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組長的指示,李琦為了弄清蕭笑手裡的鳥究竟能做什麼,當天下午就把她帶到了一間奇怪的辦公室。
說奇怪主要是因為它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髒和亂,地上、天花闆上和牆上都或畫,或釘的布滿了各種古典圖紋、飾品,地上還堆着數量衆多的大小雜物和紙張,能看到有生活用品還有古怪的工具和雕塑等等,完全沒有辦公室的樣子,說是廢品收購站都不為過。
但是在明顯擁擠的房間門口,又故意空出了一個足夠兩三人站立的小空間,使進門的人能夠立刻清晰地看到正對門口的一塊畫滿符文的破布簾。
按直覺推斷,蕭笑相信在那破布的後面才是這間辦公室真正的空間。
看到李琦雖然推開了門,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蕭笑也就跟着站在門口,聞着辦公室隐約散發的異味皺眉等着。
隻見李琦捏着鼻子叫喊“阿揚,給你送來了隻鳥,你要不要看看。
”
“鳥……”蕭笑這才知道自己被帶到這裡的原因。
從宿舍一路走來,李琦除了關心兩句她的生活安排并沒說其他,而蕭笑則是一如既往的既來之則安之,沒有提問。
可現在聽李琦的語氣她怎麼覺得自己被當成了一份禮物?
随着一陣斷續的物品撞擊聲響,一個胡子拉碴,穿着灰色長袍的男人掀開布簾走了出來。
蕭笑看到布簾後面堆滿雜亂物品的密集貨架,立刻感覺自己太天真了。
本以為這裡是辦公室,怎麼也該有辦公桌,電腦,采光良好的窗戶一類常見的景象,可看着從貨架間出現的,帶着黑框眼鏡,雙眼布滿皿紅,眼神迷離的邋遢男人……白領高端文明的工作畫面頓時碎了一地。
亂糟糟的胡子遮蓋了那人三分之一的臉面,讓蕭笑難以猜測他的年齡。
來到兩人的面前,那位叫阿揚的男人也不看李琦,直接用不知道是髒的還是染了顔色的黑手拉起蕭笑的左手看了一眼,随即立刻嫌棄地把手甩向一邊,那力道帶動蕭笑的身體差點也轉動開去。
蕭笑還沒嫌棄對方的手黑就被這樣對待,一股火氣就竄了上來,剛想大聲說幾句就被李琦按住了肩膀。
那人也不理蕭笑,一邊試圖鑽回貨架的縫隙間,一邊用沙啞且不悅的聲音說,“什麼送,那種東西就算放出來也不會是我的,别指望我幹這麼累人的事。
”
“這是組長的命令。
”李琦語氣中有點幸災樂禍,嘴角還噙着點笑意。
“窩靠,還有沒有人性,一個兩個仗着年齡大些欺負人啊。
”沙啞的聲音突然爆發。
蕭笑聽到耳裡感覺像進了一堆沙子不斷摩擦,忍不住就揉了兩下緩解不适。
阿揚抱怨歸抱怨,還是轉過身又抓起蕭笑的左手仔細研究起來。
蕭笑還沒消火,不等阿揚看清楚她就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可是火氣大的就怕碰上火氣更大的,蕭笑剛張開嘴準備罵人,就被阿揚的破鑼聲搶了先:“你什麼意思,不想讓我看就趕緊混。
”
這回蕭笑不再理會李琦的阻攔,“你丫的誰啊,我招惹你了嗎?
你憑什麼對我大呼小叫,沒人教過你禮貌嗎?
我今天就不稀罕你了,垃圾男。
”
李琦扶額,用一隻手推阻着想要上前動手的向卓揚,同時用身體擋住不明白自己可能要大禍臨頭的蕭笑。
“阿揚,冷靜,冷靜。
新來的不懂事,你也别太大火氣,傷身呢傷身。
我辦公室裡剛收到一壇古釀,回頭我送過來給你。
你就看在組長的份上檢查一下那隻鳥究竟會不會造成傷害或威脅吧。
”李琦的語氣帶上了些許懇求。
向卓揚看蕭笑一臉倔強又稚氣未脫的臉,似乎也覺得和小姑娘計較太多沒面子,而且還有一壇酒,但是心裡的一口氣仍然需要順一順。
“她不是不稀罕嗎?
