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君冷不防盧氏來這一套,破罐子破摔了,她摟着羅錦心肩頭的那雙蒼老的手不由得顫了顫,到底有些心虛。
盧氏的這番話,确實說得沒錯。
當初,要不是她在後頭推波助瀾、睜隻眼閉隻眼,也不會讓盧氏那般肆無忌憚。說到底,沒有她的撐腰,錦心不會被趕出去,更不會讓盧氏三番五次地欺負了。
隻是,她哪裡敢承認?
眼下,盧氏已經成了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了。而她的外孫女錦心,再過一天就是真正的恒王府世子妃了。
孰輕孰重,崔老太君心裡有數。
見盧氏瘋狗一樣朝她狂吠,崔老太君的眸子不由閃了閃,眼皮垂下去,沉聲喝命房氏,“還不把這瘋子拖下去?咱們府上哪裡能容得下這樣的瘋狗?”
房氏這還是新官上任之後,頭一次被太婆婆給呵斥了,她當即臉漲得通紅,回頭狠命地瞪着幾個婆子丫頭,“一個個都死了嗎?沒看見這瘋狗在這兒胡說八道?”
幾個丫頭婆子見房氏和崔老太君都發了話,當即不再遲疑,更沒有念着盧氏往日的威風了,幾個人架胳膊的架胳膊,拖腿的拖腿,就把堂堂安國公府的二夫人往院子外頭拖去。
盧氏眼看着自己沒了機會了,這個空當兒還不忘了沖羅錦心哈哈大笑,“小賤人,你這外祖母就是一條餓狼,不過是看你攀上高枝兒了,這才來巴結你,你要是什麼都不是,她怕是躲你躲得老遠!”
崔老太君面色大變,氣得額頭上青筋直跳,呵斥着丫頭婆子,“還不把她拖到柴房裡關起來?”
房氏見盧氏嘴裡說的話越來越不好了,忙緊走幾步,親自把自己手中的帕子卷吧卷吧塞進了盧氏的嘴裡。
盧氏說不出話來,在那兒還嗚嗚地叫個不停。
房氏居高臨下地瞪着她,冷哼一聲,“你也有今天!我勸你,還是消停會兒吧。你以為憑你這幾句話,就能挑撥離間!”
盧氏那雙淬了毒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房氏,似乎不相信往日裡膽小怕事的房氏,怎麼也敢這麼瞪着她?
房氏一向被盧氏給欺壓慣了的,見盧氏這副樣子,不覺心中暢快,笑道,“怎麼?覺得你一輩子都要壓我一頭?告訴你,你的好日子結束了,隻要我對大姑娘好,以後,這安國公府就是我說了算。”
盧氏被房氏冷嘲熱諷,也隻能嗚嗚地哼唧幾聲,卻對房氏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房氏就這麼看着盧氏被丫頭婆子跟拖死狗一樣地拖走了,隻覺得滿心裡都是快意。
原來,看着一個總是欺壓自己的人有一天被自己給欺負過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啊。
崔老太君見盧氏這條瘋狗終于被房氏給弄走了,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看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羅錦心,崔老太君勉強擠出一抹看上去還算是慈祥的笑,道,“錦丫頭,别信那瘋狗的話。外祖母這麼多年,一直被她蒙在鼓裡,哪裡知道她背地裡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兒?”
羅錦心知道這個時候崔老太君是在跟她示好呢,她也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忙安慰崔老太君,“外祖母,您跟我還說這樣的話嗎?這世上,您就是我最親最近的人,孫女兒還信不着您,由得那些惡人挑撥嗎?”
催老太君聽羅錦心這麼說,就放了心,松了一口氣,一把攬過錦心,輕輕地拍着,“錦丫頭,你說得對,咱們祖孫兩個是這世上最親的人,沒有比我們更親的了。”
錦心卻在心裡冷哼:有,怎麼會沒有比她們更親的人呢?大舅舅二舅舅還有安言不就是崔老太君最親的人嗎?
