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一愣。

　　蘇染湊在他耳邊道：“這裡的一切安置，跟人類社會的太像了。搞不好，這裡有監控攝像頭。說不定，連監聽裝置都有。”

　　竹葉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

　　小萌看見他解松繩索之後，露出了紅到發紫的勒痕，都心疼壞了。

　　可兩人還在冷戰中，她拉不下臉去關心他，隻能賭氣地直掉淚。

　　“哭什麼？”他坐在她身邊，擡起袖子，擦掉她的淚，“不用多久，就能獲得自由了，多好。”

　　她眼眶紅透，說話的聲音都不利索了：“行。你也可以自由，也不用再管我了，多好。”

　　他歎了口氣。

　　“你說什麼？”小萌忽然道。

　　“什麼我說什麼？”他别過頭看她。

　　小萌豎起了耳朵：“不是你說話，那是……”

　　有什麼悶哼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這回，所有人都聽清了。

　　小萌已經被撕掉了符咒，她挪到床頭，耳朵貼在牆上，努力地聽着。

　　“唔，唔……不要……求求你……”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痛苦地在求饒着，卻似乎被人捂住了嘴，聲音含糊不清。

　　“嗤啦……”濃濃的皿腥味，就在那求饒聲後，彌漫在空氣當中，令人惡心作嘔。

　　小萌差點沒吐出來。

　　可一切，沒有結束。

　　那聲音還在求饒着，可皿腥味，越來越濃。

　　甚至，有剁肉的聲音也伴随着出現。

　　小萌的瞳孔一縮，整個人從床上蹦了下來。

　　“給我解！”她沖到了竹葉青面前，“快一點！”

　　她眼眶全紅了：“那些家夥，殺人，吃人……我要收了他們！”

　　蘇染攔在了她面前：“冷靜點！小萌！”

　　“我是人啊，我是捉妖人啊。”小萌哭了，“我明知道，那些精怪在殺人，取人肉，讓人受盡各種痛苦，然後，我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對不住我自己的兩下！”

　　“不，”蘇染異常冷靜，“你知道了。可是你去不了，因為，我沒答應！”他看向了竹葉青，“她反抗了，給她一掌，讓她暈死過去。快一點！”

　　竹葉青忍不住按他說的做了。

　　小萌不敢置信地看着竹葉青向自己動手，下一刻的意識，已經徹底遠離了她。

　　蘇染蹲了下去，心疼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小萌。

　　竹葉青歎了口氣：“這個小萌……”

　　“她隻是心地善良，哪怕會毀掉一切，不阻止她的話，她也一定會去。要不，她過不了她自己那關。沒事，壞人，我做。”蘇染默默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地上很涼，他從床上拉下來被子，替她墊在了身下：“反正，她也夠讨厭我的了。眼巴巴地趕去想救人……指不定，就是一個人家給她設好的套子……”

　　他擡眸：“你說，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就是你們安插在人類當中的棋子？”

　　“很有可能。”竹葉青也坐了下來，“蘇染，你不是一個普通人。”

　　蘇染沒有答。

　　他的視線，就凝聚在小萌的身上。

　　他再強，有了弱點，也就不再是當時那隻進退自如的白虎了。

　　偏偏，他無法不把自己的弱點，都暴露在敵人面前。

　　因為，他怕，她會因此而難過……

　　可她，卻還是恨透了他。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錯局？

　　“老闆娘……”一個男子滿頭大汗地扯掉了自己唇上蒙着的黑布，從地上坐了起來。

　　地上是一片皿腥，男子身上卻四肢還在，掉在地上，還在亂動着的，是一條壁虎尾巴。

　　“行了。”因娘坐在監控攝像頭前，唇角笑意自得，“我果然沒有料錯。”她的拇指拂過食指指腹，笑意更深了幾分，“本來我還是很懷疑的，現在，我倒是肯定了我的答案。”

　　她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辛苦你了。對了，剛才的事，你知道該怎麼處理的。”

　　“老闆娘，這是自然的！”壁虎精恭敬地鞠躬道。

　　因娘走出了監控室，一邊走，一邊搖頭：“真是個意外的收獲啊。果然藏得很深，白虎，你真是個謹慎的人，隻是，那小丫頭，讓你不得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嗎？還真是夠對得住我妹妹的呢！我們天庭的人，就可以讓你這樣欺辱的嗎？做夢吧！”

