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海臉上變了幾下之後,嘴裡笑了笑,又對黃宣兒豎起了大拇指:“宣兒,你是真真正正的女中豪傑,很讓我敬佩。但你這樣離開金家,充其量不過是下下之策,不如這樣,你還回到金家去,若是金家有人敢對你不服,你看我的手段。池龍鎮上若是沒有誰對金家的家産垂涎,那是最好,若有誰不知擡舉,敢對金家圖謀不軌,那他就休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陽!”
看到黃宣兒還是不出聲,王天海又說道:“你放心,從此之後,你對金家當家作主,誰也不會對你指手劃腳。”
“你也不指手劃腳?”黃宣兒冷眼看着王天海說。
“當然我也不指手劃腳。”王天海說着,還信誓旦旦的舉起了右手:“我王天海說話算話,決不對你指手劃腳。”
看到王天海不像是随便開口,黃宣兒終于點了點頭,她心裡相信,有王天海幫自己,自己一定能把金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看到黃宣兒終于點頭了,王天海很高興,人坐到了黃宣兒的身邊,伸手來摟黃宣兒的肩膀,黃宣兒剛剛緩和的臉上,又立即變得冰冷了起來:“你再這樣,明天就看着别人來給我收屍好了。”
“那你要我怎樣你才願意做我的女人?”王天海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很簡單,你不再做強盜。找一處安靜之處,安心耕織,我便可以做你的女人,而且我不攔你,你可以有幾房漂亮可心的小妾。”黃宣兒說:“我聽說你也是窮苦人出身,這點你不難做到吧?”
王天海連說了幾聲好,便退出房間門外去了。
黃宣兒心裡明白,這個時候讓王天海不再做強盜,安心耕織,共享人間快樂,那是不可能的事。王天海之所以答應她,那是因為他王天海做的是強盜的營生,随時有不保命之事發生,他也想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安全之處,一旦有危險降臨,随時可以讓他藏身,金家就是不二之選,至于其它,黃宣兒相信王天海不會放在心上。
這一夜,黃宣兒倒是過得很平靜,第二天天亮時,王天海果然和他的兩個弟弟一起,帶着黃宣兒,重新向池龍鎮而來。
兩天之後,黃宣兒和王天海回到了池龍鎮上,王天海聽從了黃宣兒的安排,沒有在白天進入金家,在鎮上的一家客棧住下了。
入夜,一個黑影悄悄的躍過金家的圍牆,進入了金家。
黃宣兒早就在大廳上等候了,黑影找到了大廳,走了進去,把身上的黑衣脫下,露出了王天海那蒼白的臉。
“沒有怎麼異常的事情發生吧?”王天海一坐下就問黃宣兒。
黃宣兒搖了搖頭,她知道有事也不會這麼快發生,金家所有的人都還不知道金大仙已經死去了,黃宣兒對金家的人說金大仙外出有事,金家的人全都相信了。
“你和大哥的兩個孩子說說,就說過兩天我帶他們一起走。”王天海說。
“孩子們沒怎麼錯,你不可以帶他們走。”黃宣兒不同意。王天海卻說這事沒有得商量,孩子他必須帶走。
不用說黃宣兒也知道金大仙的兩個孩子被王天海帶走之後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下場,那就是被王天海賣給别人為奴。他王天海不想看到現在的金家,再有任何與金大仙有皿緣的人出現,在他看來,金家的所有财物,已經是他王天海一個人的了,就算是黃宣兒也不例外。他之所以不動黃宣兒,那是因為他現在還需要黃宣兒活着。
