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當真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麼快樂了。
自從葉世文去世以後,她的臉上就再也找不到半點的笑容,對她來說,猶如頭頂上的天的父親,是她的依靠,她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終有一天父親會離她而去。那樣的事情,離她太過遙遠了。
就是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時候,她被迫面對父親的自殺。
她永遠都忘不了,當她聽見父親的死訊趕到,那一刻自己的心情。
葉世文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這麼久以來,父兼母職地把她和姐姐撫養長大,她曾經想過,等她長大了,定要好好地孝敬父親鼷。
可到頭來,她卻連這點機會都沒有了。
葉暖坐在沙灘上,海風吹起了她的頭發,她往前眺望,在那海平線的地方,太陽正漸漸地沉入海底,與黑夜交替逆。
一條毛巾突然蓋住了她眼前的視線,她擡起手把毛巾扯上下,傅臻的臉就這麼地印入了她的視線範圍内。
他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微黃的餘晖打在他的肩上。
“晚上安排了燒烤,不過在這之前,你得跟我上樓去換身衣服。你再穿着濕衣服坐在這,會感冒的。”
她随意地應了聲,不知道為什麼,看着這片海,她突然很想念葉世文。
大概,是因為她小的時候,葉世文會經常帶她到海邊吧?
她很喜歡海,年幼知,葉世文隻要有空就會帶她和姐姐到海邊度假。等到她稍稍長大,覺得不好意思再繼續黏着父親了,便很少再與父親到海邊。
葉世文總是很寵她,他曾經說過,她是媽媽帶給他的禮物,他要一輩子都要捧在手心裡呵護。
明明,母親是因為生下她才死去的,但是,她卻連半點都沒有從父親那裡看見責怪,反倒是滿滿的感恩。
她的父親是一個好人,他很善良,若非被逼到無路可退了,他絕對不會丢下她和姐姐不管的。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他的聲音就在耳側響起,她的目光仍然眺望遠方,直到那太陽沉入了地平線以後,才慢吞吞地開口。
“想起了我爸。”
男人挑眉,這還是頭一回她在他面前提起葉世文,從他們在一起後開始,她是極少會提起。
她阖了阖眼,每當想起父親,她的鼻子就難免會發酸。
有些事情,她當真忘不了。
“爸爸他很疼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以那種方式離開我。”
說到半途,她的聲音就有些哽咽。
“我好恨那個讓葉家走投無路的人。爸好不容易才打下那一片江山,好不容易才将我和姐姐撫養長大,我曾經發過誓,要好好地孝敬他的,可是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會……”
他沒有吭聲,直到良久以後,才微張唇瓣。
“你恨那個人?”
她點頭。
“爸是自殺的,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他不可能會自殺的,一定是那個人把爸給逼死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誰要打垮我們葉家,甚至令我爸絕望到用自殺的方式解脫。但是,若要讓我知道了那個人是誰,我鐵定不會放過他。”
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笑。
“如果你知道了,你會怎麼做?”
她看着天邊逐漸被黑暗所籠罩,聲音堅決。
“我會以十倍的痛苦還予那個人,替我爸報仇……更甚是,不顧一切。”
他但笑不語。
就是因為知道她的這種性子,所以,他才不願意讓她知道。
這将會是他永遠的一個秘密,但是,他不會知道,就算是隐藏得再深的秘密,也會有……被揭穿的一天。
“好了,回房換衣服吧!”