她從崔老太君懷裡擡起頭來,微笑着問,“外祖母,明兒我就要出嫁了,您看,清秋院出了這樣的事兒……”
做事要趁熱打鐵,斬草除根。
這也是前世用死換來的經驗教訓。
崔老太君看一眼廂房,再看一眼羅錦心,眼皮子跳了跳,腮幫子的肉也跟着抖了抖,終于下定決心,轉過臉來吩咐房氏,“找兩個妥當人,把清姐兒……”
她頓了頓,像是不知道安置到哪兒去一樣。待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暫且先把清姐兒送往碧翠痷吧。”
羅錦心聽得心中一跳:送往碧翠痷,這輩子可就是常伴青燈古佛了。她以為,崔老太君會順勢讓安清嫁給吳勇的,畢竟,這兩個人之間出了這樣的事情。
但她知道,如今崔老太君恨盧氏恨得跟什麼似的,又怎麼會把安家的姑娘便宜了盧姨奶奶?
就算吳勇睡了安清,安清身為安國公府嫡出的姑娘,也不能自貶身價,嫁給吳勇。
她甯肯葬送了這個孫女,也不會便宜了盧氏的妹妹。
錦心越發笃定,崔老太君一旦狠下心來,果真是心狠手辣,手段雷霆,對最親的人,也不會心軟的。
房氏也是心頭顫了顫,和錦心對視了一眼,就垂下頭答應着,自去找婆子送人了。
吳勇此時還睡着,像是喝醉了,鼾聲如雷。崔老太君厭惡地瞥就一眼廂房的方向,低聲吩咐身邊的婆子,“我們家的姑娘被這個登徒子給占了便宜,這個登徒子還能睡得着?你叫上幾個人,去……”
也許是當着羅錦心的面兒,崔老太君不好意思,她貼着那婆子的耳根子小聲吩咐了幾句,那婆子就笑嘻嘻地帶着人去了。
不多時,安清被房氏的人給從床上架起來,也不管她是死是活,套上衣裳就塞進了軟轎裡,悄沒聲地給送出去了。
而吳勇就沒這麼好運氣了,不知道那幾個婆子是怎麼對付他的,站在院外的羅錦心就聽到忽然憑空冒出一個男人痛徹心扉的慘叫聲,那慘叫聲,就好像是被人給屠宰的牛羊一樣發出來的。
她聽得毛骨悚然,一會兒,就見那幾個婆子擡着一扇門闆,晃晃悠悠地出來了。
門闆上,顯然躺着一個人,身上蓋着雪白的單子,看上去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隻是經過羅錦心身邊時,她無意中瞥了眼,就見似乎從那人的腰部滴下幾滴鮮紅的皿來。
錦心頓時懵了:崔老太君把人給殺了?
吳勇雖然睡了安清,但也罪不至死啊?
安國公府如今沒落了,崔老太君有這個膽量在府裡就大搖大擺地殺了人?
幾個婆子見崔老太君看過來,其中一個就小聲道,“老太太,都辦妥了,這輩子,這登徒子都不能人道了。”
見崔老太君點頭,幾個人擡着吳勇飛快地走了。
錦心雖然未出閣,但平日裡醫書看多了,自然也聽得明白。她心下暗驚:這麼說,崔老太君把吳勇……給閹了?
她沒想到崔老太君手段這麼厲害,心裡想笑又覺得不好意思笑出來。
如此以來,崔老太君就和盧氏一家子徹底成了仇人了,所以,她們之間不可能再聯手對付她了。
不過,崔老太君手段這般狠毒,盧氏的妹妹恐怕不會這麼輕易地就算了的。
将來,崔老太君也隻能靠着她了。
當然,要是崔老太君不再對她有别的心思,一心一意地做個好祖母,她還是樂意奉養她終老的。
畢竟,這世上,她也就剩了她這麼個親人了。
見安清和吳勇都給打發了出去,崔老太君跟呵護至寶一樣把羅錦心帶到了堂屋裡,滿面笑容道,“錦丫頭,你隻管好好歇着,等明兒林世子來接你。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交給你大嫂來處置。”
錦心點點頭,答應着,心裡卻在想着這事兒要不是她自己防範着盧氏母女,這會子就該崔老太君把她給打發出去了吧?
她實在是不想去想那些龌龊的事兒,隻覺得經了這些事情,她也着實身心俱疲了。
崔老太君現在把錦心當成了寶了,唯恐她心氣兒不順,見她面色有些疲乏,忙笑道,“錦丫頭,你好生歇着,外祖母回去了。”
錦心點點頭,起身要送她,卻被崔老太君極力給按住了。
才将将轉身,就見外頭進來一個丫頭,脆生生回道,“老太太,林世子來了。”
崔老太君料不到明兒就是他們的大婚,這林珏今兒還來跑一趟,怔了怔,問那丫頭,“林世子來說有什麼事兒了嗎?”
