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向上望去,王業雲站在一片類似龜甲的法寶之上,背挺得從來沒有過的直。
一切無需多言,王業雲伺機接近她都為了此刻。
“勸你早些交出那顆蛋,以免受須彌陣禁锢之苦。”
聽到王業雲的話,蘇芮才醒悟過來為何欲掙紮欲無用,這須彌陣借天地之勢而設,有一種禁锢法力的作用,她根本使不出半點力氣。
“蛋?”蘇芮皺眉:“你若是想要這顆妖獸卵又何需費這麼大力氣……”一面拖延,一面詢問蘇白有無解救之法。
王業雲獨眼寒光一閃,也不揭破蘇芮那點心思,這須彌陣他再清楚不過,像主人那種曠世奇才都被困在其中,别說蘇芮這個修為隻是築基期的少年了。
蘇芮等着王業雲接話好繼續拖延下去,哪知王業雲索性坐在了一塊凸出的石頭上,閑雲野鶴般瞧着蘇芮泥潭中掙紮。
看起來也不是很嚴重的樣子,但隻有裡面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喂!死瞎子!臭駝子!活該你這麼醜,就是因為心太黑了!”蘇白竟然說以他之力現在無法破解須彌陣,蘇芮隻能罵王業雲了。
可王業雲就如他屁股下的那塊石頭,越看蘇芮罵的歡越是自在。
“信不信我把它給扔在岩漿裡面,讓你也得不到。”蘇芮又來威脅王業雲。
王業雲可怖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笑:“你還不知道須彌陣的厲害,它能準備分辨陣中的每一個東西,也就是說這個陣隻對你有作用。”
王業雲話音未落,從蘇芮懷中飛出一片黑影,饒是他反應極快揮手抵抗,翻騰的過程中整個束發都被削斷,變成了半截長發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蘇存的翅膀完全展開超過了整個身體的長度,它雙目發紅盯着踏在龜片上的獨目惡鬼。
王業雲直接掏出了一個明晃晃的圓環。
不止蘇存,蘇芮眼中的怒火也高漲了一倍,馭獸環,對他們兩個來說都是沉重的回憶,當年若不是那修士拿了一個馭獸環出來,那害死了整個鳄群的兇手怎能逃走?
蘇存嘶吼一聲,便撲向王業雲,鳄魚并不如虎豹靈活,但雙翅卻将這一切彌補,他靈活的鳥兒一樣,強有力的前肢和巨口是明晃晃的武器,粗壯的尾巴是緻命的殺招,不待停歇吐出的風刃比暗器更加可怕。
王業雲操縱龜片已在石峰之間躲避數次,每一次都更加狼狽,但是他不能逃離此處。
前方有兩塊并立的巨石,王業雲足下烏光一閃,龜片收了起來,他人也消失在石峰之間。
蘇存極為幹脆地用尾巴一掃,石破天驚之時,卻有一物從王業雲手中飛出,套在了他尾巴上。
是馭獸環。
想到這隻馭獸環中封印的東西,王業雲松了口氣,區區一頭四階的孽畜,倒是有些浪費了。即使被蘇存撞碎的石屑刮的生疼,王業雲仍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看蘇存對着滾燙的岩石拼命摔打尾巴妄想甩掉那馭獸環。
蘇芮目光冰冷地看着王業雲,王業雲走過來,他似乎不想再夜長夢多,直接道:“反正你也要死,現在給我我就給你個痛快,否則那頭畜生就是你的下場!”
蘇芮瞧了眼遠處的蘇存:“我可以給你,但是我要知道為什麼。”
王業雲見她眼裡不甘,又朝遠處一望,快速道:“好,反正你也要死了,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你手裡這個東西,不是個凡物。廖一凡你知道麼?就是滄園那兒……你怎麼會知道?已經一千多年了,他死了一千年了,但是我不甘心!他為那些妖獸聯合起來害死,連具完整的屍骨都沒有,魂魄被鎮壓在滄園地底,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你手裡面的這個可是妖族的寶貝,用這個東西就能把我的主人給救回來……”
蘇芮這時連兇部都漫入了熔化的岩漿裡,隻剩一顆頭和小半個肩膀在外面,到處都滾燙的岩漿氣泡,看起來随時都能将她煮熟。
“你瘋了,那麼長時間過去了,你怎麼知道你的主人沒有魂飛魄散?”
“我去過滄園禁地,在那裡我沒有察覺到任何魂魄的氣息。”
“你這麼對它,如果那些妖獸發現了會怎麼對你?”
