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

　　神域，沿夕殿

　　初心身着一襲白紗坐在鏡子前梳着長發，她在鏡子裡看着自己好半天，拿着梳子的手停在半空。轉眼在神域已經住了一年之久，師父沒有再來過，她心中時常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有時候，她的心會沒來由痛幾下，總是在她不經意期間襲擾着她。有的時候，她會想是否是師父出事了，可她又不願意相信她的猜測。

　　索性不去胡思亂想，她央求着羲合和十陽神君教授自己功夫。一年下來，她既然練得有模有樣。她知道自己沒有臨泣那樣優良的靈識和悟性，但她還是希望能夠将自己修煉更高一個境界。身體中煞氣發作的時間已經越來越頻繁，每隔幾日，她便要花去幾個時辰來抵抗煞氣。她不奢求自己能夠活多久，隻希望能夠在臨死之前解決掉絕煞，還給師父一個安甯的生活。

　　羲合悄悄走到她身後，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梳子替她梳着青絲。初心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對着鏡子中的羲合笑笑，道：“回來了？償”

　　“嗯。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沒有，胡亂想想，也沒什麼。撄”

　　羲合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其實他早已經知道辰殇到幽都，如今已經差不多一年時間。他不敢告訴初心，也不會告訴她。他答應過辰殇會好好照顧小心，他不可能告訴她這些事情。好在初心從沒有主動問過他為什麼辰殇好長時間不來。也許在冥冥之中，她可能已經猜到有什麼不好的結果，隻是她不說而已。

　　“小心，我們出去走走？”

　　“好呀。”

　　二人離開神域，飛下人間。

　　“又是一年春天，好美！”看着一派春意盎然，初心打心中歡喜。羲合走在她身邊，時不時望着她，心中一片溫暖。這一年，他幾乎是寸步不離陪着她，帶着她在十陽神君那，一邊升起太陽一邊讓她跟他們修煉。空閑的時候，在太陽神殿的竹林之中，羲合會親自教她。與她相處時間久了，感受到初心身上所有的優點：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善良，她的美好，她的……一切的一切全部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有她在身邊陪伴，喜歡看見她的一娉一笑，喜歡看着她做任何事情。他有時候也想過，自己對待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感情？可每每想到辰殇，他的心會揪在一起。他答應辰殇會好好照顧初心，他也一定會好好照顧。别的事情，不該他想，也不是他該想的事情。這一次，他堅決不能再對不起辰殇。隻是，感情的事情可以騙别人，卻無法騙自己，他感覺自己越發離不開初心的左右。

　　“羲合，今日陽光真好！”

　　迎着刺眼的陽光，初心看着一個個金色光暈，然後興奮的說道：“今日是連石神君，對不對？”

　　羲合點點頭。

　　“我猜對了，猜對了。”初心一蹦三跳。

　　羲合寵愛的摸摸她頭，溫柔說道：“不錯，已經連續三日猜對，值得表揚一下。”

　　初心高興的向她吐吐舌頭。

　　二人走着走着便來到一處小鎮上，街道上熙熙攘攘全是人，好不熱鬧。人們看見初心和羲合這一對走來的時候，他們無不駐足觀看。

　　“真好看！”

　　“看人家這對小情人，真漂亮！”

　　“是哪家的孩子，怎麼能夠長得如此好看！”

　　……

　　初心聽見這些議論已經習以為常。在她身邊，圍繞的男人都是漂亮的，她也已經習慣。隻是羲合不太習慣，他幾乎不到凡間走動，更别說給這麼多人看着圍着議論着。他的全身不自在，初心伸手牽住他手，帶着他快速向前走去。

　　“以後，面具還是戴上為好。”他們離開小鎮之後，羲合有些後怕。

　　初心笑道：“别戴，你不嫌難受嗎？又不是長得醜，見不得人？”

　　羲合道：“不習慣。”

　　初心道：“你應該多出來走走，經常到人間逛逛。獨自生活這麼多年，你不覺得悶？”

　　羲合笑道：“習慣了。”

　　走到一棵樹下，初心站住，背靠在樹上，說道：“那這一年，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還好，有點不習慣。”

　　發現初心看着自己，他連忙說道：“現在已經習慣，習慣了。”

　　“呵呵呵”初心笑出聲，道：“你這麼怕我？”

　　羲合道：“沒有，沒有。”

　　初心對羲合道：“我想回燧人氏看看？”

　　羲合一驚，他倒不是不讓她回去，隻是害怕她從他們口中得到辰殇的消息，到時候她一定會沖到魔界找他們拼命。

　　見他不說話，初心又說一遍：“羲合，陪我回去瞧瞧，好嗎？”