不安全的人就不應該被帶到這裡來,萬一洩密誰來負責。
”
李琦能聽出向卓揚其實已經同意查看了,隻是還有一點情緒罷了。
蕭笑還想說什麼,但接收到李琦的眼神後,終于還是咽下了已到嘴邊的話。
随即李琦給蕭笑解釋道,“這位是向卓揚,你中的這類術法他是最擅長的。
”
李琦示意蕭笑把手交給阿揚,她在和阿揚經過一場瞪眼睛大戰後終究還是擡起了各自的手。
阿揚摘下眼鏡湊近蕭笑的手聞了聞,不顧蕭笑在那瞬間要縮回手的舉動,繼續緊抓着她擡起頭來說,“手法很老了,應該是某種失傳已久的封印術,而且施術者非常高明,我解不了。
你們是遇到誰了?
”
聽到對方說解不了,蕭笑又使勁想把手抽回來,可抓住她的那隻黑手卻紋絲不動,意外的有力氣。
李琦沒說話,片刻後說道,“那你能看出這東西都能幹些什麼嗎?
”
即使沒有把話完全說清楚,阿揚也明白李琦真正擔心的是什麼,“主要還是防禦和定位,功能不是很強,除此之外應該就沒有别的作用了。
”然後又看了一眼蕭笑的左手說,“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在外面再加一層禁制。
但是要解開的話難度太大,我沒有把握,對這種古老的術法我還需要查些資料才行。
”
“多快能查到資料?
”李琦繼續和阿揚溝通,兩人完全沒把蕭笑放在眼裡,但蕭笑這次沒有惱怒。
出于謹慎,她決定認真聽,她需要學習。
“那取決于你能提供多少線索,還有……運氣。
”阿揚撇撇嘴。
其實那動作隻是胡子動了動,不知多久沒打理的胡子已幾乎完全蓋住了阿揚的嘴,說話間還有些飛揚的感覺。
“再加一層禁制呢?
”李琦又問。
“現在,馬上。
你一會兒就能去和申老大吹噓我的辦事效率了。
”阿揚特意把“我的”說的很重,生怕李琦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似的。
“那就加吧。
”李琦毫不猶豫的決定。
蕭笑終于不悅地提出抗議,一邊還繼續嘗試收回自己的手,“你們說半天能不能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見,這是我的手,我的身體。
”
阿揚沒說話,看向李琦。
李琦揚了揚眉,勾着嘴角問蕭笑,“那你是希望那個叫什麼的男人把你的所有舉動都掌握在手裡,甚至連洗澡上廁所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
蕭笑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家夥在唬人,剛才那個阿揚不是說了這隻鳥隻能防禦和定位嗎?
”但蕭笑畢竟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還是猶豫的問,“這隻鳥還能知道我在上廁所嗎?
”
李琦有點誇張的回答,“誰知道呢,就連我們組裡最擅長這類術法的阿揚都弄不清它到底是什麼,又還有誰能保證它做不到什麼呢?
”
蕭笑越發覺得他是在吓唬自己,她看了一眼向卓揚,這人和他的名字真不搭,完全沒有陽光或張揚性格,陰沉一詞倒是更符合他的形象。
此刻,陰沉的人正一手撥弄着頭頂的亂發,順勢用道袍寬大的袖子遮住臉,另一隻手安靜的抱兇,看不見表情。
猶豫了一會兒,蕭笑雖然不确定李琦說的有幾分真實,還是決定屈服,同意了李琦的意見。
很快,阿揚從袖子裡拿出一支小毛筆,在蕭笑的手背上畫了些符号,然後單手結印就朝剛才畫符的地方抓去。
不曾想,就在這一瞬間,蕭笑的身體裡升騰起一股暖流,迅速彙聚到左手手背,然後就看到一隻憤怒的灰色小鳥竄出啄向抓來的那隻手。
幸好阿揚反應靈敏,千鈞一發之際三指成抓發力,堪堪抓住鳥嘴順勢把它甩向一邊。
被甩開的鳥尖叫一聲又立刻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小角度轉身沖了回來,可這次它沒能接近阿揚就被李琦一刀砍成了兩節。
斷開的鳥身并沒有落到地面,而是化作兩縷青煙快速縮回了蕭笑的手背。
全程被吓傻的蕭笑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背好一會兒才擡起僵硬的脖子,“剛才……那隻鳥……出來了……又……回去了?
”
李琦把小匕首收進腰間,笑着揉了揉蕭笑的頭,“這就吓傻了?
