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出了鋪子,找不到麥子的蹤迹。
按理說此時正是正午,豔陽當頭,這東西依常理來講,本是無處遁形,可卻偏偏不見了。
“它緊盯我的發丘墜,是怕這個呢,還是别有原因?
”
我拿挂在起脖子上的丘墜發,想不出所以然。
發丘墜,是發丘一脈世代傳襲的物件。
取蒼岺雄鷹眸中之珠,非二百歲以上不可用,淬以金粉之油,經千度烈火冶煉七七四十九日,待其冷卻,以柳葉裹之,埋于竹林深處五尺,借以吸天地靈氣。
三月之後方可取出,加以雕刻,呈貓相,其色黑而有赤,又稱玄貓墜,墜上篆刻“發丘”二字。
據傳,此物極護身。
可定三關!
哪三關?
爺爺手劄中也有提及,三關分為:天關,地關、人關。
天關:通天透地。
地關:拈山望水。
人關:斷陰讀魂。
是發丘一脈探穴定位的不勝法寶,傳襲至今。
我回到鋪子,哈摸紮叔叔已經醒了,胖子正在那裡照應着他。
“天明,麥子呢。
人呢?
哪去了嘛?
”
胖子用迫切的眼光望着我,我明顯感覺淚珠在他眼睛裡打轉,脖子都快扭到鋪子外了。
我搖了搖頭。
“跟丢了。
”
當我走近餐桌的時候,桌上剛剛還好好的新鮮飯菜,已經變質了,就像是浸泡在硫酸裡面一樣,已經腐爛不堪,散發出陣陣惡臭。
我用手蘸一點嗅了嗅,是墳冢中的那種味道。
“你照顧下摸紮叔叔,我出去找找。
”
我拿上銅錢、羅盤、紅繩、艾葉、定魂釘,朱砂,燈草以及黑豆若幹。
讓胖子看着下摸紮叔叔,便出去尋麥子了。
我一路拿着羅盤搜尋麥子的蹤迹,毫無結果。
當我靜下心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來到了自來水廠。
可奇怪的是自來水廠卻一個人都沒有,就算今天是周末,平時這個時候也還是有幾個人駐點值班的。
我一路疑惑的往裡查探着,路過水箱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滴滴答答水滴聲,不像是水管破裂的滴水聲。
更像是從岩縫裡水珠滴落在台階上,又滾落下去的聲音。
在水滴的氣息中,我看到了死亡在遊蕩。
我确定,我站在一座墓的上方。
“滴答滴答,”又是水珠滴落的聲音,緊接着,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近。
一個頭顱從水箱上滾了下來,轉了幾圈,撞到了欄杆腳上才停了下來。
正面朝着我,一張充滿怨恨與絕望的面孔。
在我面前的鋁質水箱,像電視畫面一般,映出剛剛在鋪子裡古鏡中閃出的行刑的畫面。
雙手被縛,跪在地上,黑壓壓一大片。
一直延伸下去看不得邊際,直到淹沒在那漆黑的墓室盡頭。
我擡眼往頭顱滾下來的水箱上面望去,看到的正是行刑的劊子手,手握鋼刀,他的目光和我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他直盯着我,我看到跪在他身邊的犯人正是自己,又是手起刀落。
“咕噜咕噜,砰砰砰。
”我看到了自己的頭顱滾落了下來,順着台階,一階一階的往下滾。
我心頭猛的一顫,手中的羅盤跌落在地。
“哐當一聲”我聽到有個物體撞擊地面的聲音,緊接着我聽到一陣哀嚎痛哭的聲音,然後救護車的長鳴聲響徹了整個空間。
“叮叮叮叮。
”
兜裡的手機響起,是鬧鐘聲音,我愛睡午覺,一般都是50分鐘左右,這是我多年的習慣,每天這個時候,鬧鐘準時會鬧。
我猛的驚醒,眼前的大水箱不見了,我看見麥子就在我眼前,靠在牆角一動不動。
“麥子,麥子。
”
我大步跑了過去,搖晃着她,麥子一動不動,但她的氣息很勻稱,有生命特征,面部也恢複了之前正常時的氣色,那東西好像已經不在他身體裡面了。
隻是她的褲子上有絲絲皿迹,在隐私處,我猜應該是麥子的生理原因。
按上個月時間來算,這個時候也算正常。
“難道是女人的那個東西暫時趕走了它?
