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梳子,姑姑手中的這把黃楊木梳便遠遠不及桃木的,桃木較為松軟一些,按壓頭皮時便不會太疼,不像這黃楊木,直愣愣的,不論怎麼着,就是去不了棱角,不定就弄疼了哪兒,弄疼了咱們不要緊,若萬歲爺龍顔大怒,姑姑可怎麼好呢?”
容瑾耐着性子聽着,都說郭貴人巴結皇貴妃是出了名兒的,果然連皇貴妃這股勁兒也學了個十足十。
好容易梳頭梳到郭貴人滿意,容瑾才扶她褪了衣衫,由駝被太監拿錦被卷了,擡去西暖閣放在龍榻上。
容瑾放下帳子,正要退下去,忽又聽她道:“容姑姑,方才沐浴時候久了,本貴人有些口渴。”
容瑾答:“回貴人,您今兒要侍寝,怕多飲水不便,不妨忍忍,奴才倒了水在那邊冷着,等送您回宮時再飲。”
郭貴人是存了心整治她的,哪是真渴,皺眉道:“可是這樣口幹舌燥的,嗓子啞啞的,萬一待會子萬歲爺問我句什麼,可怎麼好呢?”
容瑾隻好耐着性子,往桌上倒了一杯溫水,送到龍床前,郭貴人嬌軀半掩,略撐起身來,才一碰那杯沿兒便道:“姑姑,這水怎的這樣冷,我喝了不要緊,若鬧起肚子來,又怎麼好呢。”
容瑾說了句:“是,奴才疏忽,這就去換溫水來。”說罷去了外間,從蒲包中取了提壺,倒了一杯熱水,她略一思忖,又将那熱水潑去些兒,摻上些冷水,才又回去遞給郭貴人。
郭貴人倒是接了過來,垂目一瞧,又不由蹙眉道:“嬷嬷,本貴人體質特殊,不能飲茶的,皇上也知道,還叮囑我千萬小心在意。”
容瑾唇角挂着一絲淺笑,說道:“奴才委實不知,這就去換白水來。”
說罷去提了爐子上大銅壺,因再找茶壺不便宜,便直接倒在杯中,那茶杯本是汝窯仙女捧壽紋小茶杯,銅壺口又粗,容瑾雖手腳靈活,還是被燙了一下。
她略一思忖,将袖子卷了半幅,右手執壺又澆了些滾水在左手手背上,那燒灼的痛意沿着手掌傳到心尖處,痛的她幾乎要叫喊出聲來。
容瑾強忍住,取抹布将水迹擦拭幹淨,又端了茶杯,兌了冷水,試了溫度才送回給郭貴人。
郭貴人寸心報那一箭之仇,并不肯喝。
皇帝直至亥時皇帝方回來,容瑾自然要服侍皇帝更衣,為皇帝脫下斜襟明黃暗花緞的便服,皇帝不經意瞧了一眼,打眼見她手上紅了好大一塊,他本待下人溫和體貼,當下問道:“這是怎麼了?”
容瑾忙拉了下袖口掩住手背,隔着兩重紗簾,郭貴人隐約見二人說起話來,怕她告狀,凝神細聽着。
隻聽容瑾道:“回萬歲爺的話兒,是奴才粗苯,倒茶時燙傷了手。”
皇帝隐隐覺得不對,兼之今兒議政不順當,脾氣也不大好,問道:“多大的茶壺,能把手燙成這樣?”見容瑾低頭不答,皇帝又催問一聲:“誰給你的膽子,禦前奏對還支支吾吾?幾時養成你這壞毛病?”
容瑾才答:“回萬歲爺的話兒,是被大銅壺燙傷的,因郭貴人嫌晾好的水冷,又不能喝蒲包裡的茶水,奴才便去倒大銅壺裡的水,不慎被燙着,因想着并不打緊,貴人跟前又不能沒人伺候,才沒有回去包紮。”
皇帝便瞥了一眼龍床之上的女人,目光漸漸幽冷,冷聲丢下句:“将人送回去罷。”說罷頭也不回地邁步出去。
郭貴人悔的腸子都青了,顧不得錦被滑落,光着身子哀求道:“皇上,皇上……”
皇帝卻已然出了西暖閣,容瑾笑容中頗為不屑,走至龍床前說了句:“請吧!”
郭貴人如同過街老鼠般,灰溜溜地回了承乾宮。
自這夜之後,皇帝因心煩這些事兒,兼之本身國務繁忙,便連着幾天沒召幸妃嫔。
容瑾端茶進東暖閣的時候,李德全正好從裡頭出來,便伸手接了過去,說道:“原好好兒的,倒惹得萬歲爺動氣,你就不肯忍她一忍,她再不濟也是主子不是?”
容瑾淡然道:“奴才們敬重主子,也不能由着她們肆意糟踐,況且太皇太後也有過示下,若碰見驕橫跋扈的,咱們也訓斥得。”
李德全歎了一聲,轉身回了殿内。
皇帝穿着明黃衮龍袍,立于案後,聽大學士勒德洪禀報:“啟禀皇上,臣以為若在松花江處挑起戰火,唯獨不可缺少船隻,水運節省人力物力,運送糧食辎重,更為妥當。”
皇帝微微颔首,又聽索額圖出班道:“此際春夏交接,黑龍江上遊部族多無定居,糧草未至之前,需先建立倉儲以待。”
皇帝不置可否,望向左都禦史陳廷敬問:“陳愛卿可有本奏?”
陳廷敬素來掌管戶部錢法,說道:“微臣以為,黑龍江沿岸之伊屯口、至伊屯門、伊爾門河口處,寬窄不一,應提前了解清楚,用相應船隻運送,此外,随船多少水手,給予多少月銀,都要慮及。”
皇帝又朝下看去,李光地回了福建尚未回來,常甯自打得了吳惜柔,便不怎麼上朝議政,他的視線便落在明珠身上:“明珠,你可還有其他話說?”
明珠聽到這話,便知皇帝未聽到想聽的話兒,他絞盡腦汁想着,說道:“臣以為,隻備足糧饷是不夠的,若無足夠軍士保衛,那糧饷等于拱手讓人,必須再派軍士往戍,此外,還應着各地整修戰船。”
皇帝颔首道:“愛卿所慮極是,谕令,”一旁的拟旨翰林聽到這話,忙記錄着:“命巴海于盛京建造修船廠,即刻修造戰船,至于人力,從江南抽調為造船工匠,将流放甯古塔的的罪囚充作人力,再令刑部,選取尚且不算罪大惡極的死囚,改以流刑,發到甯古塔造船。”
衆臣便一起照例恭維一句:“皇上英明。”
皇帝顯然對這話不感興趣,又道:“索額圖和陳廷敬所提諸款項,着戶部拟奏,先交大學士閱過再呈給朕。”
說罷又道:“衆卿辛苦,都退下吧,索相暫留片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