想想王天海給自己的那些承諾,黃宣兒感覺基本沒有怎麼安全感,自己哪一天離開金家,或者不明不白的死在王天海的刀下,黃宣兒說不準,說不定這些事明天就發生也有可能,讓這兩個孩子繼續呆在金家,自己也保護不了他們。黃宣兒想了許久之後,很是無奈的對王天海說道:“你要答應我,給孩子找一戶好一些的人家,别讓他們太委曲了。”
王天海點頭答應了。
黃宣兒覺得自己說這些,根本就有些多餘,出了這個門,王天海會不會聽她的,她心裡一點底也沒有。
“這是小真的賣身契。這個小真,人長得有模有樣,是個美人兒,今天你既然來到金家了,也不能讓你白來,就把她送給你了。”黃宣兒把一張紙給了王天海,卻交待王天海說:“這個小真,到了金家高不成低不就,還真是個麻煩,讓她跟着你,最好不過了。但你不可以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她,不然到時你惹禍上身後悔就來不及了。”
聽到黃宣兒竟然以美人相送,王天海高興不已,起身就要離開時,黃宣兒拉住了他:“你别這樣去,那小真嫌貧愛富,看到你穿着這一身的破爛衣服,今晚你就别想過得開心了。”
說完,黃宣兒找來了金大仙的一身光鮮新衣,讓王天海換上,又給了王天海三兩銀子,交待王天海見面時交給小真。以博美人的歡心。
“宣兒,你真是我最最貼心的人了,有你這樣的女人,我王天海今生足矣!”王天海說着,興沖沖的找小真去了。
“你小子是如魚得水了,我黃宣兒做這樣的事,還不知道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黃宣兒看着王天海遠去的背影,嘴裡喃喃自語的說道。
……
自從金大仙做完法事離開之後,馮家倒也平安下來了,倒不是馮書玉夜裡再沒有聽到任何奇怪的聲音響起,而是那些聲音響起來之後,就很快消失了。
“我看是該讓馮遠和馮羽回去放牛放羊的時候了。”這天清早,吃過早餐之後,陸金菱便這樣對馮書玉說道。
馮書玉想了想,最後他搖了一下頭:“我們現在是第二次讓他們兩個看門口了,萬一他們兩個回去之後,又有怎麼吓人的東西出現,那我們再讓他們回來看門口可就難了。”
“看你說的怎麼話?那些奇怪的聲音總不可能一輩子不消失吧?難不成我們要讓他們兄弟倆人守着門口一輩子不成?”陸金菱臉上不高興了。
“也對。”馮書玉想了想之後說道:“我們可以讓他們回去放牛放羊,也讓他們繼續住在西廂房裡,如果到時還要讓他們回來守門口,理就在我們這一邊了,如果他們兄弟回去放牛放羊之後,那些奇怪的聲音不再出現,我們下個月就讓他們重新滾回茅草屋裡去住着。”
陸金菱點了點頭,讓丫環把小荷找來,交待小荷明天還讓馮遠和馮羽去放牛放羊,住的和吃的,暫時不改變。
“我就說在馮家,馮書玉不會讓我們活得這麼舒坦的,你看到了吧?又讓我們去放牛放羊了,再過幾天,我們還得回茅草屋裡去住。”馮羽火氣上來了,找到馮遠說:“我們現在就離開馮家吧,二哥,這裡不是我們能呆的地方。”
馮遠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說道:“放牛放羊就放牛放羊,這幾年,我們不是一直放牛放羊過來的麼?有怎麼了不起的?”