”
我不太确信自己的猜測,但至少麥子現在安全了,我心裡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
我抱起麥子,想把她送到鋪子裡去,再來查探自來水廠。
我覺得那個東西就來自這裡,不是這個空間,而是下面。
當我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了個背影,黑色長裙,高挑的身材,金燦燦的頭發。
“怎麼那麼眼熟?
”
“莫非?
”
“卡琳娜?
”
我連忙抱着麥子便一路追去。
背影不慢不快,始終有意與我保持一段距離,以至于我抱着麥子追不上也跟不丢。
她一直把我引到了醫院,又突然不見。
在醫院門口我看到了一個老奶奶滿身是皿,被擡下了救護車。
還沒有送進醫院,急救醫生就搖頭,示意已經死亡。
我感覺我和那老奶奶可能認識,當三哥夫婦兩人從醫院裡大哭跑到救護車邊的時候,我才知道,那老奶奶我真的認識,是三哥的母親。
三哥叫王建業,今年50多歲,家中幾代人都是古文字研究專家,業界的泰鬥,三哥的父親與我爺爺關系較為密切,我爺爺在世的時候經常會向他父親請教一些有關古文字、古字符方面的知識,所以我們兩家關系走得比較近。
按輩分,我應該喊他叔,可我還是習慣喊三哥,這麼多年,一直也是這麼喊着。
我把麥子放到醫院大廳的座位上,過去安慰他。
“三哥,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
”
三哥一臉頹廢,見是我,歎了口氣。
“哎,天明,母親突發意外離世,如何節哀順變?
”他望了望趴在遺體上嚎啕大哭的媳婦“你看看你嫂子。
”說着說着老淚縱橫。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遺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過去看了看王奶奶的遺體,她仿佛死得很安詳,一點痛苦都沒,那滿身皺紋的面孔上沾滿了皿,嘴角卻挂着絲絲笑意。
在她笑意的背後,我看到了一種自信與鄙視。
不知為何。
醫護人員将三哥母親的屍體推走了,往太平間送去,三哥的媳婦也跟着去了。
我和三哥坐在外面的台階上抽着煙,我先開了口。
“三哥,我剛見你和嫂子從醫院裡出來,怎麼了,不舒服嗎?
”
“哎。
”三哥歎了口氣。
“天明啊,禍不單行啊!
你老哥我是攤什麼鬼了?
這甜甜才食物中毒住院了,半天功夫,我娘又......”
三哥哽咽得說不下去,女兒中毒,母親離世,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什麼,甜甜中毒了?
”我很吃驚,“怎麼會無緣無故的中毒呢?
”
甜甜是三哥夫婦兩的唯一小孩,今年18歲,上高二,人如其名,長着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笑起來極甜。
“我也不知道啊,就今天無緣無故的就出事了啊。
”三哥有點語無倫次“要不是甜甜住院,我娘怎麼會一個人在家,她不一個人在家,又怎麼會出這種事....”
他說着說着又哽咽了起來,心情極度低落。
過來好久,他才又說了句“醫生說,好像是飲水有問道,在她的食道分泌物裡化驗出不少超标的重金屬。
”他指了指醫院裡面,“我們小區的那些人,有好幾個都出現了不同的問題,這不全都上醫院來檢查了嘛!
”停頓了下“你也知道,我們家就住自來水廠附近,這水哪來什麼問題嘛!
要是真有問題,那這整個杭州市不都得鬧水荒了?
”
“自來水?
”
我身子一怔,意識到了剛剛在自來水廠聽到的物體墜地的聲音,救護車的聲音,原來都是真實的。
但那些畫面呢?
怪異的水滴聲,水流裡透露出來的墳冢氣息。
還有那黑色背影,為什麼偏偏就把我引來醫院?
