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大雨稀稀疏疏的停了下來,今日一戰在龍陽谷及其宵陽山門損失了盡三萬人手的劍巫,在四大法神的帶領下重新調兵遣将,準備徹夜向宵陽神宗發起攻擊。
依然逗留在宵陽神宗火照大殿的狄雲辰,叫過了雲容和畢甯吩咐道:“你們兩個,帶着所有人向後撤。“撤?”畢甯微微不解,卻也不多問,剛要去着手安排,就聽到雲容跟着問道:“撤多遠,撤到哪裡?”雖然她知道狄雲辰并非撤手不管宵陽神宗,但是雲容畢竟不是畢甯,放眼雲城宗敢質疑雲辰命令的也隻有雲容,這并非是她懷疑雲辰的判斷以及能力,而是秉性使然,性格直來直去心裡裝不了事。
“如果你走到哪裡都能把雲靜霓裳帶着,就算你要撤回雲城老窩,我一點兒意見也沒有。”雲辰笑了一句,跟着認真道:“我理想的位置,是向東直接撤到龍陽谷入口,但是用腳趾頭我都能想到,雲靜絕對不肯去哪裡等我的。”
“你不打算跟我們一起走?“雲容擔憂道,雖然雲辰今天表現的近乎無敵,但是隻有修習了傾城訣的她們,才知道雲辰依仗的是什麼,再說,他不也負傷了麼?
“很久之前,我欠一個劍巫一筆賬,今夜我會親自去把帳結了。”雲辰說完,就向着火照大殿門外走去。
還沒到天黑的時辰,但是在這陰雨天氣,天黑來的也就早一些。
整個殘破的宵陽神宗内,到處點燃了松脂火把“啵啵”的火苗聲和搖曳不定的火光,耀射着每一個疲憊不堪宵陽門人那張麻木中帶着堅毅的神态,雲靜霓裳雲秀雲曦連同幾十個宵陽女弟子穿棱其中,忙着給受傷的劍修止疼上藥。
碎散一地的磚石瓦礫,在宵陽門人半天的整理下,被堆砌成了一條條類似于戰壕的圍牆,他們不明白麼,當戰壕挖到山門内部的時候,已經代表着他們在垂死掙紮了。
宋念一個人矗立在殘破的山門前,遙望遠方黑夜中那屬于劍巫大軍的點點燈火。
“走吧,我是說,放棄這裡,給這裡的所有人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在滿場劍修敬佩并忌憚的注視下,狄雲辰走到山門前,與宋念并肩而立。
“如果我說我們不走,你會留下來,跟我們一道,與劍巫皿戰到底麼?”宋念側過臉問道。
狄雲辰淡淡的笑了笑:“我勸你還是不要賭我的人品為好。”狄雲辰說着向後一指,一衆原慈渡神宗劍修已經開始從後山開始撤退了。
宋念看到了,隻是笑了笑,很苦澀。
“放棄宵陽山門就等于放棄了神劍天業了麼?還是說為了那隻頹廢無力的快淪為母雞的鳳凰?”狄雲辰問道。
“若非是鳳凰一直拖着劍巫大軍而讓其太過于顧忌,我們早就敗了,就算我們不走,完全依靠吸收純正火屬性元氣補充體力的鳳凰,短時間内也不堪大用了,而且蝼蟻尚且偷生,何況一隻神獸。”
“這麼說,您不舍的就是尚未被人收複的神劍天業?”狄雲辰問道,這是擺明了的事情,至此宵陽危難之際,卻久不見神劍天業現身,見宋念沉默着久不作答,狄雲辰跟着問道:“難道不能跟神劍天璇一樣,用黑布包了帶走?”
宋念笑了,讓狄雲辰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天真。
“神劍天業就在火照大殿〖中〗央那禅直達地心的熔岩池中,除非你有辦法下去把天業撈上來。”
這個,狄雲辰還真無解“您是怕。一旦劍巫攻下宵陽山門,神劍天業被斜巫收複了?”