以後比這刺激的場面還多着呢。
”說完回頭看向一旁沉默的阿揚。
阿揚接受到李琦的視線詢問,擡起頭平靜地說,“這回不是我不想幫你了,剛才那股力量不是幻型鳥或封印術的威力,而是小丫頭自身的力量。
施術者把封印防禦和她的力量連起來了,隻要試圖對封印動手腳,那隻鳥就能借力出擊,強行對抗隻怕會傷到小丫頭。
”
蕭笑是聽明白了,但是她的大腦運轉速度卻沒能完全跟上。
隻聽李琦歎了口氣,又揉了揉她的頭。
“看來隻能暫時這樣了。
”
和阿揚道别後,李琦問蕭笑對這裡的第一印象如何。
蕭笑勉強從剛才的事件中回過神,低聲回答:“我什麼也不知道。
那個,我手上的這隻鳥沒有其他辦法解開了嗎?
我是說,它和我的力量聯系在一起是不是意味着我活着就解不開?
”
“不用擔心,目前看來那鳥并沒有什麼壞處,而且并不是解不開,隻是有難度。
估計姓鳳的隻是不想被其他人把鳥抓走而已。
”其實也證明了你的力量來源确實與鳳家有關,否則外加的術法是極難和被施術者自身的力量相連的。
這一點李琦并沒有告訴蕭笑,現在她知道得太多不見得是好事。
“對了,這個給你。
”李琦遞給蕭笑一張電磁卡,“這是這棟樓裡的通行證,大門、食堂、資料室和二隊的辦公室。
目前你隻能去這幾個地方,你在高考前可以在宿舍複習,也可以去資料室看看組裡一些開放的資料,能夠幫助你了解未來的工作。
”
看到蕭笑皺着眉頭接過磁卡,李琦又補充道,“不用擔心,工作會有人帶你,你隻要了解些基本信息,很快就會上手的。
”
“萬一我做不來呢?
”蕭笑第一次認真考慮起自己究竟是否勝任接下來的工作,當初一心想逃離家庭而作出的決定真的正确嗎?
“沒有萬一。
”李琦語氣輕松的回答。
“二隊的辦公室在1樓東側,西側是我們的倉庫,休息室和衛生間浴室,加班累了可以直接在這裡休息。
2樓和3樓屬于一隊,4樓以上是三隊的,資料室在負一、二層,四隊在負三層以下,你最好不要去。
小茜這個人是比較直的,但人很好,你和她住一起不用想太多,有什麼問題直接找她就行。
”說道後面,李琦突然就轉換話題說起生活來。
蕭笑把玩着手裡的磁卡,淡淡地回答,“房間都收拾好了,小茜姐帶我買了些東西,衣服也從網上訂了。
對了,聽說我會有生活補助?
”說起買東西,蕭笑才想起來那些都是小茜付的錢,她要趕緊還錢才行。
“對,實習員工我們會有最低生活保障,過幾天人事會和你聯系,不用着急。
我還有事要外出,你現在是回宿舍還是去資料室?
”
蕭笑還想問問有關手上那隻鳥和自己的力量的事,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是立在原地沉默着。
李琦看着她說,“你的事我還沒弄清楚,我們晚些時候再談,你也别擔心,在這裡你不會有危險的。
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說完不再理睬蕭笑轉身離開了。
蕭笑擡眼向四周看去,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景,陌生的工作,一切都是那麼陌生,隻有自己一個人。
心裡的悲涼感突然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冒了出來,想要逃避,想一死了之不必再感受這種孤寂與不安的沖動又一次占據了她的大腦。
死不了!
冰冷的窒息感抓住了蕭笑,不斷告訴她,放棄吧,就這樣放棄呼吸吧,讓頭腦變得遲鈍,不要思考,不去感受,就這樣忘了自己吧。
“不能逃避,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心裡的另一個聲音仿佛突然給她的幹癟的肺部灌進了空氣,那一瞬間她竟覺得呼吸是件陌生的事情,不停的劇烈咳嗽起來。
她仍然想逃,她想逃回學校,逃回那隻有她一個人的屋裡,逃回她熟悉的世界,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
當初如果說選擇離家有意氣用事的成分,那麼如今父母都已經簽了字,她人也到這來了,也就沒有了退路。
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會怎麼選?
蕭笑心裡沒有答案,但她知道自己如果回去,類似的意氣用事還會一再重演,現在她必須硬着頭皮往前走,這是眼前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她看了眼宿舍的方向,轉身回到樓裡往資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