他把她扯了起來,她沒有拒絕,由他牽着一起回酒店去。
晚餐很豐盛,滿滿都是她愛吃的食物,但是由于傍晚的事,她并沒有太大的食欲,便草草地吃了幾口。
這地方有很多不錯的去處,第二天傅臻帶着她到處閑逛,之後的幾天,更是走遍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地方。
足足呆了一個星期,兩人才坐飛機回去邑洲。
當踩在熟悉的土地時,她看着面前的街景,有一種終于回家的感覺了。
回到爵園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奔波了這麼久,她早就感覺有點累了,便早早地洗過澡就趴在床上。
正準備入睡,冷不防的,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瞥了一眼,是傅臻的手機,不知道為什麼,這手機鈴聲是與往常的不一樣,像是特地調的。
她擡頭望過去,随即眉頭緊蹙。
鈴聲也驚動了正在浴室洗澡的他,下一秒,男人打開門走了出去。
大概是正洗到半途,他隻在下半身喂了浴巾就出來了,直接走到床頭拿起手機,瞟了眼手機屏幕後,就拿着手機重新走入了浴室。
浴室裡水聲不斷,那談話聲便也變得模糊不清。
雖然隻有僅僅的一眼,但是,她還是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号碼。
如果是普通的号碼,他肯定不會用這種刻意分開的鈴聲借以區别的,除非,他是在隐瞞着什麼。
葉暖想了好一會兒,始終想不出一個結果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浴室門再次被打開。
她望了過去,傅臻從浴室出來後就徑自地走向了衣帽間,又過去了幾分鐘,他便衣冠楚楚地走了出來。
看樣子,應該是要出門。
他走到床邊,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烙下一吻。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如果累了的話就趕緊睡,不用等我。”
說完這話,他就直起身朝門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等到那扇房門阖上,她用手肘支撐起身子。
到底是誰的電話,會讓他這麼匆忙地出去赴約?明明,他們都是剛下機,他都累成這樣了,她就不信他會不覺得累。
記憶中,似乎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曾有過這樣的事,每一次,都是因為一通相同的電話,然後他在接完電話以後就離開了。
對于傅臻的事,她是真心不想管,便重新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可是,明明很累,這會兒卻是連半點的睡意都沒有。
她唯有睜開眼睛,轉過頭望着落地窗外的黑夜。
沒想,這一等,竟是直到了天邊泛起魚肚白。
葉暖邊打呵欠邊下樓,昨天夜裡,傅臻接了那通電話離開後,就沒再回來過,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哪個地方,見了哪些天。
她昨晚本是想給他打一通電話的,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打過去。
傭人早就将早餐給準備好了,她拉開椅子坐下,拿起旁邊的牛奶喝了一口。
手邊放了一份今天的報紙,這是傅臻的習慣,他總是每天早上都會翻閱新聞,今個兒他不在,這報紙便也沒有翻動。
她邊嚼着食物,邊伸長手把報紙拿過來。
本是無心的舉動,可當她瞥見今天的頭條新聞時,手裡的叉子是立即掉在了地面上。
葉暖的臉色煞白,目不轉睛地看着頭條新聞的篇幅,那照片上的人,不正是方淮嗎?
再細讀,身子是禁不住發抖。
她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顧不得還沒吃完早餐,她就跑上樓去拿了皮包,匆匆地出了門。
她趕到藝大,找了學校一圈,是連方淮的影子都沒見着,正要離開之際,卻是在大門口的地方碰見了安小曼。
安小曼看見她,是一臉的着急。
“暖暖,這一個星期你到底去哪了啊?怎麼我都聯絡不上你?大事不好了,方淮出事了!”
“我知道。”
她就是看了報紙再特意過來找人的,可是她是怎麼都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那個人。
“這一個星期,我出國了。”
安小曼的眉頭深鎖,對于這一個星期内所發生的事,她是覺得莫名其妙極了。
“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方家的公司突然就出問題了!聽聞,是傅家對方家下的手……暖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你家傅臻做的嗎?”
葉暖沒有說話,但是,她想也知道,做出那種事情來的,肯定是傅元彥了。
傅元彥知道了,他知道陷害他的人,就是方淮。
她握緊了身體兩側的手,她才不過離開了一個星期,卻不料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
她不該離開的,一個星期前,她就已經知道方淮處于危險當中,她怎麼還能跟傅臻去度什麼蜜月呢?
如果她早些知道,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她抓住安小曼的手,神色急迫。
“你知道方淮現在在哪裡嗎?”