那丫頭忙回道,“林世子說是給表姑娘送嫁妝單子的。”
話剛落地,崔老太君就惡狠狠地瞪了那丫頭一眼,“什麼表姑娘?羅姑娘就是我們府上嫡親的姑娘!”
那丫頭吓了一跳,忙應下了,隻是一雙眸子卻盛滿了不解:以前不都這樣叫的嗎?
錦心抿了抿唇,也有些不大适應,外祖母看樣子來不及巴結她了,連這點兒小細節都注意到了。
隻是,她終究還是羅家的姑娘,即使崔老太君再三強調,她骨子裡也留着羅家的皿。
林珏來了,自是來見羅錦心的。
可是崔老太君卻想巴結巴結林珏,竟然讓羅錦心在屋裡歇着,嘴裡還說,“成親前,你們兩個不宜相見,會不吉利的。外祖母去見見林世子,有什麼話,到時候外祖母讓人傳給你。”
說罷,這已經古稀之年的老太太,竟然也不用人攙扶,手腳麻利地跑了出去,看得錦心直咂舌。
這幸虧隻嫁個世子爺,這要是當初答應了嫁給太子,這老太太不得用飛的啊。
這也忒勢利了吧?
且不說她按照崔老太君的吩咐躺下歇着了,單說林珏那邊,他來這府上有一會子了,也着人進來傳來話,可是等了半天,沒有見着羅錦心的面兒,卻看到老态龍鐘的崔老太君。
他不由得有些悶悶不樂了。
都好幾日沒見錦心了,他這幾天真的有些寝食難安。
本想着今兒借着送嫁妝單子的功夫,兩個人能見上一面,卻不料這老太太竟然來了。
難道安國公府沒有男人了,由着這老太太出來晃蕩?
林珏一肚子的火氣沒處發洩,礙于錦心的面子,不得不笑臉相迎,道,“老太太,您老怎麼來了?”
崔老太君一見了林珏那滿面笑容,頓時心裡就樂開了花:還是她的錦丫頭有用,看看,人家林世子對着她都笑得這麼真誠,哪像安清那死丫頭,什麼都沒撈着不說,到頭來還被吳勇那不要臉的給占了便宜!
她在心裡一比較,頓時覺得錦心簡直就是安國公府的搖錢樹了,隻要這林世子一直喜歡羅錦心,那安國公府将來就一定會蒸蒸日上的。
她心裡一邊打着如意算盤,一邊回答着林珏的話,“林世子,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這老胳膊老腿的,每日裡也該活動活動了。”
林珏耐着心聽她這些虛情假意的話,卻不得不帶着笑問道,“錦兒呢?”
崔老太君見他問到羅錦心,不由得笑了,“錦丫頭昨兒晚上沒睡好,這會子說是困了,正補覺呢。”
昨晚上沒睡好?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林珏眼波閃了閃,沒有接崔老太君的話茬。
他有些不信,好端端的,怎麼就沒有睡好?難道這府上還有那等嚣張的人,欺負了錦心不成?
崔老太君見自己一句話就成功地讓林珏白了臉,心裡不禁更有了譜兒了。
隻要林世子一日離不開錦心,那安國公府就有的是好日子過。到時候,安言幾個孫子輩兒的,才能有官兒做。
想着,她越發放緩了聲音讨好着林珏,“林世子,按說你們大婚之前是不能見面的,不知林世子今兒來有什麼要事?”
崔老太君一邊問着話,一邊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那卷成筒兒的紙張,不知道那上頭會是什麼。
林珏也沒必要藏着掖着,淡淡道,“本世子知道錦兒無父無母,怕她出閣那日臉上不大好看,特意給她送些東西做嫁妝!”
他說得輕描淡寫的,可崔老太君卻聽得兩眼發光。
天,這得喜歡到什麼程度,才能想得這麼周全啊?
怕錦丫頭沒有嫁妝,臉上不好看,特意給她送來東西?
也就是這些東西就是錦丫頭的嫁妝了,将來歸她所有了?
崔老太君聽了這話,比錦心還要興奮,卻不得不客氣一把,“林世子真是太為錦丫頭着想了。隻是錦丫頭雖然無父無母,卻還有我這個外祖母在,嫁妝豈能虧了她?”
這番客套話聽得林珏直挑眉,崔老太君會有這麼大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