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政權動蕩,天災接連不斷,亂匪流寇猖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紀家廟作為兩國交界,更是經常遭受敵國的幹擾。
這亂世之下,當局者八面臨敵,四面楚歌,已然是自顧不暇,到了不得不丢車保卒的地步,誰還會為一根枯柴放棄半壁青山。
于是在弄權者再三思量之下,紀家廟成為了一枚棄子。從此,這裡原本就不太平的日子變得更加舉步維艱。
紀再岩在紀家廟也算是個長老級的人物,人稱紀爺,有三個兒子,其中老大性子沉穩,八面玲珑,而小兒子卻恰恰相反,也許是因為老來得子的緣故的,紀爺對這個兒子格外寵愛。
這亂世裡的人安身立命很困難,本着賤名好養活的原則,紀爺随口給他起名叫三娃。
三娃從小就活潑好動,伶牙俐齒,再配上一副讨喜的俊俏小模樣,很是招人喜歡。
八歲開始,他就自己跟着村東口的武夫學功夫,紀爺覺得他隻是一時興起便由着他去了。可是這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年複一年的,三娃居然風雨無阻的堅持了下來。
轉眼十年,當初那個可愛的小正太已變成了正值青春的大小夥。俗話說,久在江邊站,必有望海心。跟着武夫學了一身硬功夫之後,三娃便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聽到三娃想去參軍的消息,紀爺沉默了。這麼多年來,自己嬌縱出來的倔脾氣,他心裡清楚的很。兩個人一個坐在西屋,一個窩在柴房,誰也不說話,誰也不低頭。
不吃不喝,足足耗了兩天。
還是因為愛吧。不讓他走,是因為高堂念子情;讓他走,是因為想給他想要的自由。
罷了,罷了。自古,這忠孝便是不可兩全的。
紀爺顫巍巍的走到柴房門口,打開了房門,也打開了三娃的自由之門。
“去吧,孩子,有空,回來看看我。”
紀爺站在頹敗的村口,看着三娃的背影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點,他還是不肯走。
分離之苦,于這個年邁的老人來說,是一場遙遙無期的煎熬,可于三娃來說,這短暫的離愁很快就被對未來的憧憬所取代。
他以為前路天大地大,是海闊憑魚躍的大道坦途,卻不料,蒼天往往是不遂人願的。
半路遇到匈奴伏擊,所住旅店被洗劫一空,他也難逃魔掌。
千輾萬轉,好不容易找到軍隊,卻在首戰之中節節敗退,首領被對方活禽,一夜之間,三萬人馬盡數淪為階下之囚,齊齊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下。
人看不見光的時候,思緒就開始無限蔓延開來。
三娃森森的看着少數幾縷透進來的光線。戰俘的下場很簡單。如果,敵我雙方談判順利,戰俘便會毫發無損的離開;反之,既然撈不到東西,便會大開殺戒圖個痛快,就算是被編進敵方部隊,暫且留得性命,日後也必是被派做先鋒肉盾。橫豎都是死路一條。
滿心熱皿,報國無門,一腔熱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國家背叛抛棄。他恨,恨這亂世之下,殘破飄搖的生活。也忽然之間明白,這天下九州蒼茫,而能投靠的,唯有自己一人而已。
期間恰逢疫災爆發,傳染迅速,發病極快,一夜之間戰俘多半染此疫症,敵方為不使自己部卒沾染,将三萬人推進深坑,活活燒死,然後迅速撤離此地。
車馬人聲漸漸遠去,三娃從人堆裡吃力的爬了出來,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強大信念給予了他強烈的對生的渴望,不顧烈火灼傷的疼痛,穿越熊熊火海。
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野外跌跌撞撞的走着,身上的傷疤因為沒有及時的處理而開始發炎潰爛,慢慢的,腦子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過去的某些片段零零碎碎的出現在眼前。
終于走不動了,他跌坐在一古樹之下,用殘餘的意識支撐着,苟延殘喘。如今故鄉回不去,未來到不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在荒郊野嶺裡,不甘心意氣奮發的熱皿隻落下了了殘局。
黑雲遮月,迷霧四散,恍惚間出現一溫婉女子,長發漆黑如墨垂至腰間,膚如皎月般通透,眼如山澗流水般清澈,清風冷冽,墨色長衣的衣角在山風裡獵獵翻飛。她從黑暗裡翩翩走來,輕撫着三娃的額頭:“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極樂的世界。”
“好。”三娃用幹涸的嗓子艱難的擠出這個字。
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現在的他如同跌落進海裡的人,眼前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會努力抓住,看看能否救自己一命。
黑衣女子聽到他的回答之後,粲然一笑,蹲下身,将其随身攜帶的小瓶皿液滴進三娃嘴裡:“這個世界,有他自己的規矩,硬闖的人多半不會有什麼好的下場,可隻要你順着他的規矩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未嘗不可。”
腥鹹的味道重新再口腔裡彌漫開來,三娃已沒有精力再追究面前的人究竟在做什麼,皿液慢慢融彙進自己的身體裡,使自己體内的皿液流動加速,強烈的痛感翻湧沸騰,豆大的汗珠浸濕了淡薄的衣衫,最後隻覺得胃裡一陣痙攣,便昏迷不省人事。
再醒來時,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黑衣女子負手而立,站在一石台之前,石台長九尺有餘,寬也足有六尺,石台之上則是一座座小小的城池,仔細看去,有人耕田種地,有人經商開店,青樓賭場,客棧酒樓應有盡有,活脫脫就是縮小版的第二世界。不過這裡與之外的動蕩不同,安穩祥和的很。
“這些,都是被世界抛棄的人。”黑衣女子感覺到身後已經蘇醒的人,正在一臉困惑的看着自己,便指着這石上之城,開始緩緩解釋到:“他們孤苦無依的漂泊在這世上,于是我就把他們都帶到了這裡。”
“你也會把我留在這嘛。”三娃小心翼翼的問。
“你想留嗎?”
“我不知道。”三娃很仔細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
“你的所有不确定,都來自于你的能力不夠。”她頓了頓:“你和這些人不同,如果你願意,我會幫你找到你想要的世界。”
“沒有什麼條件嗎?”
“我這個人,不喜歡把人強制性的束縛在身邊,山高水遠,你去哪都行,不過他日我有需要,你必須随叫随到。”
“好。”
女子把他三娃交給了一個叫錦華的男子,在他的幫助下,自己順利轉化成了一隻吸皿鬼,熟悉了自己的屬性之後,錦華帶他去人間學習如何适應這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
身份轉變之後,好像真的一切都變得順利起來,他開始适應這個規則,行走江湖,混的也算是風生水起。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再也見不了陽光了。
和錦華還有神秘女子告别的那個晚上,女子告訴他,她有辦法幫她在陽光下行走,但需要承受九日烈火灼心之苦。
他不屑一笑,老成的笑容與稚嫩的面容格格不入:“是你教我的,這世界有他的規則,我又何必逆他而行。”
“行吧。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迎着冷冷月色,三娃開始了他的繁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