安小曼搖了搖頭。
“這些天那些記者都埋伏在學校附近,所以,方淮已經很久沒過來了……”
葉暖的眉頭蹙緊,她方才在來的路上也嘗試着給方淮打電話,但是,卻是始終都沒能接通。
越是這樣,她便越是擔心方淮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傅元彥是誰?傅元彥可是有仇必報的人,她無法想象,方淮這一個星期到底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突然間,她想起了葉世文剛去世的那段日子。
是不是,方淮也過着像她當時一樣的難熬生活?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如果方淮不是為了給她出這一口惡氣,他就不會與傅元彥對着幹。
這都是她的錯。
如此想着,她便也顧不上什麼,揮别了安小曼就跑到校外去攔計程車。
她去了一趟方家,毫不意外的,在那門口附近有很多的記者正在等待着,而方家的大門此時是緊閉。
葉暖想起了那報紙上的内容,方家的公司正面臨破産,方家的人處處碰壁,過往的友人皆是避而不及。
她阖了阖眼,看樣子,方家是進不去了,她也不知道方淮到底在不在裡面。
在方家外站了良久,随後,她趁着記者不注意,坐車離去。
她憑着記憶,到方淮可能會去的地方找了個遍,卻始終都沒能把他給找着。
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
她心灰意冷,正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之間,她想到了一個地方。
好不容易趕到了那湖邊,果不其然,在那湖邊的地方發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終于,她松了一口氣。
葉暖擡起步伐走了過去,這個地方,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她早該猜想得到,他會選擇一個人呆在這裡。
許是腳步聲漸近,方淮順着聲音轉過頭望了過來。
見到是她,他的嘴角扯起了一抹淺笑。
“暖暖,這麼晚了你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趕緊回去吧!”
她不吭聲,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周遭很安靜,這個地方是極少人知道的,外圍是一處已經荒廢的圍欄,若不是有一次他湊巧把她帶來這裡,她還當真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
“那你這麼晚還呆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回去吧!不然的話,伯父伯母要擔心你了。”
方淮溢出了苦笑。
“看來,你是看到那些報道了。”
她垂下眼簾,手心緊攥在一起。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如果不是她,他不可能為她去做那樣的事情,這一切,皆是她的錯。
然而,他卻是不在意地一笑。
“做那一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黑夜裡的風很涼快,他看着那湖面泛起的光,神色溫柔。
“暖暖,你不用把過錯怪在你自己的身上,真的。”
她難免激動,轉過頭看着他。
“怎麼能不怪我?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用……”
她還沒說完,就被他給攥進了懷裡。
鼻翼間,盡是他熟悉的氣息,這曾經是她眷戀至深的氣味,卻不知從何時開始,成了一種奢望。
他緊緊地抱住她,從出事開始,他就尤為地想要見到她。但是,他不能見她,他不能把他也拖下水,那些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的,跟她根本就沒有半點的關系。
就如同他所說的那般,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
“暖暖,這些天我都在想,那個時候,你是不是也像我現在這樣無助?”
他沒有把話說全,但是,她卻明白。
葉暖咬緊下唇,葉世文去世的那時候,她多麼希望他能陪在她的身邊,就算隻有一秒也好。
但是,她始終等不來他。
她不可能不會知道那種無助的心情。
她反将他抱住,聲音難免哽咽。
“方淮,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說話,隻是摸了摸她的頭。
“放心吧!我方淮是誰?就算方家垮了,我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終有一天,我能讓方家重新在邑洲站有一席之地。”
她點頭,她相信他有這個能力,一直以來,她都是相信他的。
他稍稍将她推開,幫她抹去眼角的淚。
“我唯一覺得無措的是,因為這件事,爸突然倒下了……”
葉暖倏然瞪大了眼。
方淮歎了一口氣。
“他現在還在醫院裡,關于這件事并沒有暴光,所以外界還不知道。隻是,醫生今個兒說了,爸的身體情況不是很好,恐怕……”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
葉暖的心情複雜,他此刻的擔憂是盡數收進了她的眼底。
她試圖安撫。
“不會有事的,伯父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苦笑。
“希望吧!”
隻是那個結果,他和她都不會知道,現在唯一能做的,便隻有祈禱了。
葉暖陪了他很久,很長的時間内,兩人都沒有交談,唯有坐在一起望着那泛着光的湖面。
對他們來說,此刻無聲勝有聲。
然而,就在這節骨眼,她的手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