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将軍殉情

　　狐曆七百三十二年，秋，八月。

　　沒出吳伏的意料，當然有使壞招的人，那就是潛入并度城半個多月，已經成功刺殺了高注的龐爺。

　　龐爺和北宮六動用各方關系，最終把杜大夫推上了丞相的寶座。

　　吳伏憤然寫了封信問道：“杜丞相：今聽說您成為丞相，末将先恭喜您加官進爵。您也算是四朝元老了！早在高山當政的時候，把你從平民中發掘出來。但是高山與其叔父争位之時，你反叛了高山，支持了他的叔父老魯王。老魯王死後，你又侍奉了高戈兩年。而高戈被刺後，你居然毫發無損地又在高注手下幹了這些時日。哪邊刮風，你朝哪邊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毫無廉恥之心，你究竟為國家做過什麼事？如果比軍功的話，你統率過三軍嗎？你能讓士兵甘心為國而死嗎？你能連戰連捷，克敵制勝嗎？如果比政事的話，你能讓官員信服，奉公執法嗎？你能讓百姓親近，樂于募捐讓國庫充實嗎？如果比刑司的話，你能明斷是非，鐵面無私嗎？你能正刑明禁，讓民風樸實嗎？”

　　他洋洋灑灑寫了三張羊皮卷讓人送到杜丞相手中。

　　很快，杜丞相就回信了，短短的兩行：“吳将軍：來信已閱！我隻有一點比您強，人品！請注意，這絲毫沒有笑話您的意思，我是說我的人品比您的更爛！所以我的官位比你高！”

　　吳伏楞了半天，長歎一聲道：“他的臉皮比我厚，我不如他！”在朝堂上受了挫折，讓吳伏的心态變壞了，他開始肆意妄為了。

　　找來一群藝妓在大帳中飲酒作樂，據說這些藝妓都是最有名的歌舞樓送來的。

　　他半夜也不查崗了，也不親自安排偵察了，甚至有了戰況也讓手下的千人長分析，自行處理了。

　　這一天，陽天召集了端木和王守備商量道：“現在情況差不多了，咱們現在也快退到邊界了。吳伏以為咱們也就這兩下了，該讓他嘗嘗我們的厲害了。”

　　王守備興奮道：“您說怎麼辦？最近兵卒們都覺得憋氣，現在都公開質疑我的決策了。”

　　端木則謹慎地說道：“火候行了嗎？我還想再退退呢，這時間也有點短了，隻敗了一個月左右，吳賊雖然戒心已經放下，但還能控制軍隊，是不是讓他再麻木麻木？”

　　陽天輕笑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我軍的士氣就會低落得沒有戰意了，那可就完了。我們最後再刺激他們一次，把士兵撤回距離邊界還有一裡的地方，讓他們以為再猛攻一下，就可以完成他們的封賞任務。這會讓他們利令智昏的。”

　　王守備疑問道：“這樣的話，獅人兵卒會非常勇猛的進攻，咱們的傷亡會更大的。”

　　陽天解釋道：“不用怕，你們領着大部隊隻管往旁邊讓，他們必然着急趕到邊界，這樣的話，他們就算完成任務了，不會管你們的。而你們則繞開他們，直插他們的後方，擋住他們的退路，我會命令狼卒進攻他們的。兩邊夾擊，全殲他們。”

　　端木皺眉問道：“您不是說已經和魯王達成了互不侵犯的約定了嗎？難道要變卦嗎？”

　　陽天聳聳肩道：“我和高注約定的，現在高注死了。我已經派使者前去并度城續簽這個約定，他們一直忙着争權奪利，沒人搭理我的使者，這是對他們的一個警告。”

　　端木不再說話了，心中對陽天十分鄙夷，這也是個爛人！

　　陽天則心中暗罵：“這個端木真他妹的事多！”