宋念點了點頭“不管是神劍天罡、天璇抑或天業,千年前都是劃巫鑄造,很難說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可是您想過沒有,如果劍巫真有人能收複的話,就算您死守神宗山門,從其量也不過是減緩了劍巫收複神劍天業的時間。”狄雲辰言外之意已經很清楚了,你們宵陽神宗根本扛不住劍巫下一輪的攻擊,而一旦雲靜這個在魔宗吃裡扒外的弟子離開這裡,斑銘也不見得還會再施援手。
宋念繼續沉默,這樣的道理他又何嘗不明白,可是“舍得”二字說起來很輕松,做起來卻很難。
“劍巫現在勢大,主要原因是她們人數目前占優,而大規模的群戰更有利于施展法術的劍巫,我希望您給我一個機會,向後撤一撤,等整個戰場的面積變得更大,劍巫人數再多也有限,必将顧此失彼,您撤下來,給我,也給您一個名垂千古的機會。”
狄雲辰說完轉身離去,雲靜說對了,他心中并非無大義,他隻是不想别人覺得他像個好人。雖然他一貫僞裝的很好,可是這世界上總有些人,高尚的讓你情願撕下惡人的僞裝,以真心對真心。
申蕞回望着離開的狄雲辰,隻見死抱着一根石柱任由雲容雲曦如何勸也不肯走的雲靜,直接被雲辰攔腰抱起抗在了肩上當晚,劍巫大舉壓上,卻發現火蒼山上宵陽神宗山門内已經人去樓空,劍巫連夜向東追擊三十裡,未碰上一個劍修……,…
菏澤。
當數年前,蟄伏大漠多年的魔宗在羽翼豐滿後一舉侵占西北域,當玄陰宗率領整個東南域公然進攻東北域時,當劍巫聞到可乘之機迅速從蠻荒深處的雲澤夢澤持續向菏澤調派人手時,菏澤繳巫,因為中原的内亂已經成為了一句空談。
今日的菏澤,在劍巫大量入駐後已經今非昔比,昔日被狄雲辰一把火燒了的水陽大寨已經重新矗立起來,規模更甚從前,不止水陽大寨,菏澤所有寨子不論大小,都擴充了數倍有餘。
菏澤第一大寨渾陽寨矗立在一座百米高的土丘之上,周圍全部是一望無際的肥沃良田。雨停後,滾滾烏雲東去,漆黑的夜空在午夜時分灑下一片渾濁的月光,露出幾盞星辰。
一道人影如同一道夜色中的幽靈,避過天山地下無數巡守的劍巫,來到距離渾陽寨十裡外的一片稻田中,放下手中的一隻白貓,向着遠方如同龐然大物般虎視着整個菏澤平原的渾陽寨一指,白貓不甘心的嗚呼一聲,麻溜的向着渾陽寨跑去。
而雲辰,則站立在半人深的稻田中,回首望向了北方,又看向了東方,似乎還在追憶着昔日菏澤繳取的種種榮耀以及心酸。
當時間逐漸滑向醜時,遠方巡守的劍巫隊列中,有一個劍巫偷偷脫離了隊伍,在一隻白貓的引領下,繞向了雲辰所處的方位。這個劍巫,臉上紋着一隻黑色的蠍子。
“你怎麼”看到狄雲辰,初音并沒有太過驚訝,畢竟,當白貓無聲無息的潛進渾陽寨找到她的時候,初音大概就能猜到是誰要找她了。她隻是想不明白,剛剛在龍陽谷一劍把馱龜炸飛了的狄雲辰,為什麼要找她。
“我記得你說過,回來後你會待在渾陽寨,我也隻是來碰碰運氣。我記得,自己還欠你一些東西,我還記得,我還欠初妄一座寨子,
菏澤三大寨,讓你選一座寨子,由我燒了送給初妄”狄雲辰淡淡的說道。
初音靜靜的聽完,那滿是死灰色的臉上并沒有流露絲毫感激驚愕又或者厭惡的情緒,卻伸手,拉着狄雲辰蹲了下來。下一刻,一隻擎天鶴幾乎貼着稻田,從她們頭頂低空掠過。
“我妹妹初妄她你不用感到抱歉,那是她的命。”這些年,初音一隻盼望着妹活着的消息,但是狄雲辰今天這樣說,已經完全絕了初妄生還的希望。
“不管你我現在将來會怎麼樣,但是曾經,我們還一度成為過朋友,至少在初妄為了救雲秀而死的時候,在我狄雲辰心中是這樣,所以…”秋雲辰掏出兩個瓷瓶遞向了初音,感受着那縱然密封着依然散發出來濃郁的元氣,狄雲辰不說初音也知道,裡面裝着的元乳之精。
“每次服用不超過三粒,待元乳之精全部轉化為法力,并與〖體〗内的法力融為一體後,再繼續服用,哦對了,元乳之精隻能在一個境界中使用,我建議你等晉升法帝後,再服用,那樣煉化為法力後,可以使你〖體〗内的法力渾厚度,達到一個法神的境界。”等初音接過元乳之精後,狄雲辰跟着提醒道。