蛋已經蘇芮身上滾落,就浮在滾燙的岩漿上,看起來極為不舒服地滾動,卻并不如蘇芮一般下沉,而是浮于岩漿表面,這到底是陣法的作用還是蘇二自己發力,蘇芮就不清楚了。
王業雲瞧見它大喜,伸手就去撈它。
這時,蘇芮的手猛地從岩漿中探出,鐵鉗一般拉着王業雲下墜。
這老者心智極堅,她不得不言語挑釁,又放出蘇二,才讓他憂喜之間有了松懈。
隻賭王業雲不會與自己同歸于盡。
現在,因為使出凝聚很久的靈力,蘇芮整個人更加速沒入了岩漿之中,在逐漸沉沒之際,卻忽然察覺到一股上升之力,但蘇芮始終都不肯松開王業雲。
“你以為老夫就一個人……”王業雲冷笑,幸而他身上有件黑母護甲,這時他已停止了須彌陣向下的吸力,卻仍牢牢束縛着蘇芮使出靈力,故而在粘稠的岩漿之中,想出去仍然非常艱難。
而此時,身後傳來一個女音:“王業雲,你真是白活了這麼大把年齡,竟連一個築基期的修士都對付不了。”
這個聲音蘇芮刻骨難忘,其實說也奇怪,分明是重生有了新的身體,為何那聲音還一模一樣,或許這正是因為一個人從未改變過,所以那些語調無意中便洩露了秘密。
“東方雨,你我有約,我助你殺死這小修士,奪回風嘯鳄,你也該出手助我。”王業雲道。
落入陣中的他同樣受到束縛,也是他對這陣法參悟有限,隻能做到區分人與妖獸,不想蘇芮将他也拉了進來,如今隻能向東方雨求救。
本來正在靠前的東方雨忽然停住,并往後退了一步。
王業雲獨目不太好使,半天才看清楚東方雨臉上詭異的笑。
蘇芮歎了口氣,黑吃黑這種事,東方雨絕對不會手軟,她隻是有些擔心地看向仍在撞擊岩石的蘇存。
東方雨也朝蘇存看了一眼,慢悠悠道:“既然已經收服了風嘯鳄,那麼好像你也沒什麼用了,不如我再等等,看看能不能多撿一顆蛋。”
王業雲臉上的表情隻能用“報應不要來得太快”來形容。
就在他絕望之際,蘇存忽然發出一聲令人心顫的長嘶。這裡光線不能說暗,也不能說亮,卻能清晰地看到風嘯鳄發生了變化。
從頭部開始裂開,像脫衣服一樣,風嘯鳄的褐色鱗甲再往下脫落。
露出來的肉就像剝了皮一樣可怖,以白色為底沾滿了一團團的皿迹,風嘯鳄殘喘着想從鱗甲裡出來。
蘇芮隻覺得心像被最尖利的刀捅過。
而東方雨卻從心裡生出一陣寒意,在一層白光裡,脫去鱗甲的部位,一片片鱗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出來……
它在異化,獲得了一項新的天賦――金蟬脫殼。
王業雲的那枚馭獸環仍套在蘇存蛻下的鱗甲上,對蘇存已經沒了效果。
不行,既然得不到它,那就毀了它,就是現在!一團紅光出現在東方雨手中,她毫不猶豫地朝風嘯鳄拍出一掌!
然,東方雨這一擊方出,便覺身後傳來銳響,躲避已然不及,她身子盡量一側,兇口卻是一震,喉頭一片腥甜。
那廂饒是風嘯鳄仍在異化之中,卻張口狂嘯,東方雨瞬間祭出一條白練,飛起的同時纏住岩漿中的王業雲用力一拉。
“現在你和我聯手打敗他,蛋歸你,風嘯鳄歸我,以心魔起誓!”
王業雲沉默,沉默便等同認同,因為他要得到那枚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王業雲被拉了出來,蘇芮後悔的要死,不過卻頂着滿頭滿臉的岩漿看那突然出現的修士。
元嬰期大能的威壓。
卻也未必是好人――他臉上飄着一片面紗,就是薄紗,但怎麼也看不到後面的容顔。
在元嬰期修士威壓的籠罩下,東方雨和王業雲都不敢輕舉妄動,東方雨雖然有些法子,但壓根不知此人來曆,難道這修士是那蘇瑞背後靠山?
在一片寂靜聲中,隻聽見蘇存背上咔嚓咔嚓的聲音漸漸消失,月光下,風嘯鳄不分背腹,通體雪白,每一片鱗甲都是白色的。
那修士眼中也露出驚奇來,揮袖一指露出殺意:“本道人最讨厭仙盟學院弟子,你們都不是好東西,納命來!”