　　商量好誘敵的細節後，果然虎兵又來挑戰了。

　　現在距離邊界隻有五裡了，這幫狐兵抵抗越來越頑強了！昨天，他們隻退了二裡，但是虎兵的士氣越來越高，根本不在意狐兵的抵抗。

　　今天他們希望能直接打到邊界，拿到封賞，所以一開始就攻勢如潮。現在統領虎兵的就是那些千人長了，他們一個個興奮的大呼小叫。催着自己的士兵往前沖。

　　在他們看來，這些狐兵已經完全沒有鬥志了，一個個瞅準機會就後退，盡管有軍官在督促着應戰，但是一開始，狐兵們就退了一裡地。

　　眼看這邊界線越來越近了，虎兵們都熱皿沸騰了，而狐卒們卻更加慌亂了，紛紛向兩邊躲避，生怕被這股洪流沖垮。

　　吳伏也無法約束士兵們了，讓他們向旁邊追擊狐卒，虎兵們卻故作沒聽見一樣，依舊往前沖去。

　　直到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隊隊整齊的狼卒士兵，才讓這幫撒歡的虎兵停下了腳步。

　　這群狼卒一個個目光凜然，身披銳甲，刀露寒光，一股殺意從狼卒的隊形中就可以看出來。

　　吳伏從後面追了過來，見此情景立刻大吼一聲道：“衆将止步！”其實不用他這樣喊，虎兵們早就畏縮地站住了，并且開始往後溜了。

　　狼卒中閃出一個鳥人高聲叫道：“吳将軍好威風呀！”

　　吳伏定睛一看此人，并不認識，沉聲問道：“不知您是哪位？為何帶兵在此？”

　　冷毅哈哈大笑道：“我乃函谷國的大将軍冷毅，在此守衛邊關，你已經越界三十裡了！”

　　吳伏吃驚道：“你就是冷毅？雖然你威名遠震但是也不能空口白牙吧？我們什麼時候越界了？”

　　冷毅聳聳肩道：“大概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剛和你們新魯王達成了互不侵犯約定，約定我們兩國的邊界向東移動三十裡。所以你進犯了函谷國的領土了！”

　　吳伏陰沉着臉說道：“你紅口白牙這麼一說，我就信你的？”

　　冷毅冷笑道：“就知道你這個殺妻求榮的小人會這樣說，我手中正是這份新約定，你看不看？”

　　吳伏大怒道：“魯王已經把隴西之事全權賦予我了，就算你有什麼新約定，沒通知到我，一概不算！”

　　冷毅啧啧道：“果然又露出潑皮相了，你的層次也就如此了。難怪當不上丞相呢！”

　　吳伏被冷毅一再撩撥，心中的火騰得冒出，目呲俱裂道：“小子！你一再羞辱本将軍，那就别怪本将軍動武了！”

　　冷毅聳聳肩道：“看來最近一系列的勝利把你也沖昏頭了！還想和我們狼卒一比高下？那好，我奉陪到底！不過開戰的責任就在你了。”

　　吳伏氣憤道：“原來你早就準備與我開戰，還要把挑起戰争的罪名強加于我？不過幸好曆史都是戰勝者書寫的，我隻要打敗你，怎麼做都是對的！”

　　冷毅一挑大拇指道：“果然一副潑皮相！那就來吧！”

　　吳伏号令虎兵組成梅花陣，并向虎兵解釋道：“大家都知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現在已經完成魯王的封賞任務了，隻需要打敗這群糾纏的狼卒，咱們就可以青史留名了！”

　　有個千狼長低聲問道：“咱們非要打着一仗嗎？狼卒可不好對付！”

　　吳伏冷哼一聲，大聲鼓氣道：“大家知道嗎？如果我們打輸了這一仗，那麼新魯王肯定不會承認當初的約定了。因為他會說我們的邊界是在東邊三十裡，還沒有打到原來的邊界。那我們就用這場戰鬥來證明，我們曾經打到過原來的邊界，然後根據他的約定，又退到新邊界上。這樣才能領取獎賞呢！”

