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大半夜趕過來的,傅臻怕她太累,便讓司機送她回去。
下午的時候她過來醫院,遠遠就看見他站在那窗前,乍看之下,與昨晚幾乎是一模一樣,猶如沒有移動過似的。
她難免有些心疼,走過來拉扯了下他。
男人瞥了她一眼,她拉着他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你肯定不願意回去,那麼就坐這休息下,你的身子可不是鐵打的,再這樣強撐下去,不是辦法。撄”
他輕聲地“恩”了一句,頭靠在邊上阖着雙眸。
過了十來分鐘,她以為他已經睡着了,沒想,卻見他的唇一張一合地說着什麼償。
“暖暖,這兩年,我把她變相關在了傅家裡。”
褚暖吃了一驚,雙眸不由得瞪大,有些不敢相信。
“你說什麼?”
他仍然閉着雙眼,隻是那些話,卻不斷地從他的嘴裡溢出。
“我沒有去看過她,關于她的消息,我也是一概不聞不問,我以為,我做到了兒子的本分,我沒讓她吃不好睡不好,可是現在我卻疑惑了,我不知道我過去所做的,到底是正确的還是錯誤的。”
當他看見丁珏躺在那病床上,他的心是震驚的,曾幾何時,丁珏變得那麼蒼老了?什麼時候,她的頭發已然花白了?
那種感覺,并不好受。
褚暖沒有說話,隻是側着頭看着他,随後,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
丁珏的情況時好時壞,醫生護士多次進入病房内搶救,每一幕,都是觸目驚心的。
她真的怕,怕丁珏就這麼走了。
直到第三天,醫生對着他們搖了搖頭。
“傅少,我們也不想瞞你,你母親這樣子……誰都說不準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她摔下樓梯以後有皿塊壓到了神經,由于那地方比較敏感,我們沒有辦法用手術的方式來取出皿塊,我們隻能等那皿塊自己消除,但具體多久,我們也不敢斷定……”
聽見這話,她的心是猛地一沉。
也就是說,丁珏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旁邊,傅臻默了許久,才吐出一句“知道了”。
褚暖擡起頭看着他,本來有很多安慰的話想說出口,可是當目光接觸到他時,卻是連半句都說不出來。
丁珏的事太過突然,根本就是猝不及防。
幾日之後,褚昊琛到爵園看望兩個孩子,他過來的時候傅臻沒在,褚暖看着他與兩個孩子玩耍了一會兒,随後便坐到了她的旁邊。
丁珏的事他自然聽說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别想太多,事情肯定會好起來的。”
她垂着眼簾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其實有些事傅臻不說,她也是知道的,當初傅臻之所以會将丁珏變相關在傅家,想來,也是有她一部分的原因在。
“哥,”她的聲音很輕,“我該怎麼辦?”
他笑,身子微微往後靠。
“我們都不是醫生,我們唯一能做的,就隻剩下等待,而你,就好好地陪在他的身邊。”
她仰頭看他,或許,那的确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與傅臻會經常到醫院去。
醫院那邊,他找了一個看護守在丁珏的身邊,另一方面,他也在找相關的專家會診,希望能對丁珏的病情有起色。
然而,在這節骨眼上,卻又出了另一件事。
褚暖接到消息,是在一天下午,彼時,她還在醫院,包裡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她跟傅臻說了一聲,便走到旁邊去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是一把男聲,她握着手機的手慢慢收緊,說了幾句以後,就把電話挂斷了。
她一臉失神地走回他的身邊,男人的眉頭蹙起,把她拉住。
“怎麼了?誰打來的?”
