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法子?”李元康聽得津津有味。
“他說,西蠻有位地位尊崇的蠻王就住在青川,這位蠻王最近患上了怪病,他的巫醫奉命用心醫治,結果用盡了所有的法子,無論是藥草,還是符咒,都用了,但是仍治不好。蠻王一怒之下,把巫醫四肢斫去,挂在王宮門前示衆,同時發出告示,遍邀天下名醫,重金酬謝。就這樣,蠻王找了很多大夫診治,西蠻人也有,中土人也有,其他地方的大夫也有。結果這些所謂的大夫有很多是沖着酬金去的,他們其實根本就是江湖騙子,什麼本事也沒有。蠻王白白吃了許多苦,卻仍然治不好他的病,一怒之下,不管是真醫假醫還是庸醫,統統丢進巨大的石碾裡碾成了肉醬。然後,蠻王把賞金提高了十倍,繼續遍求名醫診治。”
周少白問道:“爹……你雖然懂得藥理,但是你沒有正經學過醫術,你不會去了吧……”
周朝宗臉色漲紅了:“這個,我原本是不願去的。雖說人為财死鳥為食亡,但是有些财,是要命硬的人才能拿到的。所以當那人說了這件事給我聽的時候,我也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于是斷然拒絕。我說,我并不是郎中,隻是藥材商,那麼多名醫都治不好蠻王的病,我這點粗淺的醫術,去了隻能白白斷送性命。但是那人卻說,他在王宮有朋友,所以對那些醫生都有過了解,他們所用的藥材都是些常見的藥材,而我所采購的這些藥材,即便在西蠻,也是極其罕見,沒有幾人用過。他覺得,隻要能夠對症下藥,憑借我們現在的珍奇藥材的效力,讓蠻王的病緩解或者痊愈,并不是很難的事情。”
周少白呆問道:“爹,你居然就這麼被說服了?”
周伯母忍不住哼道:“是的,你這個爹啊,鑽錢眼裡去了,就為了這點錢,當初差點就讓我守了寡!”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指頭,在周朝宗腦門上狠狠一點。
周朝宗哎呦一聲,揉揉腦門,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說道:“其實我一開始真的不想去,但是他一直勸我酒,黃湯灌多了之後,膽子便也大了起來。我粗略算了算,要是能拿到蠻王的賞金,跟那人對半分了之後,加上水川員外答應給的酬金,我這趟生意的報酬,足夠我拿下大半個連州城的藥材生意。這人為财死鳥為食亡,加上酒壯慫人膽,那晚我倆醉醺醺地就去揭了告示,結果一覺醒來已經被帶進了王宮裡,這下我雖然清醒了,但是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李元康哈哈大笑:“有意思,當真好玩,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周朝宗夾了塊蒜泥白肉扔進嘴裡嚼了嚼,又小悶了一口,贊道:“香!真是香!”
周少白急的催道:“爹,你倒是說啊!”
“這小子,急什麼,放心,你爹沒死,不然哪來的你。”周朝宗又繼續說道,“我一看自己已經上了賊船了,這下沒轍了,隻能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上了。于是跟着王宮衛士去面見那蠻王,衛士說又來了兩個自稱能治病的,那蠻王就叫我們到近前去診治。我看見宮廷外面,有一個人嚎叫着被衛士扔進了大石碾底下,被生生碾成了一攤皿水肉醬,一下子這心裡就戰戰兢兢的,心想,這下不管怎麼着,一定得治好他,不然真的就要命喪于此了。”
“那蠻王身形高大,但是卻骨瘦如柴,一絲生氣沒有,要不是見他兇口還在起伏,還能說話,我都以為他就是個死人。我到了近前,問蠻王,您究竟哪裡不舒服。我那個向導把我的話翻譯了過去,蠻王擺了下頭,說了句什麼,那人說,蠻王說了,叫我們去看他的背後。”
“蠻王很是虛弱,根本動不了,于是我們倆繞到他背後一看,魂都要吓掉了。”
周朝宗眯起眼睛,聲音也低沉了起來,多年前那一幕讓他現在還腦後發涼:“隻見那蠻王的後腦,後背,整個裂出一個皿紅的大口子,那裂口兩側,密密麻麻的支楞着參差不齊的尖利黃牙,長的像把短刀,短的也有寸許。那大口子還一開一合,就是一張妖魔的嘴……”
周伯母揉着太陽穴,抱怨道:“當家的,你說的也忒滲人了,我都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周朝宗說道:“還有呢,這時,外面的衛士把剛剛碾碎的那個郎中變成的肉醬和皿水,零零碎碎裝了一大盆,兩人擡了過來,那大口子張開了等着,兩個衛士就把那些肉醬皿水,一股腦全都給倒了進去……哎呀,說的我都惡心了。”
“你看看你!說得這麼惡心,這飯還吃不吃了!”周伯母氣得一摔筷子。
周朝宗趕緊說道:“我下面隻說治病,不說别的了。看到這情景,我倆都吓傻了,這時,衛士發話了,說你倒是治啊,治不好也拿去碾了拿來喂蠻王身上的怪瘡。事已至此,我也隻能聽天由命了。我給蠻王把脈,他的脈象極其怪異,分明是虛弱至極,氣若遊絲,但是隐隐卻有暗脈,還很是強勁。這真是讓我沒有任何辦法,這種怪病,我想都沒想到過,更别說診治了。那向導說,不管怎麼樣,先開個方子拖着,不能現在就送命,隻要活着,就想辦法找機會逃走。他還說他在王宮有熟人,說不定能幫上忙。我一想也是,先開方子拖着再說,藥有沒有效,怎麼着也得吃上幾副再說吧。于是按照醫術中治療惡瘡的方子,添了些采購來的奇異藥材,湊了個新方子。那蠻王早命人把我的藥材搬到了王宮,不論我煎藥開方子,走到哪裡,都有衛士跟着,想逃,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就這樣,那蠻王吃了我們好多副藥,當然,一點好轉迹象都沒有。這期間,也不隻我們,還有别的大夫也在給他診治,每天都有人被碾碎吃掉。我當時天天像死了一樣,看着那些人被碾碎,總覺得下一個就輪到我了。那向導的朋友也說了,這是非常時期,他不敢觸怒蠻王,不然估計連他也要被碾了。誰都指望不上,我們是徹底絕望了。”
“擔心的事情終歸是要發生了。那天一早,我們被衛士押解到中庭,衛士叽裡咕噜說了一通,那向導就哭了,這下也不用他翻譯,我也知道死期到了。那蠻王對我們也失去耐心,要把我們也給碾碎吃掉,對了,我采購的藥材也給堆到了那裡,看架勢是要一把火給燒掉。”
周朝宗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當時,我真是後悔極了,吃了那麼多苦頭,好不容易集齊藥材,本來隻要及時回去,就能穩穩賺上一筆,結果為了蠻王的賞金,還真是人為财死鳥為食亡。貪念真是不能有,人就貴在知足。我當時想,要是我這次能化險為夷平安歸去,一定要多做善事,多多積德。”
李元康點點頭:“難怪周伯伯還叫夥計在城門外廣施綠豆湯,卻原來有這麼一番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