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中午用過餐的那家驢肉館,晚上裡面沒幾個客人,走到門口的時候,林皓陽對董超耳語了幾句,董超就朝“超市”跑了過去。
飯菜上桌,基本上還是驢身上的那些物件,董超也把酒買回來了,他把酒往老馬面前的桌子上一放,招呼道:“來!馬所長,今天您勞苦功高,給您換瓶好酒嘗嘗!”
老馬盯着那酒看了幾眼,擡頭問道:“去超市買來嘞?”董超樂呵呵的點了點頭。
不料,老馬拿起那瓶酒就沖去了驢肉館,那速度也太快了,滿桌的人都有些吃驚的朝門口望去。
過了一會兒,老馬提着兩瓶二鍋頭,美滋滋的回來了,董超取笑他道:“都已經給你買了,你還非換成便宜的。馬所長,都是自己人,您客氣什麼呀!”
老馬将找回的錢塞到了董超的手裡,他坐下後擰開一瓶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不瞞各位,我真不是客氣!隻是在咱們這裡,除了這酒,就沒有真的嘞!”
董超驚呼一聲:“啊?那……都是假酒?”老馬苦笑着點了點頭。
幾個人裡面要論起酒量,那還是林皓陽最能喝,但是林皓陽此時真的沒有絲毫喝酒的興緻!可讓人家老馬自己喝?林皓陽又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所以他讓董超和荊輝陪着老馬喝一點兒。
林皓陽剛拿起筷子,沖鋒号響了,沒想到這個位置竟然有信号了。林皓陽趕忙掏出手機,就出了飯館:“喂,頭兒!”
初海林在電話裡埋怨道:“你小子!你誠心想急死我啊?你怎麼剛開手機?”
林皓陽解釋道:“頭兒,不是我不開手機,是這個地方壓根兒就沒有信号!”
“啊?”初海林有些納悶了:“廣告上不是說全國都覆蓋了嗎?你那裡怎麼就沒有信号了?”
林皓陽苦笑着說道:“算了頭兒,一時半會兒跟您也解釋不清楚,反正這地方挺特别的!”
初海林在那邊急切的問道:“你那邊情況怎麼樣?找到芸芸了嗎?”
林皓陽将今天到了河東之後發生的事情,簡單的做了彙報,他重點講了一下準備解救兩名被拐婦女的經過,最後感慨道:“還真邪了門了,今天遇到的這兩個情況,我出發前還真沒有想到過。”
初海林在電話那頭也犯了難,他安慰道:“行了,反正人找到了,她不回來那是她的事兒!你今天晚上一定要休息好,明天的工作才是重點!陽陽,你别嫌我啰嗦,我再說一遍,千萬保持克制,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安全第一!”
林皓陽答應着,就挂上了電話。剛準備進門,他覺得有必要給苌健去個電話,昨天走得匆忙,也沒來得及和人家打個招呼,就那麼把隊上的一攤子事撂給人家,确實有點兒不太像話。
電話剛撥通,苌健就接起了電話:“林大,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林皓陽有些難為情的寒暄道:“苌隊,不好意思了哈,昨天走得匆忙,也沒來得及和您打個招呼,您多擔待!”
苌健倒是很理解他,他在電話裡說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走得不急能叫緊急任務嗎?!家裡的這些事您就放心,有我呢!您在外面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皓陽挂上電話走進飯館的時候,老馬已經喝得臉色绯紅了,經過了一下午的磨合,彼此的關系熟稔了不少。看得出來,今晚老馬喝得有些興奮,話也開始多了起來。說到傷心的地方,老馬對衆人感歎道:“林大隊,你們是不知道,咱們下面基層的這些民警,苦着嘞。你們能猜到,我最怕什麼麼?”
衆人都搖頭,老馬抿了一口酒,眼圈紅了:“我最傷腦筋的事情,就是遇到你們這些來尋人的!還真就是怕什麼來什麼,哪個月也有幾撥嘞,我也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
“馬所長,您可千萬别這麼說,我們真的很尊敬你!”林皓陽趕忙表态道,其他幾個人也跟着附和。
老馬擺了擺手,接着說道:“你們對我還真不錯,還請我喝酒哩!可是很多來這裡的同行,都不拿正眼瞧俺們嘞!我就經常遇到那樣的人,他們埋汰我,有的還罵人嘞:你都是幹什麼吃哩?!你還配做一個警察麼?!你的良知和法律意識,都拌着骨頭喂了狗嘞?!”
林皓陽望着老馬點了點頭,表示了理解。老馬的一滴濁淚掉了下來,他激動的說道:“你們以為我真的是在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你們以為我不知道那是犯法的事情嘞?難不成俺的心都是鐵打哩,俺就不知道那些女娃子在受着苦嘞?俺老馬也是人!俺在部隊就入了黨嘞!我幹了這麼多年的警察,俺比他們有覺悟的多哩!”
老馬将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他亢奮的站起身,拍着桌子罵道:“在這個慫地方!我有啥法子嘞!買媳婦兒生娃,都特麼快成風俗習慣嘞!老百姓都覺得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能拿他們咋地?抓起來?還是直接拿槍崩嘞?”他一指房門,對林皓陽高聲的說道:“林大隊長,你從這裡出去,你去訪聽訪聽!這滿鎮子的人,哪個家的親戚裡沒有買過媳婦兒?哪個沒有參與過?能抓得完麼!”
董超給老馬又滿上了酒,林皓陽動情的說道:“馬所長,我們都很理解您!說實話,剛見到您的時候,我也對您有一些誤解,在這裡,我鄭重的向您道歉!”說着,他起身朝老馬深深地鞠了一躬。
荊輝拿起酒杯伸到老馬的面前,表情肅穆的說道:“馬所長,按歲數說,您是我們的長輩。您要是不嫌棄我們這些小輩,從現在開始,我和小董就叫您‘馬叔’啦!”
老馬很感激的看了荊輝一眼,笑了笑,拿起了酒杯。
放下酒杯後,老馬長歎一聲,訴苦道:“哎!幹得這個破活計,整天提心吊膽的就怕出事情!去年天熱的時候,就俺們隔壁那個鎮子,一群人來尋走丢的女娃子,和那村裡的人幹起來嘞!那女娃子的哥哥讓人當場打死哩,當時那事情都驚動到省裡嘞!可到最後咋樣?女娃子是被救走哩,打死人的也遭了槍斃,可那算什麼?這算喜事還是喪事麼?打死人的那漢子,後來還被村裡的人吹吹打打的風光大葬!你們說說,這還有天理麼,那犯法的慫貨倒還成了英雄嘞!”
衆人聽着,都陷入了沉默:無疑,眼前的這個老民警是值得尊重的,他長久的在世俗與法律之間矛盾着,糾結着,權衡着……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将所有可能發生的傷害降到最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