她咬着下唇,好半晌才開口。
“是……是俞城那邊的孤兒院打來的,有關于花花的事。”
男人的眼中溢出了詫異,褚暖的心情難免有些複雜,其實,當年領養了花花以後,她曾經跟方淮回到那孤兒院,留下相關的聯絡方式,說是雖然她領養了花花,但如果可以,她還是想要幫花花找到真正的親人。
那幾乎等同于,大海撈針,可是,好歹是一個希望,即便知道渺茫,也想要去試上一試。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孤兒院那邊是半點消息都沒有,這事她便也慢慢遺忘了,沒想到的是,今個兒孤兒院竟然打來了一通電話,說是花花的親生父母可能找到了,想要她帶着花花近期回去一趟。
找到了親生父母,也就等同于她要把花花還回去,就算舊時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面對時,還是有些難受。
她将事情告訴了他,傅臻抿着唇想了一會兒。
“如果你不想的話,那我們……”
沒等他說完,她便搖了搖頭。
舊時她被葉世文領養,葉世文也是千方百計地想要幫她找到親生父母,奈何世界太大,線索又太少,那麼多年過去了仍是一無所獲。而那個時候,花花是因為那個孩子的死才來到她的身邊的,她心裡清楚花花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她也終有一天需要回到自己的親生父母身邊去。
她不可能綁住她一輩子。
她是高興的,高興花花能跟真正的父母相聚,雖然,她會有一點不習慣,甚至是有一點寂寞。
尋思了許久,她覺得這事還是得跟花花說出來,畢竟,花花已經七歲了,是一個小大人了。
翌日是周末,她難得在家,将傅昕交由月嫂照顧,她便帶着女兒到後院去。
後院有一長藤椅,兩人坐在藤椅上,花花踢騰着雙腿,随着年紀漸長,她的模樣也長開了,是愈發的标緻。
她睜着大大的眼睛,擡起頭看着蔚藍的天際。
“媽媽,昕昕說想去動物園,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去動物園啊?”
褚暖勉強地勾起一笑,她看着身側的她,這個小女孩從幾年前就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如果沒有她,她根本就不可能度過那道坎。花花對她來說,就是她的命,她是特别疼愛她,而且,花花雖然年小,卻是異常懂事,就是有她在,傅昕當初才會那麼快接受了她和傅臻。
幾年的牽挂,全都在這一刻變成了不舍,她張了張嘴,聲音難免有些哽咽。
“花花,這幾年你呆在我的身邊,快樂嗎?”
花花眨了眨眼睛,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如實地回答了。
“很快樂啊!如果沒有媽媽,就沒有現在的我。”
她很聰明,也很懂事,然而在最初的最初,這種聰明和懂事,并非出自她的自願。
哪個孩子會少年老成?性格有時候當真就是一種對命運很好的诠釋,過得好的孩子,都是天真爛漫的,沒有半點憂愁的,最煩惱的莫過于頑皮以後怎麼躲過父母的鞭子。
但是她不一樣,從她有意識開始,她就生活在幼兒園裡,那是一處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大人很少,那麼少的大人根本就照顧不到每一個小朋友。在那裡,懂事的孩子有糖吃,不懂事的孩子隻會被訓斥,她在那樣的環境下,自然明白自己是被遺棄的孩子,所以,她得懂事她得乖巧,唯有這樣,她才能成為大人們眼中的好孩子。
沒有人能夠成為她的支柱,她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最起碼,在那個孤兒院裡,她懂得的是這個道理。
而當她來到褚暖的身邊,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愛,一個正常的家庭,她甚至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看着大人們,擔心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好。
她是真的覺得,能呆在褚暖的身邊,她很快樂很滿足。
褚暖看着她的臉,有一些話縱使再怎麼不忍說出口,到底還是得說出來。
“如果我問你,你想不想回到自己的親生父母身邊,你會怎麼回答?”
花花歪着頭看了她好一會兒。
“媽媽,你是打算把我送走嗎?你不要我了嗎?”
這個孩子,有時候是太聰明了,她甯願她能像普通同年齡孩子那樣,有着懵懂,不需要這般透徹。
她伸出手摸着她的臉,聲音很輕。
“花花,孤兒園那邊打來電話,說是……找到你的親生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