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早應是,下去叫人預備禮物。
原是為了鄭重,梳了繁複的發髻,又簪了打小十來隻赤金的首飾,穿了缂絲的衣裳,串門簡單些也無妨,遂沖和萱道:“這頭發沉甸甸的,衣裳也厚重,我要換身衣裳。”
和萱應是,替她拆了發髻,隻梳了個簡單的小兩把頭,戴了鍍金鑲寶石碧玺花勝,又簪了一隻白玉蝴蝶,腕上戴了一對羊脂玉镯子,穿了件淺玫瑰紅色散繡萱花的織錦旗袍,裡頭襯着月白紗緞小豎領中衣,簡單得體。
甯蘭已取了鬥篷來為她披上,容悅帶了和萱和春早往後頭的翊坤宮去,留下甯蘭看家。
翊坤宮在永壽宮後身,不多遠便到了,容悅站在門口,看見翊坤宮的匾額,難免想起姐姐在正廳裡派差事的身影,不由愣怔。
和萱在旁小聲喚了聲:“小主。”
容悅才回過神來,收斂憂思,邁步向前。
翊坤宮的太監早報了進去,隻見宜嫔的貼身宮女雁回迎了出來,笑着請了安道:“小主請。”
才至暖閣門口,隻聽屋内曼妙女聲傳出:“怎麼還不迎進來?”
雁回已上前打了簾子,容悅進門,眼角餘光一掃,見翊坤宮已裝飾一新,炕上鋪着香色蟒緞條褥。宜嫔穿着件茜色斜襟緣一尺寬邊的旗袍,倚着鎖子錦的靠背,由宮女伺候着穿鞋。
容悅蓮步上前,福身行禮道:“給宜嫔娘娘請安,娘娘萬……”一個福字尚未脫口,已被她摻了起來。
宜嫔滿臉堆笑道:“咱們自家姐妹,怎的還這樣多禮。”說着輕笑着将人引至炕前落座。
二人雖見過面,可以這樣的身份交涉,還是頭一遭,容悅難免有些拘束,隻輕笑着瞧了眼春早,後者捧上兩匹綢緞。
容悅才道:“這兩匹雲錦,雖是尋常東西,花色倒還大方,還請姐姐不要嫌棄才好。”
宜嫔示意雁回接過,才笑道:“妹妹說哪裡的話,這就是跟姐姐見外了,”早有宮女寸心捧了隻木匣出來,宜嫔接在手裡打開遞過來道:“這是蘇州貢上的胭脂膏子,純是拿桃花的花瓣做的,幾個時辰也不脫色,給妹妹理妝用罷。”
容悅接在手裡,見那顔色是桃紅,十分嬌嫩,隐隐透着甜香,隻笑道:“多謝姐姐,瞧這顔色這樣純淨,不知耗費多少心神調制呢。”
聽她這樣誇獎看中,宜嫔覺得面上十分有光,笑道:“你閑了隻管來我這裡玩,不要外道才是。”說着略瞥了一眼寸心,後者會意,向和萱和春早道:“姐姐上回跟我說的蘇繡裡的齊針和搶針,我聽着極好,左右這會子得空,姐姐再教教我罷。”說着便攜了她二人的手道:“這裡有雁回伺候,咱們就在外間裡,況又是在我家娘娘宮裡,姐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容悅輕輕沖她二人颔首,後者見主子答允才去了,寸心辦事圓滑,早安排着外間擺上香茶果脯給春早等,照料的無微不至。
容悅不敢托大,從雁回手裡接了汝窯萱草琺琅蓋碗,打開來一陣清高之香襲面,那茶湯橙黃鮮明,容悅輕吹茶氣,淺嘗一口,滋味鮮爽甘醇,不由甜甜笑道:“這蒙頂黃芽向來隻有四川蒙山才有,眼下四川才克複不久,皇上體恤百姓,将貢品之數大為縮減,可見姐姐得聖寵之優渥。”
宜嫔聽到這話,不免有些得意,隻笑道:“聽内務府的人說才得了兩斤,皇上叫賞了我半斤,隻是我吃着這茶味淡。”她見容悅似乎喜歡,又道:“既你喜歡,這會子我就打發人去包了,妹妹一道帶回去豈不便宜。”
容悅略有些不好意思:“那怎麼好麻煩姐姐,還是等過兩日-我遣人來取便是了。”
宜嫔含笑拉住她手道:“不妨礙。”說着吩咐雁回去包茶葉。
屋中便隻餘她二人,宜嫔才壓低聲音道:“妹妹與我性子投和,又再沒旁人的,我仗着年長幾歲,便少不得叮囑妹妹幾句,在宮中行事,處處需得謹慎,這後宮雖不過方寸之地,人卻都可惡着呢,稍有個不注意,給人捉住了把柄,便是一通麻煩,别的不說,就說長春宮的安嫔如何呢?不過是算計人卻反遭了算計,到底失了聖寵,若不是母家尚有人,加上慈甯宮老祖宗和皇上菩薩心腸,如今日子還不知怎麼樣呢,單隻看那些承寵一兩日便失了寵幸的小貴人就都知道了。再有儲秀宮的惠嫔、鐘粹宮的榮嫔和端嫔都是性子不錯的,永和宮的德嫔雖有些冷漠,卻也知道進退,隻有承乾宮的那位,旬日裡趾高氣昂,處處攆着我們的短處,妹妹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素來聽聞宜嫔頗有兩分俠義心腸,為人也是快人快語,如今聽這一番話倒着實是發自肺腑,容悅目露感激道:“多謝姐姐提點,我雖往日進宮來拜過幾次壽,可到底年輕識淺,日後少不得要勞煩姐姐幫襯。”這話雖好聽,卻也繞開了佟貴妃。
宜嫔笑道:“這話可就見外了,宮中常日無聊,妹妹若無事隻管來翊坤宮,姐們兒間說說話,也就好打發了。”
宜嫔自小久居遼東,性子歡脫,幼時更是跟着弟兄們上山下海,摘松子野果,摸海魚螃蟹,她隻拿幼時的趣聞來說便要說上幾大車,這一說話,眼瞅已是午膳時分,宜嫔便要留容悅吃罷午飯再回,她又熱情,說出話來一套一套的,容悅推辭不過,又想着隻當親近熟絡些也好,便索性卻之不恭。
翊坤宮本就有嫔位的例菜送來,宜嫔吩咐小廚房,收拾下兩三樣諸如雞髓筍,上湯氽海蚌,茄鲞的小菜佐味,容悅早膳未怎麼進,倒是就着吃了大半碗珍珠米飯,漱口罷,回炕上吃茶。
昨夜原就有些沒睡好,吃飽便有些犯困,容悅正打算再說兩三句就請辭,隻聽外頭小太監報:“惠嫔娘娘來了!”
宜嫔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容悅便也立在一旁迎候。
隻聽腳步輕輕,蓮步輕挪間進來一個袅娜身影,穿着墨綠緞子攆邊旗袍,發髻上簪着一對鎏金鑲暗紅瑪瑙平花銀钗,耳上戴着金丁香,越發顯得華貴不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