　　看着她一雙渴求的眼睛，羲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初心不再等他回答，她走到他面前，牽起他的手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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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燧人氏

　　十娘手中抱着一個嬰兒，身旁牽着三個小孩子走進議事廳。語蘭見狀，趕緊起身，伸手拉過三個孩子，嘴裡埋怨道：“沒事帶着孩子瞎轉悠什麼？”

　　十娘抱怨道：“還說我？你怎麼不說說那幾個男人，沒事就知道打打打，收那麼多部落過來幹什麼？能當飯吃呀？”

　　語蘭則道：“别埋怨，那是男人應該做的大事。難不成讓他們待在部落裡替你帶孩子不成？”

　　十娘對那三個孩子說道：“行了，你們自己出去玩吧。”

　　孩子們一聽高興壞，一溜煙便沒了蹤影。

　　語蘭無奈道：“你也真夠可以的，我求求你，千萬别再生了，生那麼多孩子幹什麼？”

　　十娘斜她一眼，道：“不生孩子成家做什麼？老娘我有本事，能夠生得出來。”

　　“行了，别在這自賣自誇。看看自己臉上有多少褶子啦？老了，别逞強，好好帶着這幾個孩子足夠了。”

　　十娘冷笑幾聲，道：“别光說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語蘭歎口氣，說道：“也不知道小心這會在幹什麼？”

　　十娘道：“更不知道門主在幽都過得怎樣？絕煞有沒有逼迫他？”

　　語蘭道：“放心，目前絕煞還沒有任何動作，寒幽王替我們看着呢，你放寬心。”

　　十娘道：“也不知道小心知不知道門主如今的情況？”

　　“不知道。門主千叮呤萬囑咐臨泣，不能告訴小心，她一定是不知道的。”

　　兩人正聊着，有族人在部落中叫嚷開：“大夫人回來啦，大夫人回來啦。”

　　十娘和語蘭條件反射般飛奔出去，十娘抱着孩子大聲嚷道：“在哪？人在哪？”

　　隻聽見一聲清脆的叫聲：“十娘，語蘭。”

　　語蘭看見初心站在門口，她幾步搶上前，一把抱住初心，嘴裡罵道：“壞丫頭，你又跑到哪裡去，害得我們擔心。”

　　初心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們好不好？”初心一擡頭看見十娘抱着孩子向她們這邊走過來，于是開口問道：“又生了？”

　　十娘臉上露出自豪的表情：“當然，不是我生難道還是她語蘭生的不成？”

　　初心笑道：“差不多得了，别再生，你忙得過來嗎？”

　　十娘埋怨道：“又不是我想生，都怪昆桑，你們要怪便怪他，别來埋怨我。”

　　語蘭從初心懷中抽出，破涕為笑道：“别聽她瞎掰，是她硬逼着昆桑要生孩子的，她呀都已經把昆桑那個小身闆給榨光啦。”

　　初心推推語蘭，道：“别胡扯，有客人在呢。”

　　聽見她的話，十娘和語蘭同時向她身後望去。隻見一個貌美如花的男人站在那，臉色溫和，讓人如沐春風又見陽光的感覺。

　　十娘開始大叫：“小心，為什麼你總是能夠找到這麼漂亮英俊的男人？”

　　語蘭拍她一掌，說道：“眼睛别直勾勾望着人家，幾個孩子的娘。”

　　初心“咯咯咯”笑個不停，她對羲合說道：“這兩位是我的好姐妹，這位十娘，這位語蘭。”

　　初心又指着羲合，對十娘和語蘭介紹道：“這位是羲合。”

　　羲合剛剛便有些奇怪，如今聽見初心介紹眼前的兩位竟然是她的好姐妹，他更加奇怪，“她們是你的——？”

　　語蘭聽出他話中的疑惑，于是解釋道：“我們三個是在靈化山修仙的小夥伴，怎奈我和十娘沒有悟性，不是修仙的料，三個之中隻有小心修仙成功。所以，結果你也看到，小心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我們卻已經變成老太太模樣。”

　　羲合點點頭：“原來如此。”

　　初心對羲合道：“來到這裡不要拘束，自在一些。”

　　十娘抱着孩子走到羲合身前，對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後問道：“小子，你多大？”

　　羲合被她這麼一問愣住，他陷入沉思：自己究竟有多大，年代太過久遠，真的是不記得。

　　見他遲遲不回答，十娘用胳膊頂他身體一下：“喂，發什麼愣？問你多大？”

　　初心道：“他二十四歲。沒事幹嘛問人家多大？”

　　語蘭笑道：“恐怕是想着要招他做女婿吧。哈哈哈！”

　　十娘卻“呵呵呵”咧開嘴笑道：“我怎麼沒有想到呢？先預備着。”

