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給小偷做着筆錄的林皓陽,徹底傻眼了:他根本不相信眼前小偷供述的這一切!可是,小偷所供述的作案時間、作案經過和傷害手段,與當年的現場情況高度吻合!
案情重大,接下來該怎麼辦?審訊還沒有結束,林皓陽就出門撥通了初海林的電話。
初海林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接到林皓陽的電話之後,他責令林皓陽:“停止審訊!我馬上就到!”
審訊室外的走廊裡,初海林匆匆翻看了一下林皓陽遞上來的筆錄,他咒罵了一句:“胡鬧!簡直是胡說八道!”說完,他對林皓陽吩咐道:“你先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兒了,回去好好休息,這個案子從現在開始由我親自審理!記住,你不準再插手這個案子!”
後來,那個小偷還是被判處了死刑,可是關于他交代的“譚格莊奸殺焚屍”的案情,卻再也沒人提起過。林皓陽不明就裡,在他幾次三番的反複逼問之下,初海林才對他說出了實情……
眼下,林皓陽漸漸的恢複了意識,雖然尚未完全清醒,但是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摸向了腰間:哦,還好,槍還在……他微微睜開了眼,扭頭四望,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随着林皓陽掙紮着起身,他身下的床闆吱呀作響。
在林皓陽的身上,是一床散發着一股馊味兒的破棉被,在離他身邊不遠的一根柱子上,挂着一盞昏黃的小燈,那也是這裡唯一的光線來源。
林皓陽扭頭看向了“房門”,卻隻從篷布的邊緣看到一條黑線,看來外面的天色已經黑透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他身後傳來,他轉頭望去……小虎在他身後的另一張床闆上,正圍着被子緊盯着林皓陽,雖然眼神裡充滿了敵意,但是已經不像林皓陽昏倒前那樣的憤怒了。臉色暗淡的二狗正在兩床之間的火爐旁烤着火,屋外看來是起風了,屋子四周的蓬布被刮的嘩嘩作響。
林皓陽坐起身子,嗫嚅着問道:“對不起,我……我躺了多久?”
二狗見林皓陽起來,也沒有答話,隻是欠了欠身子,遞給他一個冒着熱氣的水杯。林皓陽接過了杯子,見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髒,就禮貌的啜了一口。
“有……有兩三個鐘頭了吧。”二狗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回答着。
林皓陽滿懷歉意的擡頭看了看這兄弟倆,問道:“對不起,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後,二狗歎着氣,說起了那段令人心痛的往事……
那一年,當兄弟倆得知:殺死哥哥的那個警察,竟然是公安局局長的兒子!胳膊能扭過大腿嗎?他們知道哥哥的案子翻案無望,于是,兄弟倆便回到了村子。
隻有他倆兒心裡明白,那案子根本不可能是哥哥做得:哥哥雖然傻,可是哥哥當晚真的在家,他根本沒有出過門!就算哥哥能出去,他也絕不會去傷害那個女人!因為他倆兒知道,大牛喜歡那個姑娘,喜歡很多年了!
每次見到那個譚姑娘,哥哥都是極為害羞的,他不會當着譚姑娘的面擺弄自己的“大牛牛”,也更不會去趴譚姑娘家的茅廁,他怎麼會去做那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呢?!可是,沒有人會相信他們……
按理說,就算是哥哥做了犯法的事情,他也已經伏法了,可是村民們并不這樣認為,他們不肯原諒這個家庭:他們家的玻璃被砸得幹幹淨淨;院子裡經常被人丢進來髒東西;院門上幾乎每天都被潑上糞便;地裡剛生出青頭的秧苗兒,也被人連根拔起;因為害怕村民們做出更過分的舉動,小哥倆兒連哥哥大牛的骨灰都沒敢下葬……
玻璃碎了,用紙糊上也可以擋風;院子裡的髒東西,他們可以再撿出去;院門上的污垢,他們也可以擦幹淨;剛種下的秧子被人拔了,還可以再栽上……這些,哥倆兒都忍了!可是村民們的那些風言風語,讓他們無法接受:多少次,他們低着頭從地裡回來,路過村頭的時候都被人吐着吐沫罵:“臭不要臉的!有娘生沒爹養的畜生,一家子的強奸犯!”
原來,村民們很固執的認為:大牛一個傻子,他自己能幹出那樣的事兒來?老武家的那小子身子骨那麼棒,就那麼被大牛輕而易舉的給害了?在這個問題上,村民們将想象力發揮到了極緻,他們很快就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肯定是他們一家三口光棍,一起做得孽!事後,讓那傻子一個人頂了罪!小媳婦兒肚子裡的精*水兒是他們三個人的,隻不過因為他們是親兄弟,公安局檢查不出來罷了!人言可畏!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啊!哥倆兒心裡清楚:他們已經沒法在村子裡繼續生活了!在一個烏黑的夜裡,小哥倆兒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背上了哥哥的骨灰……借着黎明前的那抹黑暗,哥倆兒抹着眼淚,離開了那個生他們養他們,卻又讓他們傷心欲絕的小村莊……
幾經周折,二狗和小虎來到了這個垃圾處理場。弟弟小虎發奮的幹活,他發誓:等攢夠了錢就去京城,給哥哥“告禦狀”!而二狗卻早已心灰意冷:大牛哥哥已經沒了,家也回不去了,就算告赢了“禦狀”,又能怎麼樣?!
屋漏又逢連夜雨,小哥倆兒的命運多舛啊!就在到了這裡的第三個年頭,長久壓抑的情緒和淋透的一場雨,讓弟弟小虎病倒了。
當時,二狗簡單的認為:弟弟隻不過是着涼後的發燒感冒,鄉下人抗折騰,多休息幾天就好了!所以他隻給弟弟買了些消炎和治感冒的藥。可是誰也沒有料到,等小虎能下床之後,卻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兒,這一咳就沒完沒了,吃了各種的藥也一直不見效。後來實在不行了,二狗哄勸着小虎去醫院做了檢查,可檢查的結果卻是:肺結核,而且已經很嚴重了!
二狗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很淡定,仿佛那些令人心酸的經曆都是發生在别人身上的,小虎在一旁一邊咳嗽着,一邊抹着眼淚。
林皓陽默默地聽着,心如刀割……
二狗說完後很苦澀的笑了笑,他歎息着感慨道:“嗨!那些個破事兒,都過去那麼些年了,還說它幹啥?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這都是俺們的命啊!是定數,自己的命不好,怨不得别人!”說着,他轉頭對林皓陽說道:“林公安,時候也不早了,俺們不留你,你也回吧!”
二狗安撫好了弟弟,讓他在工棚裡休息,他自己則陪着林皓陽走出了工棚。
在去垃圾場大門口的路上,一直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的二狗,卻突然痛哭失聲,他拽着林皓陽的胳膊,哭求道:“林公安,我求求你了,小虎要是再去你那裡,他要是罵你,你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别難為他!俺弟弟他心裡苦、他憋屈啊!大夫說了,他那不是肺結核,他那是肺癌!沒救了,也沒多少日子了,我一直瞞着,沒敢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