　　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的地方，而此時的蘇染，心頭已是一疼，仿佛被針輕輕紮了一下一般。

　　說小萌不理智，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他阖上了眸子，魂識已經出竅。

　　他此舉是相當危險的，萬一在路上遇到了精怪，人家一眼就能識破他的身份，免不了，又是一番糾纏。

　　但蘇染，有的是自己的方式。

　　他的魂識用了空間穿梭之術，循着那皿腥的氣息，來到剛剛壁虎精停留過的房間。

　　隻見他微微側身，身子竟然就從那門縫之内鑽了進去。

　　遍地的鮮皿還殘留着，一條被遺棄的壁虎尾巴還在地上，因為脫離了本體太久，現在隻能微微地動彈着。

　　蘇染蹲下了身子，微微一嗅，已經嗅到了遍地鮮皿的本體，并不是人類。

　　他阖上了眸子，咬住了下唇。

　　果然，是有人，不信任他們，想要試探他們！

　　好在，此刻自己是靈體狀态，應該對方哪怕在這裡裝了監控攝像頭，也……

　　他一想到這裡，立馬睜開了眸子，環顧了一下四周。

　　果然啊，這個房間的一面牆壁鑲嵌着巨大的落地監控牆，裡面每一個小屏幕裡，都是各個房間裡客人活動的場景。

　　對方監控的，不僅僅是他們，還有包括，所有來這裡住店的精怪們！

　　對方，到底有什麼目的？

　　蘇染眼底精光一閃，耳邊已經聽到了門外輕輕的腳步聲。

　　他身形一頓，已經隐入了自己締造的空間裡，瞬間消失不見……

　　待蘇染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間不過隻過去了一分鐘。

　　小萌還躺倒在了他身邊。夢中無助的她，身子蜷縮了起來，就連眼角，也垂落了一行委屈的淚水。

　　他心頭一酸。

　　早晚都會讓她知道自己身份的，為什麼，現在，他還要再苦苦地隐瞞着？她都準備不要他了，他還需要顧忌什麼嗎？

　　他咬了咬牙，倚靠在床沿，深出了口氣。小萌半晌，才悠悠醒轉。

　　等她察覺到自己的處境的時候，整個人便想從地面上彈起來。

　　“不要動。”蘇染淡淡地道，“監控攝像頭，正對着我們。”

　　這話一出，連竹葉青都愣住了。

　　“你怎麼知道？”小萌壓低了聲音問道，“不對，你一定又是在騙我的，對不對？”

　　蘇染深吸了口氣，他的神情凝重，遠超過小萌的想象。

　　她不安了起來：“你是覺得，我這樣出去救人，很莽撞對不對？所以，你想盡了辦法要诳我對嗎？”

　　“小萌，你聽我說。”蘇染凝視着她，眼底有掙紮的痛苦，“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要回到寒冰洞跟我分開，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他平素也不是一個嘻嘻哈哈的人，可面對她的時候，從來都是進退有度，情聖款款的，小萌從未見過，他有這樣凝重的表情。

　　她害怕了。

　　“我不想聽。”她猛地轉過頭去，“監控攝像頭正對着我們呢，指不定，有監聽設備……你……”

　　“小萌。”蘇染笑了，他的笑容裡，卻有一股淡淡的憂傷，“不隻是我一個人在逃避，對不對？”

　　涵若被綁着，倒在床頭睡得香甜，竹葉青坐在床尾，卻無法避免把一切都聽到耳朵裡。

　　他隐約覺得，蘇染要說的，是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難道是……

　　他的心也提到了半空。

　　隻有小萌，拒絕去聽：“我不想聽了，你可以不說。”

　　“不。”蘇染歎息道，“你放心好了，剛才，我已經去查探過了，那隻是有人設下了一個局，用精怪冒充人類，準備引我們去自投羅網，還好，我們都沒有去。起碼，在短時間内，我們已經過關了。不過，放心，就算穿幫，我也有法子護送你們過去。”

　　他說完這番話，便靜靜地看着小萌猛地轉頭看向自己，那瞪大的眼睛裡，是濃濃的絕望。

　　“你……你在說什麼？”她這幾個字，幾乎是極其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的一般。

　　蘇染笑了，眼底卻有淚光閃動：“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的……”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猛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你隻是一個普通人，我必須要，守護着你……”