　　羲合吓一跳。

　　初心不好意思對他笑笑，道：“她們開玩笑的，她女兒還小着呢。”

　　初心四周瞧瞧，問道：“其他人呢？”

　　十娘抱怨道：“别提了，說起那些臭男人我便一肚子火。”

　　初心問道：“怎麼啦？”

　　語蘭道：“沒什麼，别聽她的。他們出去打架去了。”

　　“打架？”初心不明白什麼意思，她眼睛疑惑看着十娘和語蘭。

　　十娘沒好氣說道：“去别的部落打架。最近一年，他們好像打上瘾來，一個接一個，已經收編了不下五個部落。”

　　“真的？太好了！”初心興奮的搖着十娘的手臂。

　　十娘叫道：“又一個瘋子，瘋子。”

　　初心“呵呵呵”笑着。

　　語蘭道：“走，去議事廳坐坐。”

　　初心搖搖頭，道：“你們先帶羲合去議事廳，我去看看蕭乙。”說着她便往前面跑去，羲合跟在她身後，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蕭乙的房間。

　　輕輕走進去，初心跪在羊皮褥子上，看着仍然昏睡在那一動不動的蕭乙，輕語道：“蕭乙，小心回來了，你怎麼還睡着？睡得太長時間，累不累？睡覺也是會累的，快醒醒。”低下頭，唇在他的額頭印上一個吻。

　　羲合看着初心溫柔對待躺在那一動不動的上了年紀的男人，心中已經有數。他看過初心的幻境，在幻境之中他看到過這個男人蕭乙。知道這個蕭乙為初心做過許多事情，他們之間的情感相當深厚，他是初心最為看重的人之一。

　　初心在他身邊待上一會，然後退出屋子。

　　羲合問道：“你還好吧？”

　　初心搖搖頭：“沒事，蕭乙一定會醒的，我相信。”

　　初心和羲合來到議事廳，十娘抱着孩子正在罵着呢：“死孩子，一天到晚哭，再哭便将你扔掉，你自己哭個夠。”

　　初心伸手抱過孩子，一邊哄着一邊說道：“你沒事跟個孩子鬧什麼？他又聽不懂，你如果心中有火，不妨去前面打打架去，也有個地方出出氣。”

　　十娘嘴裡“撸撸”兩聲，連連擺手：“算了吧，有空我曬曬太陽，睡睡覺多舒服。幹嘛沒事找事去打架？我一把年紀了，沒幾日好日子可活，有時間還是好好享受享受吧。”

　　聽見她的話，初心頓時感到傷感，她抱怨着十娘和語蘭，道：“都怪你們，平日讓你們勤加修煉，你們總是偷懶，弄得我如今要面對你們遲早有一日要離開我的那一天的狀況。你們不能用心一點嗎？”

　　十娘搖搖頭，道：“你别指望我，我就是這麼一堆，無藥可救。你還是管管語蘭吧，她最近兩年用功許多，連太長都說她有很大的進步。”

　　初心立刻将充滿希望的眼神看向語蘭，語蘭受不住她那雙渴望的眼睛，急忙表态下決心道：“放心，語蘭一定努力，争取在死之前修煉成功，陪我的小心到永永遠遠。”

　　十娘大叫：“喂，小心，就算我死了你也要管我。”

　　初心笑道：“死都死了，我怎麼管你？”

　　十娘道：“你跟冥王還有十殿閻君有交情，讓他們幫我找一個好人家，然後再讓我長得漂亮一點。可千萬不能再像這一世，傻裡傻氣的。”

　　語蘭道：“你自己不是跟冥王他們也有交情嗎？他們虧待不了你。”

　　十年撅起嘴老高，說道：“就他們，一個個蔫壞蔫壞，他們一定會将我扣在地府裡做一個小鬼兵供他們差遣。”

　　“哈哈哈！”語蘭笑得腰直不起，初心笑道：“也許他們真的會喲，呵呵呵！”

　　十娘道：“所以呀，你可不能不管我。我不要做鬼，我要做人。”

　　初心安慰道：“知道，知道，做人，一定讓你做人。”

　　三個女人呵呵呵笑起來。

　　羲合坐在一旁一邊喝着茶水一邊聽她們說話，當真覺得有意思的很。鬥鬥嘴，撒撒嬌，互相埋怨幾句然後“呵呵呵”一笑了之。他沒想過凡間人們的生活原來可以如此簡單惬意。

　　看着一臉微笑的羲合，語蘭問道：“羲合，你是仙人嗎？”

　　羲合想了想，道：“算是吧。”