“三哥,我想去看看甜甜。
”
我感覺事情遠比我看到的、想到的要複雜得多,我想看看甜甜究竟是什麼情況。
這是個理所當然的提議,三哥點了點頭,丢掉手裡的煙蒂,便帶我來到甜甜的病房。
病房一打開,迎面撲鼻的寒氣随之飄來,宛如冰窖一般,一種熟悉的氣息飄進我的鼻子,跟在鋪子裡是一樣的。
“這破空調,好像還挺制冷的,凍得人直哆嗦,等下讓護士給調一下吧。
”三哥打了個哆嗦,有些歉意。
“天明,你多擔待些。
”
我笑了笑,點點頭。
表面不動聲色,内心卻是極其不安。
我走到病床邊,甜甜正安靜的睡在病床上,戴着氧氣罩。
她的顴骨高凸,與少女的臉頰完全不符,是深深的陷下去。
松弛的皮膚如老松皮貼在骨頭上,像老奶奶一般,與之前可愛的娃娃臉截然不同。
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肉,就像一具皮包的骷髅一樣,骨瘦如柴。
最奇怪詭異的是,她的手臂,脖子,面頰、一切全部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上,赫然印着一塊塊青斑,那種隻有墳冢裡、死屍上才會有的屍斑。
甜甜的情況确實驚得我不小,前幾天還見的一個可愛妙齡少女如今卻是這副摸樣。
心驚之餘,我也再次确定是自然水的問題,準确來講,是自來水廠下面的問題。
“三哥,甜甜是什麼時候出現這種情況的?
”我把臉轉向了三哥,仔細的問道。
“早上,七點多點。
”三哥一臉凝重。
“正是甜甜要去學校的那個點,就出事了。
”
“七點?
”三哥的話又把我驚了一下,我暗自嘀咕“不就是卡琳娜那夥人來的那個時候?
”再次擡眼往甜甜那看去,我發現她的臉色比之前還要難看,慘白。
身上的青斑也逐漸融合,形成一大塊一大塊,連成一大片,讓她的膚色看着就像棺材裡已經開始要腐爛的屍體一般。
“有什麼問題嗎?
天明。
”三哥自小認識我爺爺,對我爺爺的事也知些一二,看我臉色有些闆硬,焦急問道。
“有東西?
”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還是不敢跟三哥說過多,主要是擔心她媳婦受不了。
三哥似乎看出我的心思,語氣懇切“天明,你給看看,我可就這麼一個閨女。
”
我忖量着點頭,看了病房幾眼。
從包裡取出東西,用朱砂點了甜甜的眉心,肛、(門)塞艾葉,用紅繩綁以她右手食指二關節,再用燈草纏成八卦。
乾、震、坎、艮四陽卦方位各放一枚五铢錢,巽、離、兌三陰卦各用黑豆布成七星,以甜甜指間紅繩纏繞燈草,延伸至西南方位的窗戶,紅繩尾端再綁上定魂釘,再以我的鮮皿為引,置于窗上。
所謂八卦,乾為天,坤為地,巽為風,震為雷,坎為水,離為火,艮為山,兌為澤,一旦邪靈穢物或進或出,必過西南坤位,甜甜也就沒事了。
一切搞定,我拍了拍手“沒什麼大事,記得别把這些東西弄亂了就行。
”
“知道,知道,我心裡有數。
”三哥猛的點頭,感激的說道“麻煩你了,天明。
”
我擺手,想起麥子還在大廳。
“那個,三哥,我還有點事。
就先回去了。
”
“嗯,好好好。
”三哥送了我幾步,拍了下腦袋。
“你看我這啥記性,你早上發給我的圖紋和字符我幫你查了下,沒想到今天出了這麼多事情,我都給忘了給你回信了。
”他皺着眉頭有些為難,回身看了一眼甜甜,又補了一句“可能要晚幾天,那些字符我也不是很明白,除非要問我父親,可我父親多年前就去世了,我娘又....”他深歎了口氣。
我點了點頭,“沒事。
”忍不住問了句“什麼眉目?
”
“好像是七芒星。
”三哥眉目緊鎖。
“據說是西方的一種代表神秘與魔法的圖紋,被稱為精靈之星,後來穆兄會也曾用過這個圖标作為會标一段時間。
”
“七芒星?
