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将常凱做出的莫比烏斯環拿在手中，皺着眉久久不語。
對于現在的場面上，黎老師亦是感覺措手不及。
事實上，黎老師打一開始，想的就是怎麼才能袒護常凱，要是常凱被張博欺負了，他肯定會挺身而出的。
可他哪裡會想到，一向以做思想工作著稱于本校的張老師，竟也有吃癟的時候？
這樣一來，黎老師的立場也就沒法再偏向常凱，以免給張老師火上澆油了。
微微地錯愕之後，他便對常凱假意呵斥起來，“常凱，張老師剛才說的還是大有道理的。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你和姜景灏既然能夠同在一個班，難道不是一種緣分嗎？我希望你能團結同學，能夠和他們友好互助。隻有這樣，你未來的人生路上才不會孤立無援。”
常凱立即站了起來，低下頭對黎老師說，“您批評得對，我回去以後一定會好好反省自己，争取做到‘孝父母敬師長，愛集體助同學，虛心接受批評，學會合作共處’......”
黎老師頓時苦笑不得起來，“誰讓你背《中學生守則》啦？”
拿着莫比烏斯環的張博，一開始還不知該如何下台，待聽到黎老師為自己聲援時，臉色終于有了好轉。
可她聽着常凱公式化地敷衍着黎老師，在她看來，他完全就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于是又氣不打一處出，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常凱，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要是能将精力放到學習上，明年的高考一定會取得好成績的......”
常凱立即轉向張博，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謝謝張老師，我保證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卻又聽張博繼續說道，“你的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想法太多了！也不單單是你，像你這麼大的孩子似乎都這樣。要知道，一個人的腦子，它就像是一個瓶子，你要是不将腦子裡的糟粕屏棄，又怎能再去裝下真正有用的知識呢？”
“張老師，您說的很對。”常凱點點頭，再次向她鞠了一躬。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錯誤，那就好好檢讨吧，我相信你是一個可以教育好的學生！”張博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難得的微笑，就像阿Q将小尼姑的臉摸了一把，又狠狠地侮辱她一番。
對她最後的那一句話，常凱卻是深惡而痛絕之的。
張博這是欺負自己不知道這個梗嗎？
什麼叫“可以教育好的學生”！
這與“文命”時期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論調何其相似？
既然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父母，都是犯“錯誤”被投入牛棚中的“罪人”，那麼，“可以被教育好的學生”的父母，又是什麼樣的人？
以及，“被教育好的學生”的老師又是什麼樣的人？
張博這是映射自己的父母，還是在侮辱黎老師？
“侮辱我的朋友，可以；但侮辱我，不行！”
常凱看了一眼黎老師，想起這句話後就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很快又暗自吐槽，“不對，正确的說法應該是這樣的，――你罵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我的家人！”
黎老師看着他臉上一閃而逝的笑意，又不由再次皺起眉來，“常凱，你......”
張博顯然也感受到了他臉上的微笑，然後她的臉，也再次沉了下來。
這小子，簡直不可理喻！
這一刻，雙方都是不可理喻的，隻是氣勢似乎還在張博這一邊，所以她暗暗壓制住顫抖的手，刻意保持了身為師長的風度。
常凱卻是微微側轉身，盯着張博的臉，緩緩問道，“張老師剛才的意思，是說每一個瓶子的容積都是一定的嗎？”
看着她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常凱便再次轉身，對黎老師笑道，“黎老師，您再給我一張紙，還有一支筆......”
他從一臉茫然的黎老師手中接過紙和筆，便彎腰在辦公桌上塗塗畫畫起來。
下一刻，晚讀課的下課鈴陡然響了起來，常凱猶如陷入了無人之境，辦公室裡也隻剩下他在紙上“刷刷刷”地作畫的聲響。
黎老師看着漸漸成型的幾何圖形，一臉不解。
張博也不知常凱在搞什麼幺蛾子，但卻緩緩掏出了第二支煙，好整以暇地點了起來。
一分鐘之後，常凱終于将一個克萊因瓶畫了出來，随手遞給黎老師，“黎老師您看，這個瓶子是不是沒有固定的容積，甚至是，沒有盡頭？”
克萊因瓶的概念，最初是由德國數學家菲利克斯・克萊因提出來的，它的結構非常簡單，――一個瓶子底部有一個洞，現在延長瓶子的頸部，并且扭曲地進入瓶子内部，然後和底部的洞相連接。
這樣的結構，使得這個瓶子并無内外之分，一隻蒼蠅可以從瓶子的内部，直接飛到外部而不用穿過表面。
黎老師将常凱遞過來的紙換了一個角度之後，看到的果然如他所言，隻好苦笑着搖了搖頭，心中暗罵他“妖孽”，卻又不知該發表什麼樣的評論，“這......”
“黎老師，這叫克萊因瓶。”常凱笑着解釋起來，從他手中接過這張紙後，又轉身走了幾步，遞給張博，“張老師您看看，這個瓶子是不是沒有固定的容積？”
張博接過他遞來的紙，隻看了一眼，就意識到自己再次被打臉了。
“常凱，你簡直......簡直......”她臉色大變，惱羞成怒之後，又不知該用什麼詞語來譴責常凱才好。
她此時忽然有一種，要找個地洞鑽下去的錯覺。
早一點離開這兒，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她将手中的紙，緩緩按在辦公桌上，很快就借力站了起來，又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夾。
又冷冷地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常凱，她便風風火火地往外走去，經過後者身邊時，甚至還故意将他撞了一個趔趄。
這是一語不合就逃跑的節奏啊......
這怎麼能行呢?怎麼也得說清楚再走吧？
“張老師......”常凱雖被她故意撞了一下，卻還是情不自禁地伸手要将她挽留下來。
下一秒，張博的腳步的确是停了下來，可常凱卻有種不妙的感覺，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不遠處的黎老師，也在此時驚呆了！
這一刻，似乎就連辦公室中的空氣，也都凝固了起來。
這一刻，似乎整個世界，都變得無比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