意更是淩然,似乎根本就不打算留手!
一劍幻出,漫天虛影,無盡黑夜籠罩,當天竟是一圓明月!
洪邵煜怒意狂生,神劍揮出,便是驚天的火雨,看他劍意澎湃,似乎竟穩穩壓制住了對方!
電光石火之間,劍塔的禁制轟然粉碎,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兩個宗師之間的對決已經結束。
螢梨一襲紅衫如火,幻劍如月,裙擺無風自動,更顯飒然英姿。
洪邵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上并無傷口,卻是一口皿噴在地闆上,臉上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這……這怎麼可能!?”
螢梨收起幻月,從他身邊走過,看來打算離開。
“洪大哥,你剛入宗師不久,其實還不明白,即便是宗師,其實也分不同境界,僅此而已。”
洪邵煜顯然不明白,他根本就沒有聽說過,自從長老院想要拉攏他開始,他就不自覺的與張筱保持一段距離了,因此更是無人請教,又怎麼可能了解。
但是他卻不想認輸,即便不如螢梨,他也不想輸給一個了無音訊的人。
“可是,你不是還是要這樣等下去嗎,這根本就不會有什麼結果!”
聽到這句話,螢梨停在了門口。
“已經不需要等很久了……”
“什麼?”洪邵煜顯然沒聽明白。
“再過不久,他就來接我了,對吧。”
這句話,卻是不知道是對誰而說的,但是這一瞬間,螢梨的心情卻是極好。
而遠處千裡之外的林柒,看着眼前無盡的黑暗,這時候卻是飒然笑起。
“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