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街景飛快地閃過眼前。
男人的手掌在方向盤上,全神貫注地注視着前方,狹仄的車廂内,靜得隻有引擎的聲音在嗡嗡作響。
很快的,Lahini停在了一間餐廳前。
她望出去,這會兒黃昏開始逐漸籠罩大地,她推開車門下車,斜陽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長。
這是一間中式餐廳,算是老字号了,起碼五年前,她就曾經來過。
傅臻定了包廂,兩人在侍應的帶路下走進包廂,褚暖坐下,順勢環視了一周,那旁邊的櫃子上擺放着古董花瓶,整間包廂裝潢得特别有古風的氛圍償。
“為什麼來這吃飯?”
男人接過菜單,而後遞到了她的面前。
“算是慶祝你康複出院,雖然晚了幾天。”
她想說些什麼,他斜睨了她一眼。
“花花有月嫂看着,你不用擔心。”
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繼續說些什麼。
她吃東西向來都是很随便的,便隻簡單地點了幾個菜,他微蹙起眉頭,而後又補了幾個。
随後,侍應将菜一一端上來,竟是擺滿了一桌。
那麼大的圓桌,就隻有他們兩個人,這麼多的菜肯定是吃不完的,但這男人是花錢如流水,于他而言,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她拿起筷子吃了幾口,這會兒沒有别人,她也不想要裝模作樣。
男人挽起了袖子,用旁邊的濕巾擦了擦手,而後開始剝蝦。
他的動作優雅,剝好的蝦就放到她的小碟子上,她一愣,下意識地擡起頭。
“我可以自己剝。”
他不說話,隻是笑了笑,可是手裡的動作卻沒有停頓。
吃過飯以後,他便結賬與她一起離開。
說實在的,她真的不懂他此舉的意思。
走出餐廳以後,外頭的天已經全然暗了下來。
站在門口,一陣冷風襲來,她縮了縮肩膀,随即,一件仍然帶着溫度的外套落下。
她仰起臉,他收回手,眉宇間帶着幾分不贊同。
“怎麼今天穿那麼少就出門了?”
“我不知道夜裡這麼冷。”
她淡淡地說了一句,看見車童朝他們走過來,傅臻正想要帶她走向車子,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一個小身影撲進了她的懷裡。
她被撞得連連後退了幾步,若不是他及時扶住,恐怕是跌在地上了。
那似乎是小男孩,也沒有擡頭,隻低低着說了一句“對不起”,就想快步走開。
可沒走幾步,那車童把人給拽住。
“你懷裡揣着什麼東西?”
那小男孩想跑,可這會兒是怎麼都跑不掉了,那揣在懷裡的東西就這麼掉了出來,落在了地面上。
褚暖望過去,不由得有些詫異。
那手機怎麼跟她的那麼像?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而後臉色丕變,不止是像,那根本就是她的手機。
傅臻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唇角不禁一抿。
“怎麼回事?”
她翻了遍,果然她的手機不見了,恐怕,是方才撞到的時候被偷走的。
“我手機……”
男人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些,走過去把那掉在地上的手機拾起,左右看了下。
愠怒爬上了眉梢,他轉眸,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這個小男孩。
“你偷的?”
小男孩低着頭不吭聲,可他瘦小的身軀,不難看出他大概隻有五歲左右的年紀。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穿着也不算不好,怎麼就做這種事了?
旁邊,那車童不禁說了出口。
“傅少,這小孩子這幾天都蹲首在這附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也就是說,是慣犯?
他的臉是瞬間沉了下來,如果是成年人,他鐵定會報警讓人把他帶走的,偏生,是這麼一個小孩子。
褚暖走過去,他手裡拿着的,确實是她的手機,這一段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這瘦小的男孩卻抨擊着她的心,她不由得在想,如果她的女兒還在世的話,大概,也是像他這樣的年紀吧?
她在小男孩的面前蹲了下來,這才看清了他的臉。
他的模樣精緻,也很幹淨,那閃避的雙眼裡帶着慌亂與害怕,而且,還隐隐泛紅。
大概就如車童所說的那樣,這孩子這幾天都在附近,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可很明顯的是,他并不擅長偷東西,所以大多數都會被發現,然後挨一頓打。
他的臉有不少的淤痕,也不知道,在那衣服底下,是不是亦是如此。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輕微地抽痛了一下,從第一眼她就明白,她沒有辦法對這個孩子棄之不顧。
他的眼睛告訴她,他的本性不壞,大概是因為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擡高手,摸了摸他的頭,小男孩從最初的恐慌,而後慢慢地變得茫然。
“你不打我嗎?”
他出聲了,聲音帶着幾分孩童特有的稚氣,卻很好聽。
她搖了搖頭。
“我不打你,但我想問你,你知不知道偷東西是不對的?”
他垂下眼,掙紮了良久以後才輕微颌首。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偷東西?”
他不說話,似乎是不打算說出來。
她讓車童放開手,然後牽住他,轉眸看着旁邊的男人。
“我想帶他去一趟醫院。”
傅臻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似乎是不太贊同她的做法。
但到底,他還是沒有說出拒絕的話,走過去将小男孩抱起,向着車前走去。
她尾随其後。
Lahini很快地就駛上了路,在車道中行駛。
她與孩子就坐在後座,這小男孩似乎是第一次坐這樣的車子,此時是禁不住好奇地張望。她的嘴角挽起一抹笑,看着他的目光帶着些許的……悲傷。
他在前頭開車,透過倒後鏡可以清楚地瞥見她臉上的神色。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由得一緊,這個孩子,看上去頂多也就五歲左右,五歲,跟那個孩子……一樣的年紀。
也難怪,她會禁不住軟下姿态。
他忍不住在想,五歲的孩子,五年前的他們……
很快的,Lahini到達了附近的醫院。
傅臻将孩子抱起,走進了醫院,他在這醫院有認識的人,讓人傳了話以後,就有一名醫生過來給孩子看看。
小男孩坐在床上,屋内的暖氣開得很足,護士小心翼翼地幫他脫下身上的衣服,那上衣一脫掉,随即出現的畫面讓在場的人皆倒吸了一口氣。
那麼小的一個孩子,瘦削的身體上卻橫列了大大小小的淤痕,看上去是格外的觸目驚心。
褚暖捂住了嘴,随着那些淤痕一個個出現在視線範圍内,她的臉是愈發煞白。
她看見了他臉上的淤痕,可沒想到,他的身上還有更多。
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究竟是誰這麼狠心待他?又是怎麼下得了手的?
醫生幫孩子上藥,這孩子是特别的安靜,也不吵鬧,看在别人的眼裡,是早熟得很,根本就不像普通的五歲孩子。
她就站在邊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孩子身上的每一道淤痕,仿佛像針一樣紮在了她的心裡。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僅僅是一個初次見面的孩子,就能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是因為,這個孩子跟她死去的女兒一樣的年紀嗎?除了這個理由以外,她根本就想不出其他的。
醫生足足花了一個鐘頭,才幫他上完藥,之後再讓護士給孩子重新穿回衣服。
他起身走過來,故意壓低了聲音。
“這孩子身上的傷,雖然很多是新傷,但也不少是舊傷,看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被打了……而且,這孩子的心理方面也出現了問題,大概是從小就生活在那樣的情況下,所以是比别的正常的孩子來得壓抑,也不愛說話。”
這樣的一個結果,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的。
傅臻跟醫生道了謝,轉過頭來的時候,就看見她擡步走了過去。
護士幫他穿好衣服後就出去了,偌大的房間裡就隻有他們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