馮羽無奈,隻得氣乎乎的走了。
第二天,馮羽又上山放牛去了,馮遠同樣也上山去放羊,還好的是,兩人吃的穿的都還好,算是餓不着冷不着。
兩天之後的夜裡,馮遠在準備充足之後,半夜裡悄悄的走出了馮家大門,來到了一座小石山下,他已經了解清楚了,前些日子,黃長工就把小琪埋在這小石山下。
飛飛灑灑的毛毛細雨又落下來了,這本來應該有月亮的夜晚,四周很是灰暗,到處都是白蒙蒙的霧氣。馮遠在這夜裡,差點就分辨不出小山和小山下的路來。
身後好像有怎麼聲音。
馮遠一回頭時,立即看到不遠處的濃霧當中,有個女子的身影,女子的身上,光光的沒有衣服,那神态,馮遠立即就看出她是小琪。不過小琪并不向馮遠走來,隻是站在遠處,好像在看着馮遠,想知道馮遠要幹怎麼。她的身影在白色的霧氣中,時而被濃濃的霧氣所掩蓋,時而又顯得非常的清晰。
腳下的布鞋,已經全部濕透了,浸到鞋裡去的水,冰冷冰冷的。馮遠不理睬這些,人繼續在小山下走着。
小山下的路,馮遠很熟悉,這個時候雖然看得不清楚,但馮遠還是憑着記憶來到了一個地方,一個有一堆微微隆起的土堆邊上。
這小小的土堆,就是小琪的墓。
“馮遠,你想幹什麼?”一個女子的聲音在馮遠的後背響了起來,馮遠一回頭,清晰的看到身後不到五尺遠的地方站着一個女子,長長的黑頭發,像一根竹筍一樣的從女子的頭上高高豎起,頭發間,有很多白色的冰,馮遠看到了。女子的臉上,一片灰白,倒也是馮遠見過很多次的樣子。女子的身子,看上去很僵硬,和那高高豎起來的頭發一樣,是馮遠第一次看到。
大概是看到馮遠回頭看自己時眼睛裡有可怕的東西,女子立即就向後退去了五六步,她的雙腳沒動,她的身影是怎麼退去的,恐怕誰也說不出來。
“馮遠,我問你話呢!”聽到馮遠沒回答,女子心裡好像有些着急了,嘴裡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但她的嘴沒有動,馮遠說不清女子的話語聲是怎樣傳出來的。
聽起來女子好像有些生氣了,但馮遠還是不說話。肩頭上的鋤頭鐵鏟怎麼的,這時全都放了下來,他看了一遍眼前的土丘,許久之後,開始掄起鋤頭挖面前的土丘。
女子急了,嘴裡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又說道:“馮遠,求求你不要挖我的墳,不要把我抛屍荒野,我先前不知道你一點也不怕鬼,所以才去找你去了。我若是知道你一點也不怕鬼,我說怎麼也不會去找你的。”
馮遠心裡感覺好笑,暗說這世界上若真有不怕鬼的,那才是鬼話!自己也怕鬼,隻是沒怕到吓死的程度而已。
聽到女子的聲音哭得那麼凄慘,馮遠忍不住又回過頭去看了一下,看到女子已經跪在身後一丈多遠的地方,心裡想說一句怎麼,但話到嘴邊時,馮遠又忍住了,回過頭來,繼續挖墳。
“馮遠,求求你,不要挖我的墳,不要把我抛屍荒野……”女子的聲音變得更大更凄慘了,在這蒙蒙細雨中傳得很遠很遠……
土堆實在是太小了一些,馮遠沒幾下就把那土堆挖掉了,他不再用鋤頭,改用鐵鏟,一鏟一鏟的小心向下挖。
沒挖幾下,一雙小腳露了出來。
“小琪,我就猜你的屍體一定沒有腐化掉,果然是這樣。”馮遠嘴裡一邊說着,一邊扔了手裡的鐵鏟,改用雙手去挖小腳四周的泥土。
“求求你,馮遠,不要再挖了,不要再挖我的墳了……”女子的聲音裡,已經是哭成了一片,馮遠忍不住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看到女子的頭上,頭發依然像一根竹筍一樣的高高聳立着,隻是女子身上先前的灰白色不見了,馮遠看到女子的身上髒兮兮的,全是黃泥,剛才還睜開的眼睛,也閉上去了,臉上也出現了很多的黃泥印子,像一個剛從泥裡爬出來的人一樣。
馮遠依然沒出聲,人又回過頭來,繼續用手去挖那小腳旁邊的黃泥。
一雙小腿露出來了,很漂亮,隻是這一雙小腿和那雙腳一樣,全被凍着了,十分的僵硬。
馮遠沒有理會女子的哭喊聲,雙手又繼續向下挖,終于,一個漂亮的女子膝蓋露出來了,一團茅草也露出來了。把茅草拿開後,馮遠看到了一汪清水,而女子的身子,就倒仍在這一汪清水之中。
“這個黃長工想省事,卻把人家一個女子這樣倒過來埋掉,也真虧他做得出來。”馮遠的心裡暗罵,雙手抱住女子的雙腿,試了三四下,終于把女子從水坑裡抱了出來,放到地上。
雙眼看向女子的屍身時,馮遠看到女子的屍身上全都是黃泥,一頭的長發,在頭上豎起,像一根竹筍,脖子上,繩子勒痕還清晰可見。
“也罷,救人救到底,這小山的後面,有一汪清泉,冬暖夏涼,你的這一頭長發,都結成冰了,不用那泉水泡一泡,恐怕是沒法弄好。”馮遠一邊自言自語的說着,一邊把女子從地上扛到了右肩上,左手還順勢把鋤頭抓到了手裡。
“馮遠,你到底要幹怎麼?”女子的聲音又傳入了馮遠的耳朵裡。馮遠有些氣惱了,回過頭來看了身後不遠處的女子一眼,嘴裡沒好氣的說了一句:“我能幹怎麼?我又不是變态狂,能把你這小屍體扛回去做新媳婦麼?”
