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沒什麼人說話,隻有出牌聲,容悅半晌方笑道:“淑惠太妃過獎了,我哪裡算是溫柔的,您不知,前兒我和烏仁娜一道把老祖宗的牡丹花掐了三四朵給花園裡的小白兔打扮。”
皇太後不由噗嗤笑道:“傻孩子,這是誇獎的話呢,哪有上趕着說自己短處的?”
容悅方捂了嘴,一臉後悔般笑道:“哎呀,這可怎麼好。”
淑惠太妃笑道:“既如此,一會兒再去做幾盤點心來,甜甜咱們的嘴,便不給你說出去罷。”
衆人說說笑笑,已推了幾局,鬥牌不僅看手氣,也要靠記牌和心算,常甯自小便心算厲害,幾圈下來,容悅面前的籌碼已見了底,皇太後和孝莊面前倒都還有。
容悅不願再繼續,又怕掃了孝莊的興,隻可憐兮兮地望向太後說:“太後娘娘,您還說我是财神呢,可不見我已經輸光了。”
孝莊便笑道:“也罷,打完這一圈便饒了你。”
常甯見她這一臉無辜,隻恨不上前揭去她那張皮,當下半開玩笑道:“這怎麼行,孫兒在外頭來牌,即便沒有籌碼,身上的玉佩荷包也可相抵,我瞧容格格頭上那隻玳瑁梳子就很好,”說着沖淑惠太妃道:“等下我赢過來借花獻佛送給母妃做端午節賀禮。”
這話頗有幾分輕薄,但自他嘴裡說出,又似乎隻是玩笑一般。
容悅心下不定,目光中也有些驚懼流露,隻不知他又打什麼算盤。
這時隻聽外頭通傳:“皇上駕到!”
話音剛落便聽橐橐靴聲由遠及近,皇帝穿着件明黃繡九章金龍袍,戴着頂鑲東珠的紫貂暖帽進來。
在座隻有容悅和常甯位份低,起身雙雙見駕行禮。
皇帝視線一轉落在容悅身上,目光頗為溫和,隻道:“起來罷。”
這溫和落在常甯眼中便如同毒蛇獠牙刺過一般難受,他隻佯做散漫道:“皇兄隻顧着容格格,也不叫臣弟平身麼?”
皇帝笑道:“你倒不講理,朕幾時不叫你起了。”說着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又在他肩頭拍了拍。
說着又沖孝莊道:“今兒是端午節,本來也是過來向皇祖母請安的,您接着玩牌就好,若擾了您的雅興,倒是孫兒的不是了。”
孝莊素來做事講究有始有終,故而也打算打完這一圈再說,便叫大家按位子坐回去。
蘇茉兒則去給皇帝備茶水點心。
容悅一面擔心常甯說出些不入耳的話,一面又怕皇帝瞧出什麼端倪,胡亂想着,便又輸了。
常甯戲谑道:“容格格,願賭服輸,身上的首飾摘一樣罷。”
容悅便擡眸看了一眼孝莊,後者笑着拍了常甯一下道:“胡鬧,姑娘家貼身的東西豈是可以輕易送人的。”
常甯攤開雙手,一臉無賴樣道:“這不是送,是賠。”
容悅隻勉力笑道:“今這權作欠着,改日打發人将銀子送去王府上可好?”
常甯神色淡淡的,雙手在腦後交叉,斜靠在椅背上,笑道:“要不這樣,你先欠着,再來一局,赢了自然就不欠我,輸了再輸我一件首飾,如何?”
容悅正為難間,擡目正好瞧見皇帝拿了個椰絲松瓤卷在手中,輕輕沖自己點一點頭,便也道了聲:“好。”
這一局容悅不敢再大意,分外留心,正猶豫着不知出哪張牌的好,隻聞一陣熟悉清冽的龍涎香氣,一個高大的影子已攏上來。
她略一轉頭,見皇帝在她身後不遠處蘭花架子旁的玫瑰椅上坐着,端着青花纏枝紋茶盅細品着香茗,她便指了其中一張牌,皇帝略略搖頭,她又換了一張牌在手裡,皇帝才輕輕點頭,容悅便将牌打了出去。
常甯與淑惠太妃坐在容悅對側,自然将此舉收入眼中。
孝莊似乎深深陷入牌局,不動聲色,她自然察覺出常甯今兒不對勁,以往見了容悅他都是退避三舍,十分有禮數,今兒見他幾次出語相對,孝莊卻也不便點破。既然皇帝願意出手,早日讓常甯知道容悅是皇帝的人也好。
有皇帝指點,容悅自然扳回一局。
孝莊将牌一推,站了起來道:“今兒算是盡興了,坐的頸子怪酸的,今兒就到這罷。”
常甯看着容悅與皇帝眉目傳情,心中怒火湧起,又聽外頭人報說:“佟貴妃來請安。”
話音落隻見兩個麗裝宮嫔次第進來,走的近了才瞧仔細,明紫衣裳那個原是佟貴妃,另一個着煙碧色宮裝,眉目間秀然天成,體态風流,仿如臨風瑤草,世外仙姝的,竟然是許久不曾露面的衛常在,她比之前還要消瘦幾分,隻是那膚色更加瑩白,惹人憐惜。
此女姿容出色,遠在自己之上,容悅眼眸中流光黯淡兩分,轉目去瞧皇帝,果然見皇帝在看衛氏。
常甯看到此景,非但不暢快,反倒有些心疼容悅,心中隻惱恨皇兄,既然沒有那麼在意容悅,為何還要将她據為己有。
女人在一起說家常,男人自有男人的話說。
常甯問道:“皇兄,聽說福建在打仗,是康親王傑書在駐防?”
皇帝對常甯在這回削藩中的表現甚為滿意,也常與他說些政務,當下說道:“前兒萬正色上折子說已攻複海壇,又親率水師自海壇進剿,克複湄州、南日、平海、崇武等。康親王傑書那裡也有好消息,用不了多久想來就能将鄭氏擊退回台灣。”
“早先皇兄在洞庭湖操練水軍,原來早考慮到這一點,當時臣弟還說,隻是對付吳三桂,哪用得了那樣多的水軍和戰艦,”常甯說着蹙眉道:“說到海戰咱們滿人的鐵騎便毫無用處,我昨兒研究了一日卻還是一竅不通,聽說那個福建總督姚啟聖是皇兄親自啟用的,想必十分有才幹,我想去他麾下見識見識。”
皇帝搖頭笑道:“你才從湖南回來,就又要去福建,我自然無有不可,隻是皇祖母又要不高興了。”
常甯便轉向孝莊,也不管此刻衛氏正在與孝莊對話,直接打斷道:“皇祖母,福建可是好地方,沒有顯山惡水,再說孫兒隻是去長長見識,并不沖鋒陷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