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癱坐在門前,披頭散發,目光無神,死死地盯着那扇由銅将軍把門的楠木雕花門。
“看看我怎麼說的,你竟真信了那丫頭的話,如今藍哥兒連個聲息都沒有,怕是不好了,你竟瞞着我們也不來報,難道非要眼睜睜看着藍哥兒沒命不成?”
憋了這幾日,盧氏終是能發洩一通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數落完活死人一樣的房氏,她又轉身去扶崔老太君,“老太太,甥女兒越發鬧騰得不像樣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哇!依媳婦的蠢見,不如趕緊給她定一門親事才妥當,不然,等名聲敗壞了,可就晚了。”
崔老太君雖惱錦心,可到底是她的親外孫女,随便給她找門親事打發了,她還是于心不忍的。
本來,依着她,是想把錦心給了安言的,隻是如今錦心行事越發乖張,盧氏又說了這個話,她就知道盧氏心裡已經不樂意讓兒子娶錦心了。
外孫女再重要,也沒有嫡孫重要。
崔老太君長歎一口氣,終于松了口,“先不急,這事兒你這個當家人且先放在心上,等有了合适的人家再說。”
“哎,媳婦這就留心。”有了崔老太君這話,盧氏就放心了。
婆媳兩個看着人砸門,正忙亂着,忽聽錦心在身後輕聲道,“别砸了,鑰匙在我這兒呢。”
房氏立馬就從地上爬起來,上前一把搶過錦心手中的鑰匙,哆哆嗦嗦地就把門給打開了。
盧氏冷哼一聲,扶着崔老太君邁步上前。錦心緊随其後跟上,卻不料崔老太太回頭厲喝一聲,“你還進去做什麼?難道非要看着藍哥兒咽了氣你才消停?”
錦心被她這麼一呵斥,自然不好再進去了,于是她就站在石階下,靜靜地等着。
房氏進了屋,幾步奔到了炕邊,就見上面的藍哥兒一動不動,靜靜地躺着,跟死了一樣。
房氏“哇”地一聲哭出來,扶着炕沿就軟了下去。
雖然在外頭也想過最壞的結局,可一旦真的變成了現實,還是難以接受的。
此時的房氏,早就沒了眼淚,張了幾次嘴,嚎哭了出來,眼眶盡管酸澀,可就是淌不出淚來。
盧氏扶着崔老太君進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盧氏一瞧房氏那模樣,就知道藍哥兒已經不行了,再往炕上撩一眼,果然,藍哥兒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
因為渾身赤條條地被錦心給塗滿了憋皿和朱砂,現在他那小小的身子紅彤彤的,看不出肌膚的顔色來。
“老太太,可憐藍哥兒就這麼走了。臨走前,竟連身衣裳都沒穿上……”盧氏抽出帕子朝臉上一捂,也跟着嚎哭起來。
崔老太君一見這情形,當即就一下子軟在了丫頭的身上,兩眼往上翻着,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還不快讓老太太躺下?”盧氏也不哭了,趕緊吩咐丫頭扶住了崔老太君,又在她人中上狠命掐了一下,崔老太太半日才緩過氣兒來。
“老太太,您老可千萬不能有事,不然,我們這個家可就完了。”盧氏紅着眼睛說着,又扭頭看着房氏,低聲道,“你也别哭了,老太太如今這個樣子,藍哥兒的後事還得你拿主意!”
房氏先還愣愣地哭着,一聽見“後事”這個詞,忽然就從地上爬起來,跟瘋魔了一樣就往外沖,一邊奔着一邊嘶聲低吼,“賤人,還我兒子來!”
錦心在外頭聽得清清楚楚,卻屹立不動,纖細的身子站得筆直,如一竿青竹,寒冷中伫立。
房氏奔到錦心面前,一把揪住了錦心的衣領,就是噼啪兩個耳光,尖聲質問,“你不是說你能救活我兒子的嗎?為何他現在一動不動了?你倒是說話呀,你安的什麼心?”
雪翎見自家姑娘被大少奶奶如此作踐,就要上前去拉。卻被錦心一個眼神給制止住了。
錦心隻是冷冷地抓住大少奶奶的手,雙眼靜靜地看着發瘋了的房氏,朱唇輕啟,輕聲問了句,“你見過哪個孩子睡着了還亂動的?你試過藍哥兒的鼻息了嗎?”
正在發狂的房氏頓時僵住了,正從窗戶往外看熱鬧的盧氏也傻了。
羅錦心這個時候說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你……你是說,藍哥兒他……”房氏磕磕巴巴地問着,沒等錦心回答,就一陣旋風般奔回了屋裡。
此時的錦心,顧不上臉頰火辣辣地疼,也跟了進去。
盧氏上前攔着她,陰沉一笑,“大姑娘,老太太已經這樣了,這兒夠亂的了,你還是回去歇着吧。”
錦心也不理她,直奔炕邊而去。
就見房氏顫巍巍地把手指伸在藍哥兒的鼻端試了試,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喜的笑聲,“活着,藍哥兒……還活着。”
盧氏的臉立即就白了,手中的帕子攥的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炕上一動不動的藍哥兒。
錦心高聲吩咐屋裡的丫頭,“去打熱水,給藍哥兒擦身子。”
熱水飛快地送進來,丫頭就擰了帕子要去擦,錦心親自接過來,輕輕地拭着藍哥兒的小身子。
随着鼈皿和朱砂被擦幹淨,藍哥兒身上的肌膚呈現出來。錦心細細地看了一番,放輕聲道,“痘花兒都開出來了,藍哥兒已無大礙。如今拿淡鹽水來,用紗布細細地擦這些痘子,免得留疤。”
她說得雖輕,可屋内的人都聽見了。
這意味着藍哥兒死不了了。
滿屋子的人都歡騰起來,連崔老太君也精神好起來,顫巍巍地拄着拐杖靠近炕邊,細細地去看藍哥兒身上的痘子。
房氏聽了錦心的話,真是羞愧難當,竟噗通一聲跪在了錦心面前,磕頭如搗蒜,“大姑娘,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被跟我這不懂事的婦人計較!你要是心裡有氣,就打我幾下出出氣吧。”
錦心怎能打回來?隻是身子後退了幾步避開了房氏的大禮,聲音冷靜如水,波瀾不驚,“大嫂快起來吧,藍哥兒沒事就好,過去的就過去吧。”
房氏又羞又痛地爬起來,按照錦心的吩咐,照看着藍哥兒。
盧氏心裡翻騰地像開了鍋一樣,她實在是弄不明白,本來這是一局死棋,羅錦心這小賤人怎麼就給盤活了?