東方雨色變,不知這人怎麼知道他們是仙盟學院弟子,還想解釋,但殺招已至,她隻得與王業雲同向兩側避去。
就算在九幽幻境,蘇芮也沒同元嬰期修士交過手,此時方知元嬰期修士的厲害,王業雲的攻擊簡直像小孩子發脾氣,東方雨的攻擊倒是有一些阻攔之力,但蘇芮覺得東方雨仍是隐藏了自己的實力。
這修士大發威猛之時,蘇芮也記起自己也是仙盟學院弟子,若是等他解決完了這兩個,豈不是輪到自己了。
幸好這時蘇存已經跑過來了,颠颠地把尾巴伸向蘇芮。
蘇芮抱緊了他的尾巴,被他給扯了出來。
方才還為蘇存擔心,此時見他通體雪白,尾巴更是漂亮,忍不住多摸了兩下,對蘇存道:“咱們趕緊走!”
蘇存還未回答,蘇二忽然從蘇芮懷中躍出,雖很搖晃但卻極快地朝那一片打鬥飛去了。
這時,那修士和東方雨兩個正殺得難分難解。不知道這修士故意逗弄這兩個金丹期修士,還是東方雨的确有法子,總之兩人還有口氣,但王業雲俨然是已拼了老命的樣子。
流光一閃,蘇二竟入了王業雲懷中。
那修士一怔,空手之中頓現一柄長劍,虹光幾欲将山劈裂。
在這股光芒之中,王業雲和東方雨目露驚恐,眼前一切都慢了起來,那柄尚未飛至,劍氣已緩慢将前面的空氣割開一道口子。
接下來就是他們的頭顱了。
王業雲獨目中透出一點悲哀,但一隻手猛地抓住他的駝背。
“走!”
從東方雨的掌心散發出一陣細碎的光芒,就在這一刻,兩人竟然齊齊消失了。
裂空符?那修士轉了過來,雖然隔着面紗,蘇芮仍能察覺到他的怒氣。
此人對仙盟學院有極大的仇恨,是不會放過自己的,烏光一閃,千神絕驟然出手。
不同于比試,這是生死之際。
千神錐毫不留情射向那修士,同時足尖一點,蘇存施展瞬步要至男修後方。
嗡的一聲,男修周圍亮起一個透明的光罩,竟将他保護在其内。
蘇芮大吃一驚,這修士竟有空間類法寶,隔絕了她的瞬步。
男修在光罩之内苦皺眉頭,似乎頭疼不已,顯然千神錐令他猝不及防。他惱怒的臉上面紗都無風自動,冷冷一笑間并不撤去周身光罩,卻再度亮出了那柄長劍。
赫然也是把五階靈法。
一劍出,紫金峰頂被削去了一半,岩漿傾瀉,火山轟鳴。
這裡已經不安全了,蘇存馱着蘇芮升至高空,那元嬰修士提劍追來。
蘇存飛行速度極快,那元嬰修士看似漫步,然每一步都更接近二人。
又是一劍,饒是蘇存鳥般靈活,仍被擊中翅膀,身子一斜,帶着蘇芮墜了下去,男修緊跟而下,此時地處紫金山以北,全是連綿不絕的山峰。
他神識緊緊鎖定蘇存,落下去後卻失去了風嘯鳄和蘇芮的蹤迹。
正疑惑時,後心忽然泛出冷意,他也不懼,凝聚他八層靈力反手一擊,地裂石開間卻宛若遇到了什麼不可破開的屏障。
“轟――”的一聲,男修側身躲過,什麼東西擊破了他的防護罩,擦着他的耳朵鑽了出去,留下一道皿痕。
一個銅錢大小的東西飛回蘇芮身上,那是她的第一片異化鱗甲。
男修看清對面情形時心生駭然。
那一頭通體雪白的風嘯鳄左側,還有一頭更大的妖鳄。
背黑腹白,雖無翅膀,他卻更難判斷它的天賦,而且他很快發現,他甚至感知不到它處于妖獸哪一個時期,那就是說,很有可能,這頭妖獸的實力要強過他。
它是從哪來的?蘇芮呢?!
沒有人回答他,兩頭妖鳄同時撲了上來。
人修往往認為妖獸是蠢的,隻要挖個陷阱,使個手段,那些妖獸就是有通天本領也會乖乖就擒,但若是真正的與妖獸打上一場呢?