穆兄會?
”
“你的意思我爺爺生前去過西方,或是說在西方摸過金?
”
三哥的話讓我有點吃驚,這些從沒聽過的詞彙,一下蹦出讓我有點适應不了。
我又追問道“那我爺爺記錄的那段話又是什麼意思。
”
“是的。
”三哥點頭回應。
“不過你爺爺的那段話我還是沒能翻譯出來,隻是他好像不斷的重複講着一個東西。
我猜想應該是在提示,又或是警告什麼。
”
“什麼東西?
”我急忙問道。
“時光沙漏。
”三哥簡練答道。
“你爺爺的話裡一直提到時光沙漏,還有重生二字。
”
“重生?
”我大感意外,不禁聯想到古鏡裡的東西。
我回過身子去看甜甜,甜甜的緊閉的雙眼竟然微微的張開,不偏不倚的正對着我投過去的視線。
隻是她的眼神中透出的目光卻不是正常人該有的目光,而是充滿歹毒和陰險。
她幹癟下陷的面孔陡然露出絲絲詭異的笑容。
就像一個躺在棺材裡的死屍,半睜着眼,對着你狡黠的笑。
那會是什麼味道?
我找了個借口,告别了三哥,并囑咐他千萬不要碰壞病房裡的東西,便快速離開了病房。
來到大廳,麥子已經醒了,卻有點昏昏沉沉的“天明,發生什麼事了,我們怎麼會在醫院。
”她敲了敲腦袋“哎呀,我的頭怎麼這麼沉。
”
顯然她已經忘記了之前發生過的事,甚至根本沒有印象,自己曾經變成過一隻怪物。
不過好在麥子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微微笑了笑“沒事,回去吧。
胖子他們都等急了。
”
“哎,你倒是說說,我們在家好好吃着飯,怎麼吃到醫院來了啊,難不成見鬼了?
”
麥子一路屁股後頭追問着我。
我和麥子回到鋪子,胖子已經等的心都快焦幹了。
我和麥子才剛邁進鋪子,胖子一個箭步沖了上來,拉着麥子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的數着汗毛與頭發絲。
“我的個親妹子,你可算平安回來了,你可不知道你剛剛可把你老哥吓壞了!
”胖子說着說着便有些哽咽“你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怎麼跟咱死去的爹媽交代啊。
”
“什麼跟什麼就三長兩短的了,還扯上爹娘了。
”麥子對之前發生的事根本沒有任何印象,不明所以。
“你咒我早死呢是不是,你個死胖子!
”
胖子一臉茫然。
我瞪了胖子一眼。
“幹活了。
”
胖子會意,湊到我身邊,臉色雲霧重重,小聲說道。
“怎麼,真有發現?
”
我點頭默認。
“你小子想不想露露手?
”
胖子點了點頭,又猛的搖頭。
想必是經過剛剛那事,知道那東西不好對付。
我白了他一眼。
“瞧你那慫樣!
”又交代了句“别讓麥子他們知道。
”
“啥就不讓我知道了?
”麥子跟幽靈一般的從我身後冒出,吓了我一跳。
她挑着杏眼“就你兩哥倆那小九九?
我告訴你,我楊麥子可是你兩肚子裡裡的蛔蟲。
”她冷哼了句“小樣,一個個的。
”
“你,去收拾東西。
”
“你,負責帶路。
”
麥子指着胖子,點着我,領導作風般的安排工作。
“别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中國奇聞錄節目欄目組的美女記者,外号一枝花,記者中的一姐,新聞界的頭牌!
什麼賊眉鼠眼的盜墓賊我沒見過?
就你們哥兩這貨色?
哼。
一掘屁股拉什麼屎我都知道!
”她自賣自誇,很像她哥胖子的作風,真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
我和胖子大眼看小眼,傻不拉幾。
“走,摸紮叔叔,你也去湊湊熱鬧。
”
麥子挽着摸紮叔叔便往門口走去。
摸紮叔叔哈哈大笑。
“天明呀,這才是咱張家的媳婦,和你娘呀,當年一個樣!
”
我苦笑無奈,沖着胖子叫道“還愣着幹啥,等開飯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