女子愣了一下,身影從跪着的地上站了起來,嘴雖然還是沒有動,奇怪的聲音卻又傳到了馮遠的耳朵裡,依然是讓人聽了毛骨悚然:“你若真把我這小屍體抱回去做小媳婦就好了,到時你被屍氣侵入體内,不到兩天便死,我也就有個伴了……”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馮遠雙眼瞪了女子一眼:“我沒有你那麼變态!”
“那你挖我的屍體出來幹怎麼嘛?我本來已經葬得好好的……”女子的嘴依然沒動,但馮遠卻仍然能聽到她的聲音。
“你若真的葬得好好的,你變成鬼還找我幹怎麼?”馮遠又對女子說了一句之後,轉身走了,這一走,身後變得安靜了下來,不再有奇奇怪怪的聲音。隻是馮遠每走一步,都感覺有人在跟着,自己每走一步身後的人也跟着走一步,人回頭時,卻又怎麼也看不到。
從小就在這小石山邊長大,馮遠對這小石山,是再熟悉不過了,沒多久,他就來到了一個冒着熱氣的小泉邊上。
從地裡冒出來的泉水,無論夏天有多麼的冰涼,到了冬天,也會冒出熱氣來。現在雖然冬天已經過去了,但在這冰冷的夜裡,天氣和冬天沒有怎麼兩樣,所以這泉水同樣也在冒着熱氣。
把手裡的鋤頭扔在泉水邊上,馮遠也不脫鞋,扛着女子的屍身,走入沒到膝蓋處的泉水裡,把肩頭上的女子屍身放到了泉水中。
在暖暖的泉水裡,女子的屍身慢慢的被軟化了,頭上結成冰的頭發,也慢慢的化開,在水裡散開。
“這個黃長工,連人家的發簪也弄走,窮人的發簪能值幾文錢?”馮遠一邊幫女子把身上的污泥洗去一邊說。
“我死的時候,插的是一根銀簪。”女子的聲音又從馮遠的後背傳了過來,馮遠回頭去看時,又看到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和自己正在清洗的女子屍身一模一樣,嘴裡說了一句:“你都要去死了,還插着個銀簪幹什麼?你這不是想和自己過不去麼?”
“女人都是傻的,我還穿了一套最新最漂亮的衣服,結果被黃長工弄回去給他的女兒穿了,我自己卻光着身子下葬,早知道這樣,我會選一套最破爛的衣服穿到身上後再去死……”女子的聲音又傳來了,聲音裡滿是幽怨,隻是這個時候,一切後悔都無處去改變了。
馮遠用雙手在泉水裡把女子的頭發梳理好,又把自己的束發繩子解了下來,替女子把頭發系上,再用自己的發簪替泉水裡的女子插好頭發,這才把女子從水裡抱了出來。
女子的身體已經被溫暖的泉水軟化了,馮遠再把女子扛到肩頭上時,女子的雙手和雙腳向下垂了下去,完全沒有剛才一砣冰的樣子了。
馮遠離開泉水,扛着女子走了不久,來到了一個新立起來的土堆邊上。
離土堆不遠的地方,就是一片草地,馮遠把手裡的鋤頭扔了,小心的把肩頭上的女子放到了草地上。放好之後,用手裡的鋤頭去挖那新土堆。
新土堆很快就被挖開了,土堆下面的一個新棺露了出來,馮遠又把新棺的蓋子打開,新棺裡的兩套衣服便出現在馮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