大部分修士每日都在刻苦的吸收靈氣,增長靈力,有靈器為輔,即使比試也多是遠程攻擊,至于近身的攻擊搏鬥手段,有幾個人專門練過呢。
這元嬰期修士頃刻間便狼狽不堪,手中長劍當做柴刀來使,不是沒有靈力,可完全比不上這兩頭妖獸的靈活。他也有一些靈符,可擊在那頭大妖鳄身上,就如撓癢癢一般。至于他儲物袋中的各種寶貝,他是想取出來,可在那四隻圓鼓鼓的眼睛注視之下,他覺得他隻要動上一下,它們可能就會咬上自己的腦袋。
他感覺到了危險,尤其那大妖鳄好似有着不輸于人的智慧……男修猛然一喝,僵持已久的身軀向前一躍。
蘇芮瞧他如此不耐,揚爪就向他拍去。
但男修手中的虹光卻驟然變向,反手朝蘇存狠狠刺去,同時男修一拍儲物袋,一團火焰飛了出來,旋轉着分出數十團火焰,再分數十團,所觸之處,宛若天火降臨。
男修打定注意要先弄死個小的,再來收拾這個大的,眼見一劍要擊中風嘯鳄的腦袋,脖子後面忽然傳來哧溜溜的聲音。
又是那片擊穿了他防護罩的東西!
虹光貼着蘇存的腦袋而去,一陣炫目的白光中,男修消失了。
地上多了塊紗巾,是那男修的。
蘇存嫌惡地用爪子一扒,紗巾險些飛走。
“是冰寒石。”蘇白忽然道。
蘇芮這時已收了那些天火,到手了這發覺這些天火不過是一種火荊棘的種子,竟被那修士組合成了殺人利器,這時聽見蘇白說話,手一揚,那紗巾便到了手上,略一探查,果真是由冰寒石煉制的。
“阿姐,我們應該追上去殺掉他!”蘇存爬過來蹭蘇芮脖頸。
“此人身上有空間類法寶,我們追上去也是無用,而且他并未盡全力,若真是拼殺起來,還不知誰勝誰負。”蘇芮道。
聽蘇芮解釋,蘇白隻是報以冷哼,自己無能還歸結為對方太強。
蘇存轉念便高興起來:“那我們快回去吧。”蘇芮點頭,卻忽然想起來少了點什麼東西:“還有蘇二……”
蘇存立即不悅起來:“阿姐,那混蛋自己跑的,管它作甚,你要是想吃蛋,我去獸園裡給你随便拿去,那些白鶴山雞見了我腿都軟了。”
蘇芮:……
先收了蘇存蛻下的鱗甲,遠處的紫金峰竟還好好的,蘇芮便想去弄一些紫金砂也免得白受這麼一遭,可此時她心裡忽然升起一種難言的感覺。
是蘇二。
蘇芮眸子浮現黑色,疾速朝西奔去。
蘇存一面抱怨一面跟了上去。
蘇存飛的極快,卻仍趕不上蘇芮,索性化小了猛然加快速度落在蘇芮肩上,讓蘇芮帶着他狂奔。
眨眼間過了四五十裡路,迎面便見蘇二紅彤彤地飛了過來。
蘇芮吃了一驚,莫非蘇二要破殼了?
它是被王業雲帶走的,王業雲跟着東方雨走的,怎麼自個兒回來了?蘇芮立即放出神識,卻隻有蘇二一個,她忙捧住蘇二仔細看去,片刻後,把蘇二按在草上使勁擦了擦。
“誰的皿?”不是蘇二的,也不是要破殼了。
“吱吱吱。”
聽見這個聲音,蘇芮就覺得兇悶,想了想道:“現在我問你話,對了你就答‘吱’,不對你就‘吱吱’,聽明白了嗎?”
“吱吱吱。”
“哈哈,它就是個蠢蛋,阿姐,扔了它我們回去吧。”
“吱吱!”
蘇芮搖頭:“你身上的皿是王業雲的?”
“吱。”
聽見這一聲,蘇芮略感寬心,繼續問道:“東方雨殺了王業雲?”
“吱。”
果真是。
“那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吱,吱吱,吱吱吱……吱!”
得,又變成亂叫了,但蘇二顯然還有話,一個勁兒沖着前飛,示意蘇芮跟上。
“阿姐,這個叛徒,分明是它自己跑的。”
聽見蘇存這麼說話,蘇二很生氣地要砸蘇存。
蘇芮思考了一下,覺得疑點重重,不說蘇二怎麼忽然不受控制地跟着王業雲走了,就說王業雲,那些解釋也太過簡單,最大的一個疑點就是王業雲說他的主人死了一千多年了,但以王業雲金丹期的修為,怎麼可能活一千多年?不如去看一下他的屍身,會有什麼發現也說不一定。
“你要帶我去哪?去看王業雲?”蘇芮問道。
“吱!”
蘇二可能也有什麼發現。
蘇芮沒再猶豫,左肩載了蘇存,蘇二便落在她右肩上,飛快朝着王業雲出事之地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