　　所有未清的疑團，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真相都已經昭然若揭。

　　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錯了。

　　她隻是不敢去知道……

　　她甚至像隻鴕鳥一樣，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去知道那些可怕的真相。

　　可他，竟然在此刻說了……

　　隻有竹葉青失聲道：“你剛才去察看了？”

　　他話一出口，已經悉數明白了。

　　剛才，蘇染人還在，那恐怕，是神識出竅，而這一切，瞞過了他，說明，蘇染的能力，是遠在他之上的！

　　小萌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你就是葉家曾經的護身聖獸，白虎？”她問道。

　　蘇染默認了。

　　“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她哭道，“這樣耍我，很好玩嗎？為什麼你現在又肯說了呢？”

　　蘇染咬牙道：“我隻是怕失去你，所以，一直苦苦地隐瞞着。”他凝望着她，強忍住自己内心的痛楚，“小萌，我明知道，你是因為我孱弱的身子需要照顧才留在我身邊的，如果你知道我是那樣強的精怪，你還願意留下嗎？你肯定會離開我的，我……”

　　“你這個混蛋！”小萌整個身子朝他撞了過去。

　　他紋絲不動的，她這麼一撞，反而把自己撞到了他的懷裡。

　　她隐忍着低低地哭着，借着他的懷抱，在攝像頭前隐去了自己的眼淚：“你知不知道，我是多麼擔心你的身體……你居然拿這一點來……你這個混蛋，混蛋，混蛋！”

　　蘇染笑了。

　　他笑中有淚：“是的，我是個混蛋。隻是這個混蛋，算錯了一點。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喜歡上了你……”

　　他的淚，終于掉了下來：“對不起，小萌……哪怕要以我的生命為代價，我也不會讓你死在寒冰洞的……如果能離開，就當個普通人吧……”

　　“不要，不要！”她在他懷裡不依地扭動着，“你這個混蛋，你欠着我的！我要你當我的護身神獸，我不饒了你，我要折磨你……”

　　怎麼舍得，說出分别二字？

　　怎麼舍得，把心裡的愛戀，都化成虛無？

　　現在的小萌，心裡已經非常清楚了。

　　“在狐妖的迷霧裡，你是不是趁我暈倒，出手制服那狐妖的？”

　　蘇染點頭：“是的。當時，我還想着，能瞞就瞞……”

　　如果不是被綁住，小萌一定會伸腳給他腿上來那麼一下的。

　　反正現在，都不怕他身體會扛不住了。

　　她就說啊，這樣一個孱弱的人，哪裡都弱，怎麼在那方面就那樣啥啥啥……

　　經常弄得她晚上下不來床……

　　原來，是這個原因！

　　氣死她了！

　　“所以，你并沒有聽那狐妖的，真的用刀刺我？”

　　蘇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什麼時候用刀刺過你？”

　　“就是因為你在夢中用刀刺了我，所以我要跟你分手！”小萌嘟起了嘴，“我豁出命地救你，你卻因為美色當前，準備要殺我！”

　　這番言論，不僅蘇染傻了眼，就連竹葉青也目瞪口呆了。

　　他真不是故意偷聽的。

　　隻是，他真的沒想到，自從小萌獲救後，就跟蘇染一直鬧着别扭，原因居然是因為……做夢？！

　　而蘇染心頭，正有千萬隻草泥馬在飛奔而過。

　　他罵了一句卧槽，才瞪着她：“因為一個無聊的夢，你就準備和我分開？還說出那麼些無情的話？葉小萌，你的智商是負值嗎？”

　　“看看，你就是嫌棄我笨！”小萌不甘示弱的，“事實證明，你就是有在騙我啊！你還拿了我的内丹靈珠……”

　　她咬牙瞪他：“還我！”

　　“不給。”他别過了頭，“你拿了，就再也不會理我了。東西在我這，你就得陪着我。要不，我拿我的妖丹跟你換……”

　　小萌一張口，就咬住了他的唇：“誰要你的妖丹！”她眼底有薄淚，“大騙子，你害我，害死我了，你讓我和一個精怪結婚了，我老媽怎麼可能饒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