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留下的這點家業,隻怕要空一段日子了。”
陸塵站在家門口,擡頭望着屋檐下那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杏林書坊。
這是父親餘生的心皿,之所以在這普通鬧市開設書坊,除了讨個營生,也是希望能為鄉鄰們做點事,讓他們的孩子能學些東西。
“哥,你回來了。”
陸馨踏出門檻,見陸塵站在門口發呆,便出聲叫了一聲。
“嗯。”
陸塵收回目光說道:“馨兒,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去舅父家待一段時日。”
“舅父?”
“怎麼突然要去舅父家,哥,發生什麼事了。”陸馨疑惑的看着哥哥,覺得他似乎有事瞞着他。
“别問那麼多,去收拾東西,叫上母親。”陸塵沉聲說道。
“好,我知道了。”
陸馨心裡閃過不好的預感,扭頭跑回屋子。
陸塵默默的站在門口良久,看了看街道四周,方才走進屋去。方一進門,就見母親站在堂屋門前,正一臉平靜的看着他。
“娘,我回來了。”陸塵強自笑了笑。
林慈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盯着陸塵,就在陸塵都被她盯得有些心底發毛的時候,方才淡淡的說道:“做人,心要正,背要直,頭要挺。面可對人,背可對心,仰可對天,俯可對地。”
“母親教誨,孩兒謹記。”陸塵重重的點點頭。
“你錯了。”
林慈搖了搖頭:“這是你父親生前的教誨,你應該沒忘吧。”
話音方落下,陸塵便心中一驚,他這才想起父親在世時,确實常用這句話來誡勉他,隻是這畢竟不是屬于他本身的記憶,所以才一時沒有想起來。
看樣子,母親是知道些什麼了。
也對,身為母親的她,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即使他裝得如何的像,但想要瞞過她老人家的眼睛,隻怕也是有些癡人說夢。
陸塵苦澀的笑了笑:“母親若有什麼想說的,孩兒必定恭聽。”
“嗯。”
林慈看着陸塵,近乎祈求的說道:“陸家自祖上便生于皇城之下,杏林一生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從未落下半點污名,我已經老了,生死早已經看淡了,可馨兒還年輕,若你有心,可否别牽連她。”
“我明白了。”
陸塵沉默了良久之後,彎腰深深的拜了下去:“自此一生,馨兒都是我妹妹,無論何時我都不會置她于不顧。”
“謝謝你。”
林慈回轉身背對着陸塵,滄桑的臉上落點一滴清淚,她的兒子終究是已經走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身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與她的兒子一模一樣。
可她知道,他不是她的兒子,從見面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了。
她隻是一直都沒有戳破這件事,想要看看他想做什麼。
她也曾想過報官,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她狠不下心将這個跟兒子一模一樣的年輕人送進大牢裡,她也想要等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林慈的一聲道謝,讓陸塵感到有些心痛。
這麼多時日來,他從内心真的接受了她們是他的家人,可從這一刻起,注定了他與這個家,從此無緣了。
“對不起,欺騙了你這麼久。”
陸塵再次彎腰緻歉,轉身朝院門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看了看林慈有些顫抖的身子,輕輕的說道:“你老保重。”
“等一等。”
陸馨手上抱着包袱踏出門來,滿臉是淚的看着陸塵,眼中蘊着仇恨的怒火:“你是誰?我哥在那裡?”
“馨兒,我......”
陸塵艱難的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别叫我的名字,你沒這個資格。”
陸馨失聲喊道:“是你殺了我哥,還裝成他的樣子來欺騙我們?是不是?”
“我沒有殺他。”
陸塵搖了搖頭:“你哥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隻是......”
“隻是什麼,你說啊?隻是什麼?”陸馨冷笑着連聲質問:“說不出來了吧,你這個殺人兇手,你怎麼還有臉站在這裡。”
“我......”陸塵隻能苦笑。
“我我,我什麼,你這種人,就該被拉去砍頭。”
陸馨狠狠的将手中的包袱砸在陸塵的頭上,沖過來抓着陸塵又撕又打,陸塵隻能盡力忍着,看着她大哭着發洩心中的仇恨。
“馨兒,住手。”
過了一會,林慈用力将陸馨扯了回去,看着衣衫不整,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陸塵,她的心中也不知是恨還是痛,沉默了許久方才歎了口氣:“你走吧,以後别再來了。”
陸塵看了她們一眼,默默的轉過身,落寞的向門外走去,此時的他終于明白為何修道之人忌諱眷戀紅塵,因為一旦真的拿起,想要放下就很難,很難。
“就這麼一走了之,你就不感到羞恥嗎?”陸馨遠遠的朝他吼道。
“馨兒。”
陸塵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問道:“你想要我怎麼做,隻要我能做得到的,必定不會推辭。”
“是嗎?”
陸馨冷笑道:“我哥在那裡?”
“他死了。”
“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
“中毒,一種劇毒。”
“他去城外蒼雲山的那天,死于蒼雲山腳下。”
“誰下的毒?”
陸塵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還是你不敢說。”
陸馨冷冷的盯着陸塵的背影,眼中閃着濃濃的仇恨,哥哥支撐着她活下去的希望,為此她在勞累都無怨無悔,可現在她的希望沒有了。
“我是知道,但不能告訴你。”
陸塵平複了一下心緒,淡淡的說道:“我會親手為他報仇,以謝他賜予我一世生命,到時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陸馨冷冷的看着他。
“你會。”
陸塵回過身,沉聲說道:“因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你到底是誰?”
林慈在一旁聽了半天,越聽越覺得有些糊塗了。
“我是陸塵。”陸塵輕聲說道。
林慈搖了搖頭:“你不是他,雖然你們一模一樣,就連身上的傷疤都一模一樣,但你的一舉一動都不像他。”
“我明白。”
陸塵點點頭:“他隻是我的身體,而我是他的靈魂,我便是為他活下去的人,也是為我自己活下去的人。”
“果然,你真的是那個人。”
門外傳來一聲驚訝的叫聲,緊接着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一隊身着甲胄的城衛軍護着幾個人快步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