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的笑,不禁讓猴子都有些癡了。
這個女孩,清澈得看不見一點雜質,善良得讓人有些心痛。
猴子擡頭遙望陰霾的天空,許久,低頭問道:“這一路,很難吧?昨天都沒來得及問你。這路我走過,很苦,很難,很遠。”
他抿着嘴唇說:“我用了十年才走完。那路上的心情,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風鈴搖搖頭,恬靜地笑道:“風鈴運氣很好,遇到一位好心的老先生,他一路上都幫着我。隻是……甯願他沒有幫我,這樣我就能更加理解你的心情了。”
風鈴仰起頭,笑得有些傻。
“對不起。”
“恩?”
“你本來不用走這樣的路的。”
這就是個傻傻的女孩,她原本,與自己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是什麼樣的緣分能将彼此帶到一起呢?
可惜,無論怎樣,猴子最終都隻能辜負這段緣分。
風鈴笑了笑,沒有接話,沉默了許久才再次開口。
“猴子。”
“恩。”
“以後,我可以就在這裡住下去嗎?”風鈴轉過臉來認真地問道。
猴子頓了頓,微笑着點了點頭:“可以,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住到你再也不想住為止。”
“謝謝。”
猴子蹙起眉頭,似乎為了打破有些尴尬的氣氛,笑嘻嘻地瞧着風鈴說道:“你以前不會跟我說‘謝謝’的。”
“現在你是王了嘛,他們都很敬畏你。”風鈴指着遠處正在搬運石材的幾隻妖怪說:“你是他們的依靠。”
“那是他們,你沒必要。隻當和以前一樣就好了。記得以前你可是經常用拂塵敲我腦袋的。”
“真的?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所顧忌?”
“真的。”猴子點了點頭。
風鈴的臉上洋溢着幸福,她撅起嘴來,走快了兩步蹭到猴子身邊:“那我可就真當以前一樣咯?”
猴子掏了掏耳朵:“你想問幾遍啊?”
風鈴小臉微微紅了,伸手挽住猴子,歪着腦袋靠在猴子肩上。
這讓猴子頓時吃了一驚。
他驚慌地四處張望,直到發現視線之内半隻妖怪都沒有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應該是情侶之間才有的舉動吧?
可他跟風鈴算是什麼關系呢?
風輕輕地刮過,晃動山間枝桠上的綠葉,帶來時光流逝的感覺。
風鈴靜靜地依偎着猴子,一路緩緩地走。
木然走了好一段,猴子才伸手刮了刮鼻子說道:“以前,好像也沒這樣啊……”
“誰讓你給我寄那種沒内容的信的。本以為好歹是報個平安,誰知道最後連那唯一一句話都是假的。你能想象我那時候的心情嗎?”
對于感情的事,猴子确實不敏感,但也不是傻子。
可他除了裝傻還能幹嘛?去拒絕,還是去接受?
這份情,這輩子也還不清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猶豫着,猶豫着,終究是開了口。
“那個,風鈴,有件事我得跟你說。”
“恩。”風鈴微微眯上眼睛,一路由着猴子牽引。
“我是有媳婦的,很早之前就有了。”說罷,猴子悄悄斜了風鈴一眼,她依舊靜靜地靠在猴子的肩上。
走到有人的地方,風鈴悄悄松開猴子的手,落到了後面。
“你說的,是楊婵姐嗎?”風鈴的臉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笑。
“不是。”猴子搖搖頭:“是另一個。”
“她叫什麼名字?”
“叫……雀兒。”
風鈴沉默了,許久,她深深吸了口氣,眨巴着蔚藍色的眼睛問道:“她也在花果山嗎?”
猴子緩緩搖頭:“她不在。在我到達斜月三星洞之前,她就……還記得我跪在門口的時候跟你提過的,我唯一的朋友嗎?我欠她好多好多,必須要還。”
風鈴隻是低着頭默默一路跟着猴子走,看不清神情。
恍惚中,她有一種暈眩的感覺。這一路好長,比從斜月三星洞來花果山還長……
十萬八千裡路,走到了他的身邊,卻依舊走不進他的心底。
原來,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等花果山站穩腳跟,我就會去地府查生死簿,找到她的魂魄,然後複活她。她為了我屍骨無存,所以……我想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但我覺得,在我複活她之前,做這樣的事情,我會感到羞恥。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對不起,所以……”
他捂着額頭緊緊地閉上眼睛,腦海一片混亂,這話再也說不行去了。
因為他已經看到那低垂的臉上劃過的淚光。
“我明白了。”風鈴緩緩擡起頭,眼眶中帶着點點晶瑩,她微笑着說:“真的,好羨慕她呀。如果是我就好了。”
那一刹,猴子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在那之後,風鈴再也沒提起那天的對話,隻是與猴子原本親近的關系似乎疏遠了一點。
在風鈴與敖聽心的悉心照料下,随着時間的推移,楊婵的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看上去已經完全康複了過來。隻是看猴子的神情也是冷淡了許多,除了工作上的事,不再有多餘的話。
而經曆了楊婵的事之後,敖聽心似乎也收斂了許多沒有再使小心眼。
花果山似乎一下又恢複了平靜,一項項工作有序推進,而由于上一次的殺戮,主力妖怪們的修為也有所提升,隻是提升的幅度實在少。
兩個月後的十二月,東勝神州不算寒冷的冬季來臨,花果山擊敗廣目天王的消息漸漸在妖怪之中傳播開來。
這使得大量在南天門軍團壓制下走投無路的妖怪選擇了投奔花果山,沿着芒果型的大陸,幾條明确的南遷路線被從南天門軍團的地圖上勾勒出來。
為了控制花果山勢力的進一步增長,執掌軍權的持國天王不得不調動大軍散落到整個東勝神州大地上封鎖,以至于那一路撒滿了皿與淚。
妖的世界,沒有曆史,沒有文化,沒有傳統,沒有道德倫理,也不會有信仰,他們甚至稱不上一個民族。
他們隻是一群難民,望不見世界的輪廓,望不見明天,除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們什麼都不要。
在這個黑色的冬季,他們奮起抵抗天軍,豁出命去沖擊關卡隻為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可惜,在絕對的壓制面前任憑如何掙紮也不過是讓生命多了幾分悲壯的顔色。
正如一開始便注定的結局,大多數的妖怪都沒能走到花果山便化作了南遷路上的一具枯骨。
這一條路,沒人知道究竟用了多少妖怪的鮮皿才鋪成。長達五年的壯大發展之後,這個稱不上民族的民族,最終在這個冬天流盡了積攢的皿。
隻是,曆經最殘酷的淘汰,走到花果山的妖怪再沒有一個不堅定,沒有一個不頑強,沒有一個不執着。
當這些傷痕累累的妖怪舉着早已磨鈍了的刀遙望花果山瘋狂咆哮、淚流滿面的時候,一隻連天庭都無法直視的兇猛野獸,已悄然成型。
站在那金字塔頂端的,是号稱史上最兇殘的妖王,孫悟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