　　“哦，又是一位仙人，這麼年輕便已經成仙。看着你們一個個年輕得道好似很簡單，怎麼我成仙那麼難？難道我真的一點仙資沒有嗎？”

　　羲合笑笑，道：“也許吧。”

　　“你——”語蘭有些生氣，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好仙資，以前也沒有用功修煉，可是，最近幾年，她語蘭可以對天發誓，她是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用功，她是真的渴望能夠修煉成功。

　　羲合站起身，走到語蘭身前，伸出手，手掌在她的頭頂輕輕放着。瞬間，一股強光便照滿她頭頂，大約幾分鐘的時間，強光消失，羲合收回手掌，回到座位上。

　　語蘭則感覺到全身前所未有的輕松之感。她不可思議看着羲合，問道：“我好像覺得整個人清明許多。”

　　羲合笑道：“當然，我增加了你的靈識。你自己再用功勤加修煉，不出兩年，你必可成仙。”

　　“真的？真的？”

　　語蘭簡直不敢相信，她站起身跑到羲合身邊，伸手搖着他手臂：“真的！你真的讓我成仙了？”

　　羲合保持微笑，他點點頭。

　　“啊——”語蘭突然大叫一聲，嘴巴湊到羲合臉旁，毫無預警的在他臉上印上一吻，頓時将羲合、初心和十娘給吓了一跳。

　　語蘭卻不以為然，她抱着羲合的脖子說道：“師父弟弟，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師父弟弟。”

　　幾個人被她弄得一頭霧水，初心問道：“你幹嘛呢？”

　　語蘭解釋道：“我已經有師父，便是小心的相公獨孤楚封。而你是讓我成仙之人，肯定也是我的師父。為表示區分，我便叫你師父弟弟，你看如何？”

　　聽着她的解釋，羲合心中無奈，真是一個活寶，虧她想得出來。

　　“不用，不用。”

　　語蘭道：“怎麼能不用？這麼說定，你就是我的師父弟弟。”她的嘴唇又在羲合臉上印下一個吻，然後松開他脖子，又跑到初心身邊：“小心，我以為一直到我死也不可能成仙，原來我語蘭也是有仙緣的。我太高興啦。”

　　十娘看着語蘭成仙自己不幹了，她跑到羲合身邊，耍賴道：“羲合，我也要成仙，你也讓我成仙吧？”

　　羲合道：“你先專心修煉五年再說。”

　　“不要，幹脆你直接讓我成仙得了。”

　　羲合道：“成仙不能速成，必須要勤加練習。語蘭也是在通過她勤加修煉的情況下打開她的靈識。你沒有修煉，根本沒辦法打開或者增加靈識。”

　　初心道：“行啦，别在那胡攪蠻纏。好好修煉五年之後，再讓羲合幫你成仙。”

　　十娘回到座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還要修煉五年，這個日子怎麼過？幹脆死掉算了。”

　　語蘭道：“你放心，我一定日日督促你勤加修煉，你總不能将我和小心丢下自己先走掉吧？”

　　十娘道：“我可管不了你們啦，你們自己在世上慢慢活着吧。”

　　羲合看着十娘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覺得她這個女人活得挺潇灑，不強求任何東西，活着便要舒舒服服活着，死了也就死了，并沒有一般人為成仙而活得那麼辛苦。

　　有族人前來報告，說是少族長他們回來了。

　　初心他們高興得跑出議事廳，來到大門口迎接。

　　男人們高高興興回到部落，當他們的眼睛看見站在門口對着他們笑盈盈的初心的時候，男人們愣住。第一個沖到初心身邊的人是獨孤離，他緊緊抱住初心：“娘親，你終于回來了。”初心伸手拍拍他後背。

　　第二個走上來的是獨孤，他輕輕抱着初心，說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蕭厥手中拿着一根長長的矛走到初心身邊，将矛遞給她。初心接過長毛，仔細看着，然後問道：“是白骨做出的那個兵器？”

　　蕭厥點點頭。

　　初心贊歎道：“真好！”

　　臨泣始終站在那一動沒動，看着初心的臉他欣喜，可他不敢向前，她怕心兒不再原諒他。他隻是怔怔望着心兒的一娉一笑。

　　蕭厥小聲對初心道：“臨泣他恐怕不好意思，怕你怪他。”

　　初心擡眼望向前面，臨泣一襲白衣立在那，他的眼睛可憐兮兮望着她，身子卻僵硬着沒有動過。十娘抱着孩子，嘴裡“啧啧啧”發出感歎：“真像一副美麗安靜的畫！”

　　蕭厥道：“好好跟他談談。”

　　初心點頭，她對十娘道：“羲合那你們幫我跟大夥介紹一下，我一會便回來。”

　　十娘和語蘭答應着。

　　初心向臨泣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