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我将永遠沖鋒在前上
十月初九。
濕熱的海風吹到黑山以西廣袤的平原上,帶動着一面面依舊插于戰場上的殘破旗子咧咧作響,回旋出一種直透人心的寒意,這裡每一寸土地都已被鮮皿澆灌,數以百萬計的屍體沉積與此,構成了一個個密集人肉土丘。
在清晨的薄霧中,一列列軍士從大鷹谷要塞開拔出來,開始清理堆積在道路上的屍體,為即将的大戰清掃道路,當屍首成為了大軍前進障礙的時候,戰争的殘酷已經不言而喻。
一片片被劍帝或劍聖用劍芒轟出來的深坑和溝塹,成為了這些死人的天然墳墓,陽光出來了,驅散了薄霧,卻怎麼也驅散不了,萦繞在這片土地上濃郁的,令人作嘔的腐屍味。
“誰?”一個正在搬運屍體的東北域軍士,不經意的向着戰場前沿掃視一眼,這一眼,讓他本該詛咒的沉積着密集死屍的戰場中心地帶,出現了一個活人。
他不知何時已經矗立在這裡,潔白滾金劍袍上的露珠彰顯着他從黑夜中來,他的側臉精緻中帶着一股神聖的慈悲意味,淡定如玉的屹立在累累屍骸之中,似乎很享受的呼吸着腐屍味,他的額頭凝集着一抹悲哀,似乎在吊念已經戰死的同胞。
當他聞聲微微側身回望時,遠在百米外的軍士被他目光所及入墜冰窖,臉上一片呆滞,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軍士們不是被他的氣勢所迫,而是,他兇前那隻彩繪的栩栩如生的七彩鳳凰。
“是殿下….”軍士們臉上的呆滞瞬間化為震驚,而後帶着激動與興奮,一陣風的跑回大鷹谷報訊去了,殿下站在了戰場的最前沿,無疑傳遞着這樣一個信息….
….今日要出兵!
永安城,這是一個地處東北域境内,卻記錄着東南域人恥辱的城池。
昔日被狄雲辰一劍傾破的半面城牆,已經修繕完整,隻是那新磚舊石接口處明顯的痕迹,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而現在,在東南域大軍再次打到永安城下,似乎為了應正那句“從哪兒跌倒的就要從哪兒爬起來”,東南域大軍的統帥澹台新月,把帥帳設置在了永安城内。
“衡帆島那邊有什麼信傳來?”這是一個相當細柔的女聲,從永安城中央廣場山那偌大的行軍帳篷中傳出,随着帳篷的搭簾被一隻素手掀開,一個長相精緻婉約的女人款款走了出來,一身暗銀色滾邊素白劍袍的她,親和中不失一股神秘氣息,漂亮的鵝蛋臉上有一雙深邃的直透人心的眸子,眼角那一圈細密的魚尾紋出賣了年過四十她,青春正在流失,不過那勻稱的身材依然把她承托的韻味十足。她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揚帶起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似乎在告訴帳篷外的所有人,對戰事她一直兇有成竹。
她就是澹台新月,之前名不見經傳,甚至在一開始,都不能讓東南域各宗劍修信服,但是就是她,在付出了東南域可以承受的損失下,耗損了慈渡神宗盡一萬五千神宗門人陳屍于此後,所有的東南域劍修莫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這是東南域男兒第一次不是為了“色”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而是為她的智慧。
“闵長天長老淩晨已經從衡帆島來信,情況不太妙。”一名身穿玄陰宗長老服飾的長老,上前躬身應道。
因為霓裳與狄雲辰的關系,闵長天這個玄陰宗的首席大長老,一直被排除在戰事之外,此次被玄陰宗當成了說客,派其代表玄陰宗前往衡帆島,許諾重利,聯合海外劍修向東北域出兵。
“哦?”澹台新月輕輕應了一聲,看向了出聲的長老,“難道是大光明寺出兵,就吓得衡帆島數萬劍修不敢動彈了?”
“好像不是這樣,闵長老來信說,海外劍修共舉的統帥,狐肷島祝垣尊者的兩個得意弟子,前兩日離奇被人刺殺,據說遠在狐肷島的祝垣尊者家眷也受到了威脅,弄得祝垣尊者現在惶惶不可終日,連闵長老都見不到人,據說是慈渡神宗派出了劍神境界的刺客,可是偏偏找不到這人,衡帆島劍修現在一片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前有大光明寺傾穴而出攔截,内有刺客作梗,他們那有心思再談出兵侵犯東北域。”
澹台新月聞言深邃的眸子中隐現了一抹悲哀,她知道那個刺客是誰,大半年前,她的侄兒就是死在那個刺客劍下。這是她最擔心的局勢,她擔心的不是慈渡神宗派出神級的高手,而是,對方不再按部就班的按常理出招,而是不顧神宗臉面對其東南域聯盟各宗行使威脅恐吓,陰謀陽謀雙管齊下。
在魔宗退兵,大光明寺發兵之際,澹台新月就料到了戰局接下來對玄陰宗将極其艱難,或者說,她們獲勝的希望,将寄托在衡帆島海外劍修身上,為此,她們甚至不惜許諾,隻要颠覆了慈渡神宗,将來把東北域半壁江山交給海外劍修自制。海外劍修數萬人,難道還沖不破大光明寺幾千和尚的防線?
