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澄澈，劍鋒如霜，狹長的劍身上有繁複的花紋，輕輕一轉，無聲無息，旁邊的試劍石卻少了一個角。
是柄好劍。
顧惜湛垂眸打量着它，指尖從劍脊上慢慢劃過，旋即手一揚，剛鑄好的劍陡然墜入尚且沸騰的雷火中，清脆的斷裂聲不絕于耳，長劍不多時便化作了一灘劍水。
她輕輕吐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眉心，還是不對。
這一年多來，她鑄了上百柄劍胚，卻總是感覺缺了些什麼，讓她從裡面選任意一柄作為本命劍，她都不願。
這些劍，都不是她想要的。
到底缺什麼……雷火映在她臉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紫意，又過了許久，顧惜湛終于站起來，揮手熄了雷火。
她打算去瓊遺殿看看。
瓊遺峰亦是内門三十六主峰之一，位于淩霄東南，瓊遺殿就隐于瓊遺峰主峰頂的虛空中。
殿内包羅萬象，收藏着無數奇珍異寶、神兵利器、功法秘籍……隻有為淩霄做出了一定的貢獻，才有資格進内挑選。
這些年，因為她率先發現了邪修蹤迹、上交了《萬器譜》、先後帶回玄悠師祖的屍骨與傳承、奪得鄷城小會金丹期魁首，再加上無塵尊者極力争取，她一共可以在瓊遺殿挑選六樣東西。
主意已定，她便解了禁制，結束了這次閉關。
不過這世上總會有些意外，讓人不得不改變原本的計劃。
剛剛行至紫鈞峰山腰，就看到一個人慢慢走來，顧惜湛停下來，感知了下對方的修為，微微勾起唇，“師弟。”
男修一身玄衣，帶着晨曦的煙氣，眉峰微冷，籠着幾分劍修獨有的鋒銳，昔日輪廓的柔和早已退去，棱角間有了疏淡之感，他也看見了顧惜湛，隻一眼就唇角上揚，疏淡感頃刻間消失不見，“恭喜師姐出關。”
無塵尊者給謝柯的承諾，顧惜湛同樣知曉，眼下他已突破了築基中期，想必早就被師尊收入門下，隻可惜自己閉關錯過了。
她垂眸想了想，取出一隻玉瓶遞給謝柯，開口道：“劍水，算我補給師弟的見面禮。”
謝柯收起玉瓶，眼睛微彎，顯然心情很好，“多謝師姐。”，他随後斂起笑容，眉宇間滿是冷意，輕輕歎了口氣。
“師姐，”，他說，“恒徽師兄出事了。”
顧惜湛的瞳孔猛地一縮。
…………
“……蒼一曲千賦勾結散修劫殺恒徽師兄，雖然逃得一命，但是無煉師叔說，他的根基毀了。”，他頓了頓，“青鼎山的虛悟長老也來看過。”
根基毀了……顧惜湛慢慢捏緊拳，指節蒼白，曲千賦……她輕輕吐了口氣，“蒼一門有什麼反應？”
聞言，謝柯眉宇間冷意更重，“他們拒不交人。”
看來，蒼一要全力保下這名弟子了？顧惜湛反而勾起唇，聲音中毫無感情，“他倒是有個好師門。”
隻可惜，他們立場不同。
兩人再未說話，顧惜湛輕輕摩挲着玉佩，若有所思，她還有一株涅焰花，或許可以給恒徽師兄，至于曲千賦……
“嗖——”，有破空聲傳來，兩人同時擡起頭，兩道劍符一前一後的落入他們手中，顧惜湛看着它，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劍符是無塵發的，上面隻有一句話——
“上來。”
…………
無塵的洞府在紫鈞峰峰頂，顧惜湛擡頭看着東邊天幕上漸漸籠起的鉛灰色，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進來。”，聞言，她回過神，率先走了進去。
洞府内，茶壺上剛剛騰起薄薄的水霧，窗邊，無塵尊者負手而立，見他們進來了，才轉身看來，神色平淡，仿佛任何事都無法讓他動容。
顧惜湛看着他，心中紛繁的情緒慢慢散去，心緒重新恢複平靜，她深深吸了口氣，和謝柯一起施禮道：“師尊。”
“恩。”，無塵點點頭，他先檢查了一下謝柯的修為，淡淡說了句，“尚可。”，才看向顧惜湛，“恒徽的事，你可知道了？”
“知道。”，她手指微動，又想起了那株涅焰花。
然而沒等她開口，無塵又說道：“他昨天服了補基丹……”，他伸出手，眼中突然多了抹複雜，語氣中帶着歎息，“……失敗了。”
失敗了……顧惜湛這才看清，無塵手中躺着的是一塊劍符。
涅焰花是煉制補基丹的一味主藥，後者有三成幾率可以修複受損的根基，且每人終身隻能服用一顆。
能修補根基的靈物本就難尋，除了補基丹，其他的都有幾千年未被人發現過，而現在，恒徽師兄失敗了……
顧惜湛手指一緊，旋即垂首道：“但憑師尊吩咐。”，無塵叫他們至此，肯定不是為了告訴他們恒徽師兄失敗的消息。
她眼中一片冰冷，淩霄與蒼一，這次，沒法善了！
“走吧，同我去見掌門。”
…………
尋劍峰鎖霄殿，即使有幾十個人在此，也并不顯得擁擠。
眼下無人說話，人人臉上都帶着幾分凝重，氣氛沉默而壓抑。
顧惜湛一進來，就看到了坐于殿中閉目沉思的掌門，她掃視了一圈，旋即垂下眼，與謝柯一起立于無塵身後。
殿内坐着的，全是出竅、化神，而站着的，皆是各峰的親傳弟子，恒徽的地位還不足以讓合體大能出面，但哪怕如此，這個陣勢也足夠駭人了。
又過了一會兒，掌門緩緩睜開眼，微微颔首，“人到齊了，開始吧。”
他臉上看不出情緒，聲音卻有些低沉，“諸位覺得，與蒼一門的事，應當如何？”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鼻頭通紅、須發皆張的老者怒聲道：“這還用問麼？那小子不是想當縮頭烏龜麼？直接打爛他的王八殼，老子到要看看，這有膽做沒種出來的玩意長啥樣！”，說到氣頭上，他随手一拍，面前的玉石桌瞬間碎成了齑粉。
其他人都沒在意他的粗俗，衆親傳弟子更是眼觀鼻鼻觀心，當做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顧惜湛低着頭，嘴唇翕動，給謝柯傳音道：“這是戮戈峰的無鋒師叔，也是，恒徽師兄的師尊。”，愛徒根基被毀，如果不是衆人勸阻，無鋒早就打上蒼一了。
旁邊一文雅修士捋着胡子，“無鋒師弟的建議有些不妥，直接打上去顯得我們仗勢欺人，不若讓這些小輩與蒼一弟子比試一番。”
來了。各親傳弟子精神一振、又嚴肅了幾分，大家心下都明白這才是今天的重點，衆修怕是早就有了決斷，隻是借這個機會，來告知他們。
由出竅、化神打上門固然不妥，但宗門弟子間的切磋就不同了，技不如人輸了比試，又能怪的了誰？便是他們狠狠打了蒼一的臉，也無人能說出個錯處。
不出所料，又裝模作樣的讨論了一番後，由掌門拍闆，“過幾日，我們便和蒼一門進行一場比試，”，他的目光一一掃過衆弟子，“你們都是各峰親傳，也是門中最出色的弟子，這次比試，就由你們去吧，一共五金丹、五築基……”
“誰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