初音摸着手裡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元乳之精,那雙灰暗的眸子終于滴下了一滴淚,不是因為感激狄雲辰信守承諾,而是,這兩瓶元乳之精,是她妹妹初妄用命換來的。
“雲雪的事,我很抱歉,當時太亂了,我根本沒有機會給她解藥…”初音說着,把到手的元乳之精,遞還給雲辰。
“所以你不要?”狄雲辰大感意外。
初音搖了搖頭“其實本來我已經逃離了菏澤的,後來又被樂山老祖派人抓了回來天下之大,再無我初音容身之處,把元乳之精留在身邊,反倒是個禍害。”初音說的滿臉屈辱,卻無力掙脫這命運。
初音與樂山老祖的關系,昔日狄雲辰粗略的聽初音提過,他萬沒有想到,樂山老祖如此念舊,到了今日依然不肯放過毫無風韻的初音,難道劍巫都偏愛女鬼型的女人?狄雲辰想了就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兩瓶元乳之精,是你應得的,我暫時幫你保管,樂山老祖,我替你解決但是”狄雲辰說着話鋒一轉“我知道跟你提條件有些無情,但是,劍巫中,你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
“如果你想我協助你襲燒劍巫的糧草,暗中使壞拖我劍巫的後腿,别說我辦不到,就是能辦到,我也不會做,因為我也是劍巫。”初音斷然拒絕。
“不是,我隻是向你打聽一件事,在哪裡能找到天鴻極陰水。”
狄雲辰終于說到了此行的目的。
“天鴻極陰水乃是至陰之物,一般被我們劍巫用來燧練高階的法器,用來激活法器中的陰魂,與你們劍修而言毫無用處,你要這個做什麼?對了,如果中了陰葵之毒,也需要天鴻極陰水來配合着陽葵解毒,莫非”初音一點兒也不笨,立刻猜到了狄雲辰要天鴻極陰水的目的。
狄雲辰隻是點了點頭,卻并不多說。
“天鴻極陰水其稀少程度,不亞于元乳之精,在蠻荒大地上,就算有,你也不可能找道。”
狄雲辰示意初音接看說。
“在夢澤深處的一些極陰之處,誕生着一些劇毒瘴霧,如茸毛般漂浮着,無色無味,混雜在夢澤随處終日彌漫的大霧中,我們稱之為冥瘴,意思說這種冥瘴就是冥王爺碰上了也必死無疑,而隻有法神境界的實力,才能無視冥瘴的毒性,收聚起來用秘制的手法聚霧成水,這就是天鴻極陰水。”
狄雲辰就知道,陽葵之毒要的是金丹舍利,那麼陰葵之毒所需的天鴻極陰水,其稀有的程度絕不會亞于金丹舍利,金丹舍利狄雲辰隻要知道了地方,至少還能去偷去搶,這天鴻極陰水放你面前,你都不知道該怎麼來聚霧成水。
“誰手裡有天鴻極陰水?”狄雲辰壓根就沒打算親自去找,他一開始就是抱着當強盜的心态來的,就算搶不到,他不是還能坑蒙拐騙麼。
“紅huā婆婆,不過,作為蠻荒最強大的法神,加上天鴻極陰水本就少之又少,我勸你最好不要在她身上動歪主意。”初音告誡道。
“用元乳之精換也不行麼?“狄雲辰笑道、
“她已經活了一百多歲了,也達到了法神的最高境界,她要元乳之精幹什麼,延年益壽麼?再說,如果你亮出你有元乳之精,我保證,劍巫不找你麻煩,絕對有無數的劍修找上你。”這次,是初音提醒狄雲辰。
狄雲辰怎麼會傻到這個地步,現在暫且不說有沒有人打他身上的神劍的注意,關鍵是,神劍乃是實物,被搶了還能被搶,匹夫無罪懷璧之罪,既然大家都沒有把握守住,那不如讓狄雲辰這個惡人先保管着,但是元乳之精不一樣,那是吞進了肚子就沒有了的,搶了也不怕别人找麻煩。
“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去中原看看。”狄雲辰站了起來,代表着這次會面,即将結束。
“有可能嗎?作為一個劍巫?我更相信,我們能打過去。
”初音那死灰如一團污水的臉上,終于擠出了一絲向往。
“活着,就有機會,然後,相信我。”狄雲辰說着向着來路飛掠而去。
初音望着狄雲辰遠去的背影,低聲道:“有必要這樣提醒我愛惜性命麼?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