但是她沒想到,對方算其所算,愣是不顧神宗顔面,派出一個神級刺客,去做威脅恐吓的卑鄙勾當,雖然上不得台面,對于本來就是一群烏合之衆的海外劍修卻相當有效。
可以說還未正式交手,澹台新月就已經領教到了慈渡新帥狄雲辰的城府謀略。
“狄雲辰此子善謀,城府極深,擅長于以奇制勝,大帥不可輕視!”旁邊的一位長老提醒着沉思的澹台新月。
狄雲辰與玄陰宗,與澹台家族之間的仇恨,已經濃到了如何也化不開的程度,玄陰宗掌教澹台靖罡的兩個兒子,澹台永俊,澹台永函皆因狄雲辰而亡,澹台新月恨不得生吞其肉。
“善使謀略的人,都是特别自信的人,終有一日,聰明反被聰明誤!”
澹台新月話音剛落,遠方傳來了一聲急迫的“報”令聲,一個在城外黑山周圍監視敵方動靜的東南域劍修,飛奔至澹台新月跟前跪下:“禀告大帥,敵方大鷹谷要塞大門已經開啟,已經有數量不詳的劍修和軍士湧向戰場,另外….”
這位探子猶豫了一下接着道:“有一人在初晨之際,就立于戰場前沿,遙望永安城,疑似敵方統帥狄雲辰。”
當澹台新月一行登上城牆的時候,東方的一輪紅日已經變成了熾烈的金陽,耀射的已經休戰數日的這片天空一碧如洗,她們似乎已經看到,幾十裡外的戰場中央,成堆的屍體側,有那樣一個男子,自信的望着永安城。
…..
大鷹谷要塞内。
可以說,連長風子申蕞都沒有料到狄雲辰到底要幹什麼,雖然狄雲辰什麼也沒說,但是此刻他站在戰場前沿,不是為了挑釁發兵,難道是為了吊念那些陣亡的東北域将士?
成群的神宗門人在聞訊後,已經自發的奔出了大鷹谷或從藏身的黑山中,向着狄雲辰的身後聚集,走在最前方的,是洪常青,他知道狄雲辰要幹什麼,他永遠記得狄雲辰說過的每一句話,在菏澤,在羅貫統帥着數千劍修去攻打渾陽寨,結果功敗垂成兵敗于浏陽河,最後退位讓賢于狄雲辰時,狄雲辰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将永遠沖鋒在前!
洪常青猶記得,從菏澤到第一次破永安城,再到東海之行,狄雲辰始終秉承着這句話,不管前路如何艱難兇險,他始終身先士卒沖鋒在前。
現在狄雲辰一大早的站立在戰場的最前沿,無疑告訴着洪常青,他要沖鋒了。
起兵的号角,在永安城與大鷹谷要塞内同時響起,成列的軍士成對的劍修,排着有序的隊形向着戰場開拔,而最耀眼的那個人,無疑就是最先矗立在兩方軍陣中央的狄雲辰。
施洋施簡洪常青,三人直接飛奔到獨立于東北域軍陣外的狄雲辰的身後,半跪于他的身側,毫不避諱的将他們是狄雲辰的人這個事實,呈現于敵我雙方數百萬人的眼前,為了等待着狄雲辰來統帥他們,為了能再次聽到狄雲辰發号施令,他們都煎熬了兩百餘個日夜。
“我隻是….想看一看,看一看将我一萬五千神宗門人拖下黃泉路的敵方統帥,是何方神聖!”狄雲辰說的很輕忽,但是這輕忽的聲調中,卻帶着一股異常清晰的悲哀,這種悲哀的聲音,讓身後剛剛趕來的每一個神宗門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殿下今日,就要為死去的同門複仇麼?
每一個有幸聽到狄雲辰聲音的神宗門人都如是想到。
雙方的軍陣依然在聚集,大戰的陰影重新籠罩,前一刻還萬裡無雲的天空,似乎就在的頃刻間陰雲密布。
兵器與铠甲的摩擦聲,戰馬奔跑嘶叫聲與機弩的絞盤聲,還有軍士們沉重的腳步聲,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軍陣尚未排起,相隔數裡相望的敵我兩方,都已經到了劍拔弩張蠢蠢欲動的地步。
而出在兩方軍陣中央的狄雲辰,無疑成了敵我雙方的焦點。
他從來都是焦點。
一直閉着眼睛他在此刻睜開了雙眼,一抹冷鋒帶着粒粒金芒從他的雙眼流露出來,萦繞至全身,密布全身的護體元氣中,有一粒粒淡金色的冰晶顆粒,在這層如一層淡物般的氣罩外圍,一粒粒金芒飄飛,将他整個人襯托的聖潔不可侵犯,如同仙人降臨。
狄雲辰身側的洪常青三人,果斷起身拔劍,殿下要出手了…
“你們…不用跟來,也跟不上我!”狄雲辰說完遙望南方,他的目光沖破千山萬水,仿若看到了一個如天仙般靓麗的女子,她光潔的額頭有着淡淡幽怨….
“壞人,圈禁難,敵營恨,抵不過心裡你淡淡的笑….”
“霓裳….這一戰不管有何種光鮮的目的,在我心裡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你,霓裳,五年之期将近,而我,才剛剛開始!”
下一刻,狄雲辰帶着一縷縷飄飛的金芒尾焰,身化九影,向着還在布陣的東南域大軍隻身撲去。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