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也沒勉強她,呆了沒多久,就起身告辭了。
她将他送到門口,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拐彎處,随後,才把門合上,順道上鎖。
回到房間的時候,花花已經睡了。
她坐在床邊,看着女兒恬靜的睡顔,眼底溢出了一絲的悲傷。
這些年,就算方淮沒有提及,但那一件事,一直以來都是她的一個禁忌,她多麼希望,以她的命…撄…
方淮努力地想要把那件事藏起來,可是,他并不知道,其實,她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幫女兒掖好被角以後,自己也躺了下來償。
明明很累很困,然而,她卻是連一點的睡意都沒有。
輾轉反側,她睜開眼睛,看着頭頂上的天花闆不自覺地發起呆來。
五年了。
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五年了。
那一個晚上,她被推進海中,那種被海水沖刷,剝奪呼吸的事,她至今仍能清楚記得。
她當真以為,自己會死在那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海中。
但是,當她睜開眼睛,她才知道,自己被剛巧路過的漁船救上來了,而她在海上,足足漂流了一天一夜。
沒死,是大幸。
有時候她甚至在想,或許,她在那一場事故中就那樣死去了,還會更好一些,最起碼,不用抱着那麼多的痛苦苟且殘存。
當真不能想,就怕越是記起來,心就會越痛。
褚暖幹脆将被子拉高蓋住了腦袋,強迫自己睡過去。
翌日。
她先把女兒送去幼兒園,而後自己才回去公司。
忙碌了一上午,直到下午的時候,她才将早就打好的辭職信給了部門經理。
經理看見她的辭職信時,着實吃了一驚,畢竟像她這樣的人,把工作緊緊抓住才對,換是别人,肯定不會就這樣放棄,畢竟沒人知道,往後自己是不是還能找到類似的好工作。
經理象征式地挽留了幾句,見她堅持,便也沒再多說些什麼了。
褚暖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已經跟經理說好了,會把工作在這幾天内交接好再離開。
旁邊,同事們就公司收購的事情在小聲地議論着。
“我聽說,收購咱們公司的是一個來自邑洲的年輕男人呢……”
“也不知道究竟結婚了沒有?”
聽見這話,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對那人眼露鄙夷。
“難不成,你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啊?不過我可聽說了,那人還沒結婚呢……”
褚暖握着鼠标的手不由得一頓。
還沒結婚?
她阖了阖眼,隻能當作什麼都沒有聽見,繼續埋首工作。
到了半途,隔壁的陌悅探過頭來。
“暖暖,你聽聽她們說的,整一副花癡的模樣,也不想想那人可是跟我們不同世界的人,像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人家又怎麼可能看得上呀?”
她笑了笑,到底也沒說些什麼。
兩人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陌悅自然知道她不喜歡八卦這種事,随便說了幾句,便縮回了頭。
她的身子往後靠,雙眸看着屏幕,不由得發起呆來。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每到一間公司,那個男人都能挑中她所在的公司,她隻能像現在這樣,他每收購一間公司,她便辭職換一份工作。
是巧合?還是有意?
她不知道。
但說實在的,其實這樣的生活,她自己也累了,也不想再逃了。
……
元岑雙腿疊起,後背靠在了深紅色的沙發上,一臉無奈地看着那坐在旁邊的男人。
縱使身旁美女環繞,卻似乎沒一個能夠入得了他的眼,這男人坐在那,赫然就是一副柳下惠的模樣。
實在沒了法子,他便揚了揚手,示意那些女的先離開。
等那些女人都退出了包廂,他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說你啊,每次都黑着臉,難怪現在所有人都在傳言說,你堂堂傅少是愈發難侍候了。”
要不是熟知這人的性子,恐怕,就連他也會這麼以為了。
男人阖了阖眼,五年過去了,歲月卻始終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半點的痕迹,他一身黑色的襯衣西褲,乍看之下,仿佛能與黑夜融為一體。
“還沒找到麼?”
元岑聳了聳肩膀,對于這個問題似乎有些興緻缺缺。
“你都找了五年了,莫非還要繼續找下去嗎?如果仍是找不到呢?你是不是打算永無休止地找下去?”
他不吭聲,但心裡知道,他并不覺得,會是永無休止。
這個世界雖然很大,可是,他若是找,就相信着終有一天一定可以找到的。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元岑搖了搖頭,對他實在沒了法子,拿起桌子上的酒就開始喝了起來。
“你把附近的幾座城市都找遍了,但凡是名字裡有個暖字的,而且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又帶着一個小女孩的,你都去看過了,可沒一個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傅臻啊傅臻,雖然你已經提高了找尋的準确性,可是還是會有不少的巧合發生的,不是麼?你這無疑就是在大海撈針啊!再說了……”
接下來的話,他知道自己或許不該說出口,但是五年了,他一直在旁邊看着他就這麼毫無目标地找,有時候就連他都覺得,這樣太累了。
偏生,這個男人是說什麼都不肯放棄。
“再說了,倘若她就是在故意躲着你,不讓你找到,你又能怎麼辦?”
他的這句話,讓傅臻沉默了下來。
直至良久以後,他才吐出了一句。
“那又怎麼樣?”
就算那個女人是在故意躲着他又如何?
元岑再次搖頭,男人拿起隻有半指高的酒杯,将裡頭的酒仰頭飲盡。
“這次你找到了俞城去了吧?又将公司收購了?這次是幾間公司一起收購?”
有時候他當真佩服這個男人的能力,五年間,隻要覺得有可能的公司,他都收購了,這種行為在别人看來,鐵定是認為他已經瘋了。
“你有多少的把握?”
雖然他這話隻是随口一問,然而,傅臻卻扯動了唇角。
“就算是把這個世界翻個遍,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既然這麼在乎,那當初為什麼還要做出那些事呢?
這種話,他可不敢說出口,對于這五年間的行為,傅臻不曾解釋過什麼,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知道,那個叫葉暖的女人,肯定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不然的話,不會這麼費盡心思去找尋。
呆了大半個鐘頭,傅臻站起身來,臨走前,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好友。
“我過幾天會提前過去俞城,還是像以往一樣,你記得對我的行程保密。”
元岑點頭,他這才擡步走了出去。
隐瞞了所有的人,但他知不知道,終有一天,他如今所做的事,那個他最不想讓其知道的人,到底還是會知道?
元岑看了眼他離去的方向,開始自顧自地繼續喝酒。
男人走出夜總會,拿出鑰匙給車解鎖。
他并非回家,而是向着某一個方向而去。
十來分鐘,車子停在了葉宅門口。
他沒有下車,隻是按下車窗看着那棟仿佛沉溺在黑暗中的宅子。
這些年來,這宅子就沒有亮過燈的一天,而它的主人,也不曾回來過。
他拿出一根煙點燃,煙霧彌漫間,嘗到的,是滿嘴的苦澀。
這五年裡,他一直都在找尋葉暖的蹤迹。
那件事後,他知道自己該跟葉暖斷得幹淨,她走了,他便也該回到原先的生活,他有白薇,而且經過了那件事後,丁珏不再勉強他必須生下孫子,可是,他卻覺得,現在的生活,平淡乏味得讓他幾近抓狂。
明明,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嗎?
然而,那些與她相似的背影,總能讓他不自覺地頓足,他想知道,自己究竟對葉暖是怎樣的一種感情,為什麼明知道該放開,偏又牢記着無法放開?
或許,當他找到葉暖,他就能找到那個答案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後便把煙頭彈出窗外,驅車離開葉宅。
夜,更加濃郁了些,濃郁得仿佛能将人……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