　　這些千狼長都明白了，吳伏也就是隻打這一仗，不管勝負都退兵。想到這裡，他們也都紛紛做起士兵們的工作了。

　　虎兵們一聽也有道理，立刻擦拳磨掌。這些狼卒雖然威名在外，但是也沒有嘗試過我們梅花陣的厲害。

　　再看這群狼卒也就兩萬來人，怎麼可能有什麼作為呢。虎兵們排好了梅花陣等待着狼卒的進攻。

　　冷毅手中黑紅旗子一揮，十個三級七星陣也排列完成，依次向虎兵壓迫過來。

　　吳伏一見狼卒也擺的是七星陣，心中有些着急，不過他們分散成十個小七星陣，這舉動非常怪異。

　　吳伏忙吩咐道：“組成十個四級梅花陣，來應戰他們。他們三級七星陣隻有2401人，我們則有7776個人，是他們的三倍，絕對能戰勝他們。”

　　虎兵這些天都是用梅花陣對付狐人的七星陣，隻要比他們高一級，那狐人的七星陣就不堪一擊。所以他們很有信心讓狼卒也嘗嘗厲害。

　　尤其是這些狼卒一看就是新練的陣法，步法還很生疏，陣法布置也不規矩。

　　十個梅花陣和十個七星陣就這樣碰在了一起。虎兵們立刻就發現狼卒組成的七星陣更詭異多變。

　　他們不是隻保持“勺子”樣的形态，有時候會變異成“錘子”或者“鏟子”。一場較量下來，狼卒的七星陣如同翻地的木梨一樣，所過之處，躺倒了一片虎兵。

　　如果遇見啃不動的硬骨頭，這幫狼卒還會變成一條曲裡拐彎的一條長蛇，從梅花陣的間隙中鑽出來，然後又彙合成一個新的七星陣。

　　吳伏見此情景，有些慌張了，但是現在也沒有别的辦法了，自己所有的軍隊都已經參與在戰鬥中了。

　　原來從榆樹城中帶出了九萬多人，這大半個月，傷亡了一萬多人，就剩下這八萬來人了。

　　現在分成十個陣法全部投入到戰鬥中了。這要是輸了，那就全軍覆沒了。

　　這種念頭一旦從腦袋中升起，就沒有辦法消失，而且現實的情況也确實如他所想的那樣，地上已經一片虎兵的死屍了。

　　而狼卒的傷兵卻用一種奇怪的方式被甩出了戰局，然後被接應的狼卒帶了回去。

　　吳伏看見狼卒的兵力還在源源不斷地從西方趕過來，不時地補充到戰局中。

　　他後悔了，怎麼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中呢。連個預備隊都沒有留。

　　當傷亡超過三萬的時候，吳伏再也無法忍受了，命令左右趕緊鳴金收兵。

　　可是陣法糾纏在一起，想撤退都難，又留下了兩萬的傷亡，虎兵一個個才從狼卒的七星陣逃脫出來，飛快地向東逃去。

　　狼卒在後面毫不客氣地掩殺過來，還沒逃出五裡，前面一聲炮響，王守備率領的狐兵攔住了吳伏的去路。

　　吳伏大吼一聲：“組成錐形陣！沖過去就是勝利！沖過去有命享受加官進爵！”

　　虎兵們也知道此時必須要拼命了，這讓他們深刻的理解了什麼叫做‘一将成名萬骨枯。’

　　一個錐形陣法當即就形成了，猛地沖向了王守備擺的七星陣。狐兵們擺放了三個四級的七星陣，動用了兵力五萬餘人。

　　還有不到三萬人的虎兵，沖過這三個七星陣後，僅剩下了五千來人了，而且個個身上帶傷。

　　此時天已經黑了，吳伏大喜道：“兄弟們，天黑了，我們得救了，快往榆樹城跑，隻要進了榆樹城，他們就沒有辦法了。”

　　可是這些虎兵都沒有力氣了，拼鬥了一天，誰還有勁跑呀？不過讓吳伏奇怪的是，後面的追兵似乎也都累了，沒有跟上他們的隊伍。

　　跌跌撞撞，吳伏行了一夜的軍，等到第二天中午，才趕到了榆樹城。

　　虎兵們一個個都筋疲力盡，以為終于逃命回來了，誰知道城頭上站着一個狐人冷冷地叫道：“吳賊！你看看我是誰？”

　　吳伏一看，大驚失色，結結巴巴地說道：“端木兄！你怎麼在此呢？”

　　端木怒罵道：“吳賊，少跟我稱兄道弟的，我們端木家恨不能剝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皿。”

　　吳伏臉色慘白道：“事情不是你聽到的那樣。绯紅是被你們逼死的！”

　　端木手指着吳伏，嘴唇顫抖着，卻說不出話來，被氣得差點沒噴出一口老皿來。

　　吳伏接着說道：“你們端木家自認為是天龍指定的家族，個個趾高氣揚，都要有一番大作為，看不上我這種寒門學子，一直阻攔我和绯紅的感情。為了盡快出人頭地，我對每一次的機會都十分珍視。那次母親病危，我要回去探視，可是你們卻非要我留下來準備接受邵老師的推薦，好成為那阿泰國的大夫。結果母親病逝而我沒有回去盡孝之事就被田家人捅了出去，我沒有當上大夫，還落了一生的罵名。這些都不算什麼，我今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這都是你們兄弟幾個的決策，是不是？”

　　端木冠低頭半晌，猛的擡頭承認道：“不錯，當初不讓你回去的決策是我做出的，我對此事負責！我沒想到田家有人争奪那個官位，用了這麼下作的手段排擠你。”

　　吳伏慘然一笑道：“這事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相信自己的能力，雖然機會喪失了，可是憑我的本事，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隻是這件事情對绯紅的影響太大了。她常常自我埋怨，說你們端木家給我造成了傷害，她要為我賠罪。我經常勸她想開些，但是這件事已經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這是造成她自殺的原因之一。”

　　端木陰沉着臉說道：“你說我妹妹自殺？真能颠倒黑白呀！我早買通了你的一個家丁，他親口作證，你回到家中大吵大鬧，讓我妹妹知道你受了委屈，然後把你叫到卧室中，不一會，你手裡拿着一把帶皿的刀就出來了。”

　　吳伏打斷端木的話：“你别說了，這一生我最不願意回憶那天的事情。不過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那把刀是她自刎用的，我用力才奪下來，然後讓家丁去找的醫生。你若不信，我有證據。”

　　端木冠懷疑道：“你有證據？什麼證據，那把殺人的刀嗎？”

　　吳伏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了一張油光锃亮的羊皮卷，深沉地說：“這是绯紅留給我最後一件東西，我帶在身上十年了，你看看上面寫的什麼？”說完要來了一張弓，把羊皮綁在箭上射向了城樓。

　　端木冠接過羊皮卷看見一行行娟秀的字體：“我夫吳君如晤：昨日聽坊間傳聞，有人欲陷害我夫，罷去我夫之軍職。理由竟然是因為我，因為我不是虎魯國人！真是‘人言如刀，刀刀入骨’。他們定然還提及我夫為求利祿而未盡孝道吧！這幫惡毒的人，從來就是這樣對待有才之人。隻有把有才能的人拉下來，他們才能出頭。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惡意！我知道我夫心中的苦悶，大丈夫在世能不建功立業嗎？别人都說你沾了我端木家的光，可以衣食無憂。但是我知道，是我！是自私的我沾了你的光，你注定要名留史冊，而我一定要幫你完成你的心願。我早就想好了一個決絕的策略，讓他們這些惡毒的人啞口無言的辦法。你見此信時，就知道了！很可惜，我未能給你生下一兒半女，否則我就是這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别了，我的摯愛！”

　　端木冠看完了信，淚水早已模糊了他的雙眼，抽泣着說道：“原來如此呀！如此說來，是我們誤解你了！”

　　吳伏歎了口氣道：“就是為了向您和你們家族解釋清楚這個，我才苟活到現在！其實我的心早已死了。活在世上的不過是行屍走肉！今天跟您說清楚此事了，我也就無憾了！”說完把帽子一扔，披頭散發，手握寶劍，大叫一